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晚刚掀开绸缎铺的帘子，还没走进来，就听见苏清珞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们的府上的贵客吗？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哪个草堆里跟野狗抢食呢。”
苏云晚闻言抬眼，看见苏清珞倚在柜台边，珠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悠，眼里满是轻蔑。
苏清瑶站在旁边翻着一匹织锦，闻言眉头一蹙，拉了拉苏清珞的衣袖：“二妹，别说了，让掌柜的笑话。”
“我哪说错了？”苏清珞甩开她的手，下巴抬得更高，“你看她手里攥的什么穷酸玩意？还有这身衣裳，穿出来也不怕丢咱们苏家的脸。”
周围几个挑绸缎的夫人小姐闻声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的打量。
“原来这就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啊。”
“就是那位手脚不干净的庶女？偷了王妃东珠的……”
众人的话传入耳朵里，苏清瑶的脸瞬间红了，想再劝，却被苏云晚制止住了。
“二姐这话就错了。”
苏云晚提高声音：“我穿着这身可比某些人穿金戴银，连惜物两个字都不懂强。还有，我买薄荷是泡茶，清心明目，总比某些人天天盯着别人挑刺，看得眼睛发浊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清珞手里被捏皱的锦缎样布：“再者说，丢不丢苏家的脸，看的是行事，不是衣裳。要是在外头对自家姐妹尖酸刻薄，穿再贵的料子，也遮不住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要是只敢在窝里横的人，说出去也是让人耻笑。
各位夫人小姐也是久居后院，知道家和万事兴才是最要紧的。就算苏三小姐小时候不学好，好好纠正就是，但若是家宅不合……
顿时，众人看向苏清珞的眼神就变了。
此话一出，苏清珞气得拍了拍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你敢骂我！”
“我可没骂你。”苏云晚拿起柜台上的素色细棉布。
“我只是说事实。自古忠言逆耳，二姐要是听着不舒服，不如回去练练容人之量，省得下次再被真话噎着。”
苏清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二妹，三妹，挑完衣裳该回府了，母亲该等急了。”
她说着，拉着苏清珞就往外走，路过苏云晚身边时，低声道：“三妹，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被惯坏了。”
苏云晚捏着手里的细棉布，笑了笑：“我知道。”
就苏清珞这副大小姐的脾气，对自己来说算不是什么难题，骂两句就能给她整破防。
楼间包厢上，有一女子就着纱帘的缝隙往下看。
她杏眼潋滟，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如钩子般，摄人心魄。
“郡主，是尚书府的小姐们。”
身侍女青禾凑过来，低声道，“穿孔雀蓝的是二小姐苏清珞，旁边劝和的是大小姐苏清瑶。”
赵灵溪的目光落在苏云晚身上，见她被苏清珞骂了也不恼，只慢悠悠地让掌柜打包棉布。
那副气不死你的表情，倒让她觉得有趣。
“那这个呢？”她指尖朝苏云晚的方向点了点，“看着面生得很。”
青禾一愣，仔细想了想才道：“回郡主，这个……奴婢好像听府里妈妈提过，说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叫苏云晚。从小就养在京郊的庄子上，前阵子才被接回府的。”
她说着，声音低了些，“听说……生母身份不大体面。”
“庄子上养大的？”赵灵溪挑了挑眉，重新看向楼下。
少女接过布包，盯着众人的目光若无其事的走出店门。
那潇洒的样子，倒真不像深宅里养出来的。
两三句话就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既不拘谨，也不怯懦，有意思。
赵灵溪端起茶盏抿了口，嘴角一弯：“这苏三小姐，倒挺伶牙俐齿。”
青禾没接话，只觉得郡主今日的兴致格外好。
往日里见了多少勋贵小姐，也没见她这般留意过谁。
赵灵溪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她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幼在军营长大，十四岁才回到京城，与京里的闺秀们玩不拢。
像苏云晚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能面不改色笑着怼回去的，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走了。”她起身理了理裙摆，“去告诉掌柜，把方才那匹孔雀蓝织锦留下，记在我账上。”
“是。”青禾应下。
回府的马车里，苏清珞一路没说话，只时不时用怨毒的眼神剜苏云晚。
苏云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回去用薄荷泡壶茶。
到了尚书府门口，车夫刚放下脚踏，苏清珞就抢先跳下去。
等苏云晚准备