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丑萌的陶土小兔子被我放在书桌一角,每次看到,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苏晴的善意像一面过于清晰的镜子,照得我无所遁形。我开始刻意减少和她见面的频率,微信回复也变得简短、拖延。我用“最近接了个项目比较忙”这种拙劣的借口搪塞她,她表示理解,还叮嘱我注意休息。
我以为我的退缩和冷淡会让计划停滞,甚至寄希望于此,让江珩觉得我“不堪大用”从而终止这场闹剧。
但江珩显然不这么想。
他直接拨通了我的电话,背景音是某种低沉优雅的爵士乐,与他冷硬的声线形成诡异反差。
“退缩是最无效的情绪。”他开门见山,甚至懒得寒暄,“林晚,别忘了你收钱时签的协议。违约的代价,你清楚。”
我捏着电话,指节发白,喉咙发紧,说不出话。那份协议里的违约金数字,是我卖肾也赔不起的天文数字。
“苏晴的父母下周抵京。”他继续,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江辰会在‘悦华’给他们接风。这是机会。”
“什么机会?”我声音干涩。
“让他们认识你,并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对你的‘处境’产生同情。”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我把戏演到苏晴父母面前,用我被江辰“辜负”、“打压”的可怜前女友形象,去动摇那对老实巴交的中学教师对女婿的看法。这比离间苏晴和江辰更卑劣,这是在利用长辈的善良和护犊之心。
“江珩,你……”我想骂他无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拿人手短,我现在没资格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他。
“具体安排我会发给你。做好准备。”他不容置疑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在椅子上。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邮件很快来了,详细列出了苏晴父母的航班信息、入住酒店,以及江辰预定包厢的具体时间和房间号。后面附带着江珩的“行动指南”:如何“偶遇”,如何“不经意”透露身份,如何“恰到好处”地表现隐忍和委屈……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麻木地准备着。我翻出几年前和江辰谈恋爱时常穿的那条素雅裙子(幸好还没扔),化了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心机裸妆,反复练习着见到苏晴父母时该有的、带着点惊讶、尴尬和强颜欢笑的表情。
悦华中餐厅,古色古香的包厢走廊,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和檀香的混合气味。
我掐准时间,在服务生引领下,走向江珩“安排”好的、紧邻着江辰预定包厢的另一个小包间。心跳如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
就在我快要走到自己包厢门口时,旁边包厢的门开了。
苏晴挽着一对看起来温和朴素的老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江辰。那应该就是她的父母了。他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显然刚享用完一顿愉快的晚餐。
时机完美。
我适时地停下脚步,脸上瞬间切换上那种猝不及防的、带着惊讶和一丝慌乱的表情,目光“恰好”与抬头的苏晴撞个正着。
“林晚?”苏晴果然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跟朋友过来吃饭。”我声音有点不自然,眼神飞快地、带着点“怯意”扫过江辰,然后落在苏晴父母身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叔叔阿姨好。”
苏晴立刻热情地介绍:“爸妈,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林晚,我好朋友,特别懂艺术,帮了我很多忙。”
苏晴父母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打量着我:“哦,就是小林啊,晴晴总提起你,说你人特别好。”
我感觉到江辰的目光像冰锥一样扎在我身上,充满了警惕和警告。我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更低了:“叔叔阿姨过奖了……我……我没做什么……”
我这副样子,落在不明就里的苏晴父母眼里,结合刚才江辰那不善的眼神,很容易就被解读成了“在江辰面前拘谨不安、受了委屈不敢说”。
苏妈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在我和江辰之间微妙地转了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温和:“小林一个人吗?要不要……”
“她约了人。”江辰冷硬地打断,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隔在我和苏晴父母之间,语气带着送客的意味,“我们别耽误林小姐了。”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苏晴看了看江辰,又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尴尬。
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演就过了。
我立刻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更大的、看起来无比懂事又带着点脆弱的笑容:“对对,我朋友还在里面等我。叔叔阿姨,晴晴,你们慢走。江……江先生,再见。”
我特意在称呼江辰时,显露出一丝刻意的生疏和停顿。
说完,我不等他们再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自己包厢的门,闪身进去,然后轻轻关上。
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腿发软,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外面隐约传来苏晴父母低声的询问,和苏晴有些急促的解释,还有江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不愉快的气氛,清晰地穿透了门板。
我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成功了。
我按照江珩的剧本,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欺压、隐忍、识大体的前女友,成功地在苏晴父母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可我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自我厌恶。
我利用了一对善良老人的关心,利用了苏晴毫无保留的信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令人作呕的骗子。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江珩发来的短信,依旧简洁:
「效果达到。资金已转。」
我看着那条短信,又看看手机银行里新增加的、带着罪恶感的数字,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
我冲到包厢自带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灼烧着脸颊。
这出戏,越来越脏了。
而我,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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