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雯没有搭理沈其琛，一脸冷漠地擦掉脸上挂着的泪。
“我们再等等把，也拖不了多久了。等真到那个时候，有沈怜生挡你的路，你还不一定落多少好处呢。”
“就算有他，我也有把握把沈氏股份拿下，反正沈怜生他那些叔伯没一个盼他好，只要我稳扎稳打，和董事会那些老东西们把关系打好，股份的事儿...那不就到手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分财产的事情，丝毫不在乎病床之上的沈赋，完全没有了从前在家那般温顺乖巧的模样。
“你呀，别大意了。这事儿要让别人知道就完了，听见没有？”孟雯用食指戳了戳沈其琛的额头，被他一脸嫌弃地撇开头，“哎呀知道了，烦死了，你都唠叨几遍了，到底是我急还是你急啊！”
孟雯气上心头，瞪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你这没良心的，我能不急吗？你要不是我儿子，我这会儿用得着这么焦心吗？你怎么也不体谅一下长辈的良苦用心呢！”
“好好好真是烦死了，天天听你唠叨，我看爸就是被你唠叨病的。”孟雯说一句，沈其琛还一句。
“你说什么？！沈其琛，把头转过来...!”
不愿再听孟雯抱怨的沈其琛猛地站起身，径直朝病房门走去，他从走进病房再到离开，始终没有看沈赋一眼。
——
自那次会谈过后，别墅区的项目算是正式启动了，东道主单家站到了大头，剩下的汤到了各公司之间竞争的时候了。
萧执派江河去调查了一下此次单氏集团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发现正是他们的老总——单鹤鸣。
这位老总年纪轻轻就脱离了单氏的控制，独自一人在海外发展，时隔数年后带着自己的海外集团强势回归，那时也不过三十四岁而已。
于萧执而言，他也算是业内的老前辈了。
到了现在，单鹤鸣马上奔五的年纪，依旧没有乏力的意思，反而亲自担任项目的总负责人，可见其野心之蓬勃。
“萧总，我听说这位单总在长川有一家私人会所，三日后要在那里举办一场拍卖会，我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江河在一旁给萧执补充道。
此刻萧执坐在办公椅上，却扶额皱着眉头，“且不说他性格阴晴古怪，就他那种私人会所举办的拍卖会，能干净到哪儿去? 更何况...”
萧执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早已有耳闻，一些讨好单鹤鸣的人通常会把人直接给他送去，单鹤鸣也不退不拒通通收下，可这些人第二天出来的时候，不是伤就是残，身上遍布鞭痕，成片的乌青。
“帮我准备一下吧，我去会会这位老前辈。”
萧执一改方才的愁眉苦脸，他嘴角噙着笑，似乎已经有了应对方法，“你想办法跟会所的人对接一下，今早给我一份拍卖品的名单。”
“是。”
沈怜生这边自然也是调查到了和萧执差不多的情报，可他知道有拍卖会，却不知道单鹤鸣的癖好，只当是一场普通的拍卖。
—三日后—
萧执和沈怜生不约而同的来到单鹤鸣的会所，只是二人没有碰面。
会所一共有三层，占地面积广泛，所以一层中有很多不同的领域。这次拍卖会的舞台在一楼的正中央，底下是为来宾准备的座椅。抬头往上看，可以看到四周是很多间独立的包厢，各有一面单面的玻璃，可以从内部看到舞台，却不能从外部看到包厢内。
单鹤鸣是个消息灵通的，提早知道了萧执会来，所专门为他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包间，是正对着舞台的一间，视野极佳。
等萧执进入包厢后，发现内部空间不大，只有一张宽大的黑色皮质沙发和一张高脚圆桌，上面放着一瓶用冰桶冰着的红酒。
由于拍卖会即将开始，所以包厢内部的灯光很昏暗，等到拍卖开始后，灯就会全部熄灭，促使人将所有的目光转移到舞台上。
“萧总，这是单总为您准备的见面礼，请您慢慢享用。”
一旁的侍者将冰桶内的红酒倒了一杯出来，萧执接过后先是细嗅酒的香气，而后品了一口，赞叹道:“果然是瓶好酒，替我谢过萧总，稍后必有重谢。”
随后包厢内的灯全部熄灭，看来是拍卖正式开始了，萧执身后的侍者毕恭毕敬地退出后，包厢内就剩下了萧执一人，他坐在沙发中央，翘起二郎腿，一手托着红酒杯，静静地等待这场闹剧的开始。
“第一件物品，全金镶钻闭口戒，来自七百年前的英国王室—Yona王妃。主钻是一颗重达五克拉的无色全美方钻，周围还镶嵌了十余颗零点两克拉左右的绿钻。起拍价为1300000元，每次加价不得低于500000元。”
