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那句“武器磨得差不多了”像一道赦令,又像一道新的枷锁。广场的探照灯在我们周围织成一片冷白的光笼,那个破碎的镜面人形兀自闪烁着,将我们切割成无数片,又拼凑在一起。
他没有再多停留,甚至没有对我的作品再做任何评价,只是在离开前,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路给你铺到这里,接下来,自己走。”
艺术节开幕,“城市肌理”成了现象级的讨论热点。我那个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镜面装置,意外地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有人说它照见了都市人的孤独与疏离,有人说它隐喻了记忆的破碎与重组,甚至还有心理学专栏煞有介事地分析其“对集体潜意识的映射”。
陈策展人乐得合不拢嘴,拍着我的肩膀说“捡到宝了”。媒体采访邀约纷至沓来,这一次,问题不再围绕“江辰的前女友”或者“江珩的绯闻对象”,而是聚焦在“青年策展人兼艺术家林晚”的创作理念上。
我站在话筒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回答着关于公共艺术、城市记忆的问题。言辞清晰,逻辑缜密,偶尔引经据典,恰到好处。
镁光灯不再让我觉得刺眼和羞耻,反而成了一种……能量来源。
我享受着这种凭自身能力挣来的瞩目。
当然,背后那只无形的手,依旧存在。只是他的干预变得更加隐蔽和高明。他会让助理“无意间”透露某个重要藏家或评论家对我的作品感兴趣,会在我某个采访可能触及敏感话题前,让公关团队提前做好预案。他不再给我送画具泥料,而是开始给我引荐真正有价值的行业资源和人脉。
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大多是在各种不得不共同出席的艺术活动或商业场合。他依旧是那个众星捧月的江总,我则是崭露头角的林策划/艺术家。隔着人群,视线偶尔交汇,他眼神里是惯常的平静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持续增值的资产。
我学会了在这种注视下,保持镇定,甚至回以同样平静、带着点职业化疏离的微笑。
我不再是那个被他轻易搅乱心绪、只会张牙舞爪或者崩溃大哭的林晚了。
我的画室,那个栖云路47号,成了我真正的堡垒。我在那里创作,思考,偶尔也会接待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墙上的画换了一批又一批,从最初的混乱宣泄,到后来逐渐有了明确的主题和风格探索。我不再惧怕空白画布,也不再为某一次失败而全盘否定自己。
我开始系统地整理“L.W.”的旧作,不是为了怀旧,而是像考古一样,从中汲取养分,理解那个年轻灵魂的来路。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我接到一个慈善拍卖晚宴的邀请函。主办方是本地一个颇有声望的家族基金会,拍卖所得将用于资助贫困地区的艺术教育。以我现在的名气和地位,收到这种邀请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嘉宾名单里,赫然写着江辰和苏晴的名字。
他们回国了。
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沉了一下。虽然苏晴离开前那场谈话,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和解,但真正要再次面对,尤其是面对江辰,说不紧张是假的。
更让我心烦意乱的是,邀请函的附注里提到,这次拍卖的压轴拍品,由江氏集团总裁江珩先生匿名捐赠。
江珩……他又想干什么?
晚宴当晚,我选了一条不会出错的黑色露肩长裙,妆容精致,提前了一些到场。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端着酒杯,与几个相熟的人寒暄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入口。
他们来了。
江辰和苏晴并肩走入会场。江辰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气质比记忆中沉稳了不少。苏晴则是一身藕荷色的长裙,挽着他的手臂,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他们看起来……很好。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苏晴转过头,看到了我。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对我露出了一个清晰而友好的笑容,远远地,朝我举了举杯。
我也举起酒杯,隔空回敬,心里那点紧张,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江辰也看到了我,他的眼神复杂了一瞬,有惊讶,有审视,最终,也化作了一个略显疏离、但还算客气的点头示意。
很好。就这样。相忘于江湖,或者,相敬如宾。
我松了口气,正准备移开视线,却瞥见江辰的目光越过了我,投向了我身后不远处。那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无奈。
我下意识地回头。
江珩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一身无可挑剔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正与基金会的负责人低声交谈着。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暗流涌动,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拍卖会进行得很顺利。一些珠宝、名表、艺术品陆续成交,气氛热烈。
终于,到了压轴环节。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渲染后的激动:“接下来这件拍品,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捐赠,非常特殊。它不是一件实体艺术品,而是一个‘机会’。”
台下响起细微的议论声。
“这位捐赠人,将提供一次与他共进晚餐的机会,地点由他指定。并且,承诺在席间,认真考虑胜拍者提出的一个……‘不违法、不违背道德’的商业合作请求。”
全场哗然!
与江珩共进晚餐?还能得到一个商业合作的考虑机会?这简直……这简直是把江珩本人摆上了拍卖台!虽然只是一个“机会”,但以他的身份和能量,这个“机会”的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我震惊地看向江珩。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前排贵宾席,仿佛拍卖师口中那个被“拍卖”的人与他无关。
这太荒唐了!他到底想干什么?炫耀他的权势?还是……
起拍价就高得令人咋舌。但竞价依旧激烈,几个本地的商界大佬和世家子弟纷纷举牌,价格一路飙升,很快到了一个让我头晕目眩的数字。
我看着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又看看江珩冷硬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荒谬感。
就在价格似乎要定格在某个天文数字时,一个略显清冷的女声,透过麦克风,清晰地响彻全场:
“五百万。”
声音来自……我旁边?
不,不是旁边。是苏晴。
她不知何时拿起了他们桌上的竞价牌,神色平静地报出了这个价格。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江辰侧头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拍卖师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位……江太太出价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江太太……这个称呼让我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没有人再举牌。这个价格,已经远超一个“晚餐机会”本身的价值,更何况,出价的人是江辰的新婚妻子。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五百万……”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
“一千万。”
一个低沉、冷静,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透过我面前桌上的麦克风,传了出来。
我……我说的?
不,不是我。
是江珩。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了我桌上的麦克风(或者,他早就安排好了?),甚至没有举起竞价牌,只是对着麦克风,清晰地报出了这个数字。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惊愕地在我、江珩、以及苏晴和江辰之间来回逡巡。
兄弟阋墙?妯娌争锋?还是……前女友现妻与幕后金主的终极对决?
这剧情也太他妈狗血了!
我僵在原地,感觉血液都凝固了。江珩他疯了?!他花一千万……拍下和自己吃饭的机会?!这算什么?左右手互搏?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紧紧抿着嘴唇,看了一眼江珩,又看了一眼身边脸色铁青的江辰,最终,缓缓放下了竞价牌。
江辰猛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地看了江珩一眼,拉着苏晴,直接离席而去。
拍卖师在极度的震惊和尴尬中,勉强维持着职业素养,快速落槌:“一……一千万!成交!恭喜……恭喜这位先生!”
没有人鼓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江珩放下麦克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褶皱,然后,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转身,朝我走了过来。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明天晚上八点,”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栖云路47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记得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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