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桓敏锐地察觉到木威充满敌意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瞥了回去，那眼神淡得像水，却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反倒让木威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第二辆车停在警署门前，车门打开，两个壮汉先跳下来，动作麻利地绕到后座，小心翼翼地从车内搀扶出一个人。
那人左边袖管空荡荡地随风轻晃，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白，正是刚从医院出来的木武。
“先进去，都先进去再说。”陈署长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往下落，刚擦完又冒出来一层：“有话好好说，别在门口闹。”
妈的，木威这混蛋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人刚到他就掐着点赶来。
刚一走进陈署长宽敞的办公室，木威便迫不及待地发难：“陈署长，我弟弟这案子你查得怎么样了？凶手抓到了没有？”他的话是冲着陈署长去的，而目光却死死剜着陆星桓。
木武神色萎靡，眼神涣散地缩在沙发里，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空壳。
陆星桓瞥了他一眼，心里门儿清。
那一晚的经历，不仅废了他一条胳膊，更将他的胆魄彻底击碎。这个人，从里到外，已经废了。
木威不等陈署长想好措辞，已指着陆星桓先发制人开口道：“是不是你干的？！别他妈给老子装聋作哑！”
“木威你少在这血口喷人！”陈署长喝道，声音都变了调：“陆先生跟你兄弟二人无冤无仇，凭什么伤你弟弟？再说了，你找到的证据，是一根红色的直发，而陆先生是卷发，这特征根本对不上！”
陈署长的话音刚落，陆星桓忽然勾了勾嘴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现场每个人耳中：“是我做的。”
“听到没有……”陈署长下意识接话，后半句却卡在喉咙里。
“什……什么？！”他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
听陆星桓亲口承认，木威眼里像要喷出火来，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面前那张沉重的大理石面茶几上。
“哐当”一声巨响，茶几被踹得翻倒在地，上面的水杯、文件撒了一地。
门外候着的十几个壮汉听到这动静，立刻就要往里冲。然而，他们刚涌到走廊，就被一排早已接到命令，荷枪实弹的警员组成的人墙死死拦住了去路。
陈署长早有交代，无论如何必须拦住木财实业的人。
副署长亲自带队，脸色铁青地与木财实业的人对峙着，狭窄走廊中的气氛像灌了炸药，就差一点火星子立刻就能点着。
木威死死盯着陆星桓，胸腔因暴怒而剧烈起伏，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陈署长听见了？他自己都认了！”
陈署长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混乱的局面，一时僵在原地，木威立刻威胁道：“怎么，要多里安局长亲自来跟你说吗？”
“急什么。”
陆星桓突然开口。
他慢悠悠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整个人无比淡定从容，与周围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还没说……”他的目光扫过状若癫狂的木威，最终落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木武身上，语气平缓道：“我为什么要废掉他这条胳膊。”
“我管你狗屁理由！”木威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指着陆星桓的鼻子怒吼。
“你卸了木武一条胳膊，就得用你自己的来赔！陈署长，我今天把话放这，你要是敢徇私枉法，包庇凶手，就别怪我带人砸了这警署，亲自替我弟弟讨公道！”
陆星桓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达眼底：“你刚刚说什么？”他重复着木威的话，语调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你说，我伤了他胳膊，就得赔一条？”
他的语气微微一顿，目光再次扫过缩在角落的木武，语气陡然转厉：“那要是他害了别人性命呢？又该怎么赔？”
木威心中一紧。
他当然知道，薇娜后心取出的那颗子弹，是从木武的枪里射出去的，令他惊慌的是，这红发小子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当时就在场？难道他看到木武杀了薇娜？
电光火石间，木威脑中已飞速权衡利弊。就算他看到又怎样？只要咬死是莫顿用木武的枪行凶，死无对证，又没有第二个人证，这事就成了一笔糊涂账，根本无从查起。
想到这里，木威强行压下心虚，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了回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陆星桓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维持着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静静地看着木威。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木武突然发狂般尖叫起来。
“别过来！别过来！”
木武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边拼命往墙角缩，一边冲着空气大喊大叫，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在木武眼中，死去的薇娜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她脸色青灰，白衬衫上的血窟窿不断往外渗着黑血，每走一步，脚下就拖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木武身上，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拖入地狱！
“我不该杀你……我错了！饶了我吧！”薇娜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木武眼前不断放大，木武退到墙角再无退路，后背一下下撞击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你杀了谁？”
木武看着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的薇娜，理智彻底崩溃，脱口嘶喊：“薇娜！我……我本来没想杀你的！”
木威暗道要糟，厉声喝道：“木武你他妈的胡说什么！闭嘴！”
然而木武已经完全被幻象吞噬，根本听不见兄长的怒斥。他双手抱头，语无伦次地哭嚎：“我是想杀姓任的那个女人……我没想杀你啊……是……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姓任？”