根据拍卖师的介绍，底下的来宾陆续有加价的了，随着拍卖锤的落下，一件件拍卖品流入个人的口袋。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此次活动的三件A级拍卖品之一。”
随着拍卖师的介绍，侍者从一旁缓缓推上舞台一件物品，它被盖上了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从外形上判断，不难看出那是一座牢笼，侍者向台下的来宾展示过后，一把揭开绒布，里面赫然出现一名不着衣缕的少年，那少年惊恐地待在笼中望着众人，他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纤细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看起来惹人疼爱极了。
台下的嘉宾好似看直了眼睛，迫不及待地等着拍卖师介绍，沈怜生看到这一场景，他有些震惊。
“026号拍卖品，是一名17岁的少年，名为玉箫。起拍价为一千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万，诸位，机会难得哦。”
拍卖师颇有兴趣地对众人说。果然在他的鼓动下，有人顶着巨大的数额开始了加价。
“一千二百万！”台下的嘉宾已顾不得举牌，直接喊了出来。
“一千五百万！我出一千五百万！”又一声急切的声音。
随着嘉宾的竞拍，一直按兵不动的萧执在此刻出手了，他的目标是拿下026号商品。
他示意身后的侍者加价，随即听到台上的拍卖师说:“5号包厢的贵宾出价两千万，还有吗? 还有加价的吗?”
沈怜生转头向上看去，他虽然没有跟萧执碰面，但却知道萧执在哪个包厢，他不明白萧执这一举动意欲何为，可沈怜生心底已经有了些猜测。
“两...两千一百万！”加价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些，显然是对如此庞大的金额有些退缩，可看到台上的少年，还是一时色令智昏。有了开头，便还会有人追加价格，一时间，一千万的起拍价竟然被抬到了三千七百万。台上的少年听着此即彼伏的声音，他的眼角滑过无助的泪痕。
“5号包厢贵宾出价五千万！还有加价的吗！”拍卖师听到指挥后激动地说。
他只是快快的走了个流程，嘉宾们一听到有人加价到五千万，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所以拍卖师快速地落了锤。
“五千万一次，五千万两次，五千万三次，恭喜这位贵宾拍下今夜最物超所值的商品！”
一时间，台下一片哗然，他们都在好奇这位神秘的五号贵宾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出手就是五千万。拍卖师通过电脑调查确认才心下了然，怪不得出手这么阔绰。
等到拍卖会结束，嘉宾陆陆续续的有走的了，单鹤鸣才过来与萧执见面。
“真是不好意思啊萧老弟，临时有个事缠住脚了。”单鹤鸣看似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和萧执礼节性的握了握手。
“哪里哪里，我还要谢谢单总为我准备的见面礼呢。”萧执对着单鹤鸣笑了笑，“正巧，我也为单总准备了一份回礼。只不过我要卖个关子。”
“哦? 你小子，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哈哈，说吧，又想干什么？”单鹤鸣自以为了解萧执，拍了拍萧执的肩膀，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愧是单总，只不过咱们要谈的事不急，先等您看过礼物再说吧。”萧执故意对单鹤鸣卖了个关子，因为他知道，虽然单鹤鸣今晚没有参与拍卖，但他一定也会喜欢那份礼物，既然都是要落入他人之手，那不如让萧执顺水推舟，值单鹤鸣个人情。
听到此话，单鹤鸣心下了然: 这小子在故意讨好我呢。
等到单鹤鸣先一步离开的时候，萧执才松了一口气，幸好那老家伙没有推辞，赌的就是他不会拒绝萧执才会这么放开手脚去竞拍。
他离开包厢，正巧出门的时候发现正要上车的沈怜生，于是他就叫住了他，把他拉到和自己一辆车里。
“你做什么? ”沈怜生有些不满地问萧执。
“当然是一块儿回家了，不然你以为呢? ”萧执笑嘻嘻地看着沈怜生，眼底是一丝戏谑。
“怎么不去见你的什么玉箫，五千万买下的少年就这么晾着吗? ”
“你吃醋了？”
“胡说八道。”
“那你怎么一脸生气的样?”
