陆星桓的语气平淡得让李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半天才道:“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要留在这。”陆星桓重复道,眼神里没什么波澜。
“为什么?”
“不为什么。”陆星桓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李老板沉默了一瞬,又开口道:“您不必为了……”
“我没有为谁,这里的面包好吃,我还没吃够,等什么时候我吃腻了,什么时候再走,另外……”
他话锋突然一转:“你手上还有钱吗?我要再卖些宝石,数量大概是上次的两倍。”
“什……什么?!”两倍?李老板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瞪着眼睛半天没回过神。
陆星桓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语气带了点催促:“到底有没有?没有我找别人了。”
“有有有。”李老板瞬间从震惊中清醒,忙不迭地应承,生怕这笔买卖飞了。
“我这就回去凑钱,您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说罢晕头转向地就要离开。
“等会儿。”陆星桓喊住他。
“您还有什么吩咐?”李老板脸上不自觉地堆起几分谄笑,那眼神热烈得让陆星桓都想往后退。
“车票给我。”
“啊?”李老板一愣,以为他改了主意要走。
陆星桓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怕什么啊?我拿去送人。”
李老板连忙把车票递过去。
“行了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与李老板告别后,陆星桓一个人走在空荡的街道上,清冷的月光把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
凭着记忆来到那个女人家门口,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良久,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他把那张车票放在石阶上,捡了块石头压住,后退几步躲进暗处,才捡起一块小石子打在门上。
当门缝透出光亮,女人身影出现的刹那,陆星桓才默然转身,悄无声息地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回到家时,窗外的夜色已经浓稠得化不开。
整个院里一片漆黑,只有小崽子的房间透出微弱的灯光,像黑夜里悬着的一颗明星。
陆星桓站在门口怔了怔,白天那些刺眼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打转,胸口像是堵着一大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包裹着他。
他突然很想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踏实的温度。
既然小崽子还没睡,那正好,就是他了。
匆匆洗漱完换了身干净衣服,陆星桓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直接闯入小崽子的房间。
二话不说,他把怀里的东西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趴,半边身子毫不客气地挤到小崽子身边,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只剩几撮卷毛支棱在外头。
小崽子放下手中的军政要闻,目光落在陆星桓的背上,开口问道:“没买到?”
枕头里传来闷闷的应答声:“跑了一整天,累得骨头都快散了,又热又困,还跟人打了一架,那家伙的大腿快赶上我腰粗了!”
那声音越说越委屈:“白忙活一天,连片叶子也没看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真烦人。”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应,只听到书页再次翻动的轻响,陆星桓忍不住从枕头里抬起头,扭过脸一看,小崽子居然又低头看起了报纸。
顿时他就不乐意了:“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啊?小小年纪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贴在他的脸上,满眼的委屈和生气。小崽子被他控诉的眼神逗乐了,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放下报纸问道:“那怎么办?”
“安慰我。”陆星桓理直气壮地命令
“怎么安慰?”
陆星桓心想这小崽子情商也太低了跟块木头似的,回头可得好好教教。
他撇撇嘴不满道:“抱我。”
小崽子看着人高马大的陆星桓,沉默了两秒:“……怎么抱?”
