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府衙内,根据接下来的行动,一众人商量完毕。
洛阳依旧在掌控之下,为了名,晋阳不能妄然行动,除非收到皇帝的“勤王令”,不然的话会被人反制,名不正言不顺,皇帝也不会信任晋阳来的军队。
于是出现了很奇怪的景象,晋阳兵马已经集结,这些日子参军入伍的也不在少数,河东人本就能征善战,河东军如果南下,胜负还未可知。
但是按兵不动。
萧遥也没有办法,他现在被拔擢为一军指挥使,受河东节度使裴岌的驱策,可以说比之前又要高一点。这里人事任用显然绕开了朝廷,因此萧遥不太理解——为什么朝廷的脸面,有时候不管用,又有时候得照应着?
他跟萧坦一起出了府衙大门,萧坦忽然问他,“你最近怎么来这么迟?”
萧遥略带疲惫,“呃……”
“出征在即,也不要太劳累了。”萧坦背着双手,呵气成雾,作为父亲,由于萧遥并不是亲生儿子,所以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没有对萧遥表示过关心,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萧遥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恢复了宇文旧姓,萧坦害怕自己意图割席,想要唤回些留存无几的父子情义。介于此,萧遥应和着,“是,我会注意的。”
其实他最近因为宿在青松观,离城内比较远,所以每晚很晚睡,早上又得早早出发,如此一来,路上占据了不少时间,露出疲态反而再正常不过。
萧遥不想让萧坦这么快知道,不是时机。
谁知萧坦仿佛“知子莫若父”,“听说,温兰殊来晋阳,还昏迷不醒?”
萧遥点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忽然提起温兰殊。
“裴、温二家,俱是显赫,萧家虽然与裴家联姻,但在晋阳的这支和阿洄离得远,我们不大能依靠这点情面。更何况,他们其实都是文人,清高,对咱们颇多成见,尤其是这个温兰殊。”
萧遥:“……”
“况且,我听说他不重利,又孤高自许,在长安是个侍御史。你也知道,侍御史这种人,骨鲠,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要是他醒过来,难保要入府衙,裴岌对他很有好感,因为他也带过兵。可以说若不是他昏迷,这个指挥使断然轮不到你。”
萧遥嗯了一声,抿了抿嘴。
“我就是怕他掣你的肘,他对你……评价不大好,很正常,清流文人看不起武夫,满朝文武都是如此,韩粲看不起贺兰戎拓,遭到反噬,想来这种风气,能有所改变吧。”
眼看萧坦颇多忧虑,萧遥越发心不在焉,谁知这老父亲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发喋喋不休,“尤其是文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说毫不在意,等你之后才能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怀恨在心。可是咱们如今寄人篱下,也不得不学着他们。好在你小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总之,你可千万不能得罪他。”
萧遥连连点头。
“有时候这文人啊,你得罪了,都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得罪的……”
萧家人好像都是这样,爱说话,说起来就没完,萧遥左耳进右耳出,总不能反驳,告诉萧坦自己跟温兰殊的关系以及来晋阳的根本原因就是温兰殊吧!
萧遥扶额,二人走到大街转角,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来碗馎饦,要加葵菜和酱菜,再来点儿醋吧。”
那一瞬间他无比明澈,脚似磁石一般吸在地上,往回一看,凉棚下云烟缭绕,刚出炉的包子旁边坐着一个身着鹅黄棉袍,外罩黑色大氅的男子,等水雾散去,面孔愈加清晰。
时间仿佛静止,聒噪与人影都消失不见,萧遥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温兰殊。
像许久之前在闹市对视那般,他们隔着人潮,瞳孔里只有对方的身影,周围模糊不清。不同的是,上次偶然相逢,这次久别重逢。
恍若隔世。
萧遥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连萧坦走出去好几步都不知道,他意识到自己失态,现在不能让萧坦知晓,于是紧接着跟了上去。
“外祖父!小舅!”裴洄和卢英时抱着芝麻糖走了过来,“晋阳的芝麻糖好甜呀,你们要尝一口吗?诶,那不是温侍御嘛……温侍御!”
这孩子猛然挥手,芝麻糖差点戳卢英时脸上,还好卢英时躲得快,“温侍御,你也来吃饭啊,怎么不回青松观?那里的斋饭还挺好吃的呢。”
两个小孩跑到温兰殊那里,萧坦疑窦丛生,皱眉问萧遥,“怎么回事,我不在长安这么多年,阿洄怎么跟温兰殊走一块儿了?”