“我没有。”
“看着不像。”
沈怜生将背着的身子转过去对着萧执，十分不解地质问他。
“你老实告诉我，那个男孩儿去哪了?一拍下来就不在这里了吧。”沈怜生语气笃定。
“你觉得他去哪了?”萧执却反问他。
“这次拍卖会的东道主是单爷，但他今晚本人却没有出场，说明他不在这里。而你又有求于他，不带块敲门砖是不可能撬开他的嘴的，整场下来你只拍了两件拍品，第一件要作为礼物送出去根本不够看，而另一件就是026，这么明显的事你说我怎么发现的?”
沈怜生在说他的推断，可萧执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猜到沈怜生会这么说。
“怜生，你说的很对。可你觉得我哪里错了吗?”
沈怜生有些愤怒地打断萧执说话。
“我知道这次的项目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用一些手段我也可以理解，但你这样干，不觉得违心吗…?”沈怜生很激动，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的红晕。
“也许在你眼里他不过是你用来笼络单鹤鸣的工具，在我眼里可不一样，那可是活生生的人，换作是我，即便是拍下他也不会让他再一次掉入深坑，或者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你在怪我吗。”萧执这句话近乎是肯定的，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这样的感觉真是鲜少。
沈怜生没有接话，他转过身子去不再看萧执。
“怜生，如果你听我说完还没有转变心意，那我会顺着你的心意，送那个少年回去。五千万我可以不要，和你比起来，其他都不重要。我不想你不高兴。”
沈怜生依旧眉头紧锁没有接话。
“在行动前我查了一下他的身世，发现他可不像表面一样那么单纯，来到单鹤鸣的会所之前至少还辗转过三家，这三家的人都说他精得很，是个唯利是图的。”
“所以呢，你觉得他能在单鹤鸣那讨到好处吗？或者说你觉得单鹤鸣是个好归宿吗?萧执，你这是送了个人过去还是送了个玩具啊？”
双方各执一词，无奈之下还是萧执先松了口：“我们先不要争论这个问题了，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说罢，沈怜生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执没有拦，他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拦下也无济于事。
沈怜生不相信他说的话，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即便他从业这么些年，也从来没用过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今天算是让沈怜生开了眼。
他认为萧执剥夺了一个无助的少年最后一丝生存下去的机会，事后却还把这样的举动一笔带过。
萧执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一通电话。
—翌日—
沈怜生昨夜睡得并不好，满脑都是昨天那件事，今天起来照镜子时竟发现自己眼下有些虚青，不过他并没在意，还是向往常一样吃完早饭，换好衣服出了门。
到了公司，路薇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说:“沈总，今天一大早萧总就过来了，现在还在会客厅等着。”
他点了点头，似乎萧执来公司是他意料之内的事情。
“萧总，久等了。”
“没有很久，只要你还肯见我就好。”萧执看着沈怜生眼神微颤，轻笑了一下。
“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我还有工作。”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中午有空吗，不如一起吃个饭？”
沈怜生看了他几秒，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一下，萧执看清了他眼底下的虚青，便知道他昨晚没睡好，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了，就像因为溺水而昏迷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做不出反应。
看沈怜生这样状态不好是因为自己，萧执想给自己一巴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垂下眼眸不再看沈怜生，深吸一口气后离开了会客厅，临出门前又回头与沈怜生对视，说:“忙完和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萧执找了一家中式餐厅，古典式的装修让整个餐厅显得典雅精致，萧执没有带沈怜生去包厢而是坐到大厅靠窗的位置，说这边风景好。