陆星桓这才后知后觉地正视两人悬殊的体型差,退让了一步:“算了,那你让我抱抱。”
说完伸出胳膊,不由分说就一把将小崽子捞进怀里,像抱玩偶似的紧紧箍住。
“睡觉睡觉,困死了。”
“……你放松点。”小崽子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伸手推了推他。
“就不。”陆星桓变本加厉地缠上去,手脚并用把人圈住。
“你会不会安慰人啊?别动。”
最终小崽子被他缠得没了办法,默默叹了口气选择妥协,安静地不动了。
怀里温热的感觉让陆星桓很踏实,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下来,连带着翻涌的情绪也逐渐平静。
没想到啊,莫顿的死亡居然牵出来一连串的烂摊子,那他当然得承担起这个责任,不能一走了之。
至于怎么承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小崽子平稳的呼吸声盖了过去。陆星桓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越来越沉。
算了,明天再想吧,总有条路能走通的。
黑暗里,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小崽子往怀里带了带,这才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窗帘,温柔地笼罩着床上相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
和陆星桓告别后,李老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调转车头,再次朝着市政官的宅邸驶去。
两人中午因为陆星桓的去留问题产生了一些矛盾。
市政官想让陆星桓多停留一段时间,多出手一些宝石,以便他能够从中获取丰厚的税收利益
但李老板说,陆星桓前段时间已经托他去买离开小镇的车票,现在车票到手,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去阻拦。
“没有理由,可以制造一些理由。”
李老板当即沉了脸色,呵斥他不要乱来。
市政官没说话,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四溅而出的茶水在桌面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
两人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但现在是陆星桓自己改了主意,决定留在镇上。
李老板决定还是要将这件事知会市政官一声,免得他真制造出点什么事情。
车停在市政官家门口,李老板正准备推门下车,却瞥见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那人回身似乎在跟门内的人礼貌告别,当他完全转过身,借着门口明亮的灯光,李老板清晰地看到了他的侧脸。
怎么会是他?水税局的盖文副局长。
两个小时前。
如霜月色下,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疾步走入市政官家中,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的急促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穿过庭院,男人一眼瞥见市政官秘书的身影,正立在正屋门口,他连忙加快脚步迎上去,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微微躬身,伸出手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王秘书,让您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相比之下,王秘书的态度就没那么热情了,他不咸不淡,仅仅扫了男人一眼,对那只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转身便往屋里走去,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一丝尴尬迅速闪过眼底。他讪讪地收回手,指尖不自觉地在裤缝上蹭了蹭,快步跟了上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很快,王秘书将他领到了市政官的会客室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屋内传来市政官沉缓的声音。
得到许可后,王秘书拧开门锁,侧身让开通道:“大人,盖文副局长到了。”
市政官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翻看着报纸,闻言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盖文连忙上前几步走进会客室内,脸上努力维持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这么晚过来叨扰大人,我……”
“你先回去。”市政官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盖文愣在原地,还以为这话是冲自己说的,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直到门口的王秘书应了声“是”,躬身退出并轻轻带上门,他才恍然,心中更是忐忑。
“坐。”市政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盖文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哎哎”,目光在屋里快速扫了一圈,才拘谨地在沙发边缘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市政官却依旧安坐于办公桌后,没有起身的意思,台灯的光晕落在他脸上,镜片在抬眼的瞬间闪过一道冰冷的反光,刺的盖文心里莫名一紧。
“盖文副局长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盖文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快步走到办公桌旁,腰弯得更低了,语气里满是试探:“就是……上次跟您提的那事,不知道您这边……”
话还没说完,就见市政官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隐隐透出不悦的神色,连声音都沉了几分:“我认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水税局新任局长的人选,并非我能独断,需要上报,听从上级市政官的安排。”
市政官顿了顿,目光在盖文脸上逡巡片刻,语气变得严厉:“你这样三番两次地前来,没有任何意义。”
盖文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连忙低下头,腰弯得更低了,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是是是,您教训的是。”
他忙不迭地应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您上次说的话,我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我回去想了很久,也明白这事自有上级的考量,是我太过于心急了,还望您不要与我计较。”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手提包里掏出一本不算厚的书,双手捧着递到市政官面前,脸上堆起真挚的笑:“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谢谢您。这段时间,劳您为我、为水税局的事费心了。”
市政官没说话,目光落在盖文脸上,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情绪不明。
盖文心中七上八下,冷汗直冒。
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以前在莫顿的带领下,水税局和市政局的关系简直是水火不容,如今他眼巴巴求上门来,也难怪对方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唉,这都得怪莫顿之前把事做绝了,死后还留这么多烂摊子给他。
盖文偷偷打量着市政官的神色,心里打鼓,也不知道这点“诚意”,能否敲开这扇紧闭的门。
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全部家当了,镇上的那些穷鬼实在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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