“学习,学习。”萧遥咳嗽了声,“这孩子读书遇到瓶颈了,就找人学习,正巧,温兰殊文采好,就在人家那儿学习。你也知道,他娘亲特别看重这个。”
萧坦叹了口气,感伤裴洄的身世,“好好的孩子,怎么就……你可得好好照顾他啊。”
萧遥心知肚明,这句话是提点自己,萧坦生怕萧遥改回旧姓就不管裴洄,又不能阻拦,因为萧遥现在确确实实掌握兵权,二人的地位翻转。
“当然,他永远都是我的外甥。”萧遥借着看外甥的目光看了眼大病初愈、笑意盈盈的温兰殊。
真好,失而复得,老天还是眷顾自己的。
因为温兰殊苏醒,很快裴岌就安排他去了萧遥军中担任行军司马,既要修兵缮甲,参掌戎务,也负责调集粮饷,可以说温兰殊甫一醒来就有重活,作为军营中的参谋,他这下子又劳心又劳力。
晋阳势力对萧遥并不彻底信任,温兰殊作为监督制衡萧遥的存在,让裴岌为首的晋阳官员吃了颗定心丸。
交接完毕,温兰殊和红线带着几个奴仆,抱着厚厚一摞的文书,回到了温兰殊的晋阳老宅,也是父亲之前读书的地方。这处宅院空置很久,到处都是灰,温兰殊咳嗽个不停,何老赶紧收拾,让温兰殊先在院子里等着。
温兰殊照做了,他确实不能接触灰尘。他站在蜀葵花旁,这时节蜀葵花早就落了,只剩下一些枯枝败叶。喉咙里像是有个鸡毛掸子在撩,他受不住,从怀中拿出个瓷瓶,服下冰片和薄荷制成的药丸。
咽下药丸,喉咙瞬间清澈了。
脚步声响起,温兰殊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萧遥的臂弯穿过温兰殊腋下,在小腹那里汇集,十指交扣,下巴又不讲道理地垫了上来,鼻梁轻轻刮着温兰殊的脸颊,“真好。”
温兰殊任由他那么抱着,感受萧遥身上传来的温暖,“是啊,终于回来了。”
经历巨变,温兰殊的语气镇静不少,萧遥最喜欢他如此,此刻也不管不顾了,趁何老和红线忙活,咬了咬温兰殊的耳垂,猛然发现什么,“你身上那股奇怪的兰花香……”
“治好了。”温兰殊语气轻快,“解药其实……就在我自己身上,我娘种下了解药。”
谈到娘亲,温兰殊的语气柔和轻缓,如同触碰了最温暖、最眷恋的回忆,“我在万壑松风、云海起伏间,看到了她,她送我离开梦境,若没有她,我断然走不出来。”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嗯。”温兰殊握着萧遥厚实有力的手,“她是我最敬佩的人。”
红线不大明白,为什么萧遥又没皮没脸留了下来,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萧遥一来就夸她又长高了又壮了,言谈之间满是兴奋和欣赏,甚至还允诺她买磨喝乐,凑齐不同的颜色,买晋阳最热门的款式,在卢英时和裴洄一起“暖房”的时候,给了三个小家伙一点钱,说去玩吧啊。
裴洄捧着手里的散碎银两,“怎么回事,我小舅突然这么大方。”
“还好吧。”卢英时心想这个其实没卢彦则给自己的多……不对,怎么又想起卢彦则来了!
红线直觉觉得不对,可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回事,以前都是公子带我出来玩儿的,现在萧遥竟然独占了公子……不行,我要找公子!”说罢就要推门。
卢英时适时拦住,“红红红线你看那街边的花树和灯笼是不是很好看!走走走买点乳茶去,我请你喝!”
“我不喜欢喝乳茶。”
“那就喝点别的!茶馆里的小点心也不错!”
卢英时推着两个一头雾水的朋友走开了。
这边温兰殊低头处理文书,他要做很多事,围着小火炉和烛光,大致对萧遥手底下的兵士有了一点了解。冬日天黑得早,他眼眶酸痛,萧遥给他找来明目的茶,放到一边桌案上,就这样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怎么回事?嗯?”温兰殊眼看萧遥穿过自己胳膊下,竟然旁若无人地枕着自己的腿,旁边的虎子也贴着他另一条腿,一人一猫,像是寄生在他身上似的,撵都撵不走。
“快过年了。我得好好想想,今年这个年怎么过。”萧遥头朝上,看温兰殊低垂的眼睫毛。
怎么能这么好看呢,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温兰殊用苇笔在萧遥脸上留下个墨点,“你再不起来,我就往你脸上写王字。”
萧遥一副任君处置的表情,“写出个王字,我当老虎。”
“你还当老虎?”温兰殊噗嗤一笑,“你要吃人啊?”
萧遥蓦地使力,扑倒温兰殊,苇笔在他脸上落下一条墨线。温兰殊的头发四散绽开,伸手轻轻抚了抚萧遥的脸颊,掩不住眸光里的欣喜和慰藉。
虎子喵了两声,继续睡觉了。
萧遥凑近温兰殊的脸颊,沉声道,“吃你。”
温兰殊闭眼,萧遥马上吻了下来,舌头突破牙关,在他嘴唇上吮吸舔咬,他也配合萧遥,时不时反击那么一两下。逐渐加重的喘息和潮湿的水汽,充盈彼此五官;耳目唇舌,都被萧遥不由分说占据了。
他们越抱越紧,在地上难舍难分。
原来世间最扣人心弦的,不是乍见之喜,而是久别重逢。
改了文案后果然有点起色了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重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