菜都上齐后沈怜生才发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萧执给沈怜生夹菜，他没有吃，只问:“你没什么想说的？”
“你指的是什么？如果是昨天那件事，我想说的已经都说了，还得你自己看到了才知道。”
“看到？什么意思？”沈怜生疑惑。
萧执不再说话，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沈怜生这才发觉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两个人来吃饭。
背对着他们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而面朝着他们的，是玉箫。
沈怜生略微回头看了玉箫一眼，又扭头看向萧执:“你故意的？”
萧执喝了一口茶:“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是吧。”
身后传来对话的声音。
“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他身边又进了单爷的会所呢？”
“这个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那个男人就他妈是个混蛋，既要又要的，又在外面乱搞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病。”玉箫说出来的话有着与脸不符合的尖锐感，“而且人前给你装的可深情，人后就翻脸不认人，臭钱没几个还死要面子。”
说着，玉箫翘着二郎腿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下好了，我早就得到消息，听说这次把我拍下的大老板，要送我去单总身边，反正都那样，还不如傍个有钱的。”
“那个男人不喜欢你？”
“喜欢？哈，我看你也不小了，怎么会觉得他这种人会有真心？他能说几句好话，摆个好脸色给你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沈怜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颤抖的手握住茶杯，只是指尖发凉，摸到滚烫的茶杯的一瞬间甚至没有直觉。
“怜生，商人做生意，真情实意固然重要，可要是只当真情实意是唯一信条，那可就要吃亏了。”
萧执看着他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没有在说话，他微微探身，抬手将沈怜生鬓边散落的发丝捋到而后。
就像那次陈述那般。
“你说得对…他还真是让我开眼了，显得我多没见识似的…”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也许这一次你可以插手，而结局也确实如你所想，那算是你运气不错，那下一次怎么办？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会有无数次。我承认利用别人来做交易是我不对，但是怜生，你认为我像你一样刚开始接触生意场的时候，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吗？”
沈怜生不再说话了，他抬手支撑着脑袋，闭上眼睛。
“怜生，人是会变的，也许就在不经意间。”
半晌，沈怜生才抬起头看向萧执，他眼角微红，映衬着那虚青更加明显，他叹了口气，张了张口，想说的话萦绕在舌尖说不出口。
这是萧执教他的第一课。
玉箫的那些话是沈怜生意想不到的，即便看到玉箫坐在那里，即便意识到是萧执做的，他也只觉得玉箫也许会哭诉，哭诉自己的不易。
他居然会以为像这样的圈子里有干净的交易，他可笑的像个傻子。
“你想怎么做？把他送到单鹤鸣身边，然后拿到项目？”
“是。”
“这么笃定这样做就一定能拿到项目？”
“不敢，至少有了块敲门砖。”
“…随你吧。”沈怜生起身，往门外走去。萧执跟上他，走过去是那西装男看了他一眼，然后向他点头致意。
吃完饭以后萧执就把沈怜生送回公司了，直到到地方沈怜生都没再说过话，只临下车是转头看了萧执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
长川的下午总是动中有静，沈怜生还可以在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休息一下，他拿起一旁的咖啡，修长的手抚上咖啡杯，食指指腹在杯壁上微微摩擦，他回想起中午萧执的那番话。
他说人总是会变的。
沈怜生只是这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就差点让他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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