陈署长的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姓氏，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数年前那桩悬而未决的维克上尉遗孀失踪案，他记得很清楚，那位失踪的女士就姓任。
在此之前，镇上根本就没有任这个姓氏，因此给他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陆星桓冷眼看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木武，眼中没有半分同情，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颤，又是一道无形的灵力波动散开。
霎时间，被莫顿和木武，联合残害致死的那一家四口的幻影接连浮现，将木武团团围住。他们面色惨白，身上还带着临死前的伤痕，无声地逼近。
“啊！”
木武的惨叫声陡然拔高，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空气连连下跪磕头，额头撞得地面砰砰响。
“求求你们放过我！当年的事真的不关我事！我就借给莫顿几个人手。你们家是他霸占的！钱也是他抢的！莫顿……莫顿已经被你们杀了……不要再来找我了求求你们。”
听到这，陈署长虽然对具体细节仍有些困惑，但已经理清了几个关键。
维克上尉的遗孀是被莫顿和木武合伙所害，木武失手打死了薇娜，至于莫顿的死因……眼下这已经不重要了。
“够了！”木威目眦欲裂，他看木武还要往下说，再也顾不上体面，冲上去左右开弓，“啪啪”几个耳光狠狠抽的木武头晕目眩，终于两眼一翻，瘫在地上没了声息。
陈署长这会儿也有底气了，腰杆挺得笔直，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木威道：“哎呀木老板你看这事……没想到木武竟吐出这么多内情，啊他还亲口承认杀人，这可是多里安局长亲自督办的案子，马虎不得啊。”
他故意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瘫在地上的木武，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要不这样，今天先把木武和陆先生都收监，等我们详细审问，把前因后果、所有细节都调查得水落石出之后，再下结论，您看如何？”
这话明着是商量，实则是警告，陆星桓伤人，往大了说也就是坐牢赔钱，木武杀人，那可是要偿命的，陈署长算准了木威不敢接这茬。
木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怎么也想不到，前几日出院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木武，今天竟像倒豆子似的，还把他自己以前干的事给抖搂出来。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骑虎难下，他只能强行压下怒火，脸色变了几变，从公文包里掏出那份多里安局长的公函对着陈署长道：“误会，都是误会木武的事和陆先生毫无干系。”
他飞快地瞥了陆星桓一眼，硬着头皮往下编：“至于木武刚说的话……不瞒您说，事发当晚木武还清醒的时候就跟我讲了，是莫顿杀了薇娜，还断了他一条胳膊，这一切都是莫顿干的。”
末了他重重叹口气，指着地上的木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木武出院后就精神失常了，刚才那些都是发病时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绝对当不得真啊！”
陈署长立刻皱起眉头，装出为难的样子：“这不合规矩啊……也就是木老板您亲自开口，我才敢通融。结案报告，我就按你说的写了？”
“哎哎，多谢陈署长！”
木威忙不迭点头，额角的青筋却突突直跳。
“那你再留个口供，算是凭证。”
录完口供，木威几乎强撑着与陈署长完成了表面友善的告别。可一转身，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坐进车里，副驾驶的王刀立刻问道：“威哥，情况咋样？那红毛小子……”
好一会不见木威说话，王刀见他这模样，便知事不顺，试探着说：“要不我带几个兄弟，私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木威否定：“你那天没听见大少爷吩咐？最近低调点，少他妈惹事！”
“可大少爷这不是被堵在路上了吗……”
木威心中烦乱不堪，粗暴地挥了挥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等过两天再说。”
但王刀眼中闪过的凶光表明，他显然已经记下了这笔账。
……
陈署长还想凑上来跟陆星桓套套近乎，刚要开口，却见对方打了个哈欠，单手支着下巴，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完事了？能走了吗？”
“能能能！这就送您回去！”陈署长连忙应声，看那满脸掩不住的倦容，哪还敢多耽搁，亲自把人送到警署门口。
刚才的幻象耗了不少灵力，此刻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
一钻进警车后座，他脑袋往靠垫上一歪，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开到陆星桓家门口停稳，两个警员看着后座睡得正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把人叫醒。
就这么硬生生等了四十多分钟，正当他们犹豫要不要继续等下去时，车窗忽然被轻轻敲响。
警员探头一看，是个小孩趴在车门边，指了指后座的陆星桓。
“我来接他回家。”
他从窗户上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警车，但等了好久一直没看到陆星桓下来，便自己找了出来。
“醒醒。”
陆星桓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小崽子仰着的小脸。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在警署的车上。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抱着小崽子下车往家里走，走出没几步，又回头冲警员摆了摆手：“谢了。”
刚推开房门，小崽子的眼神忽然敏锐地看向对面街角的位置。
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小崽子的目光在那片阴影处停顿了几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直到身后的房门缓缓闭合，阻隔了他的视线。
然而十分钟后，一个高个男子从对面街角疾步而出，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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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警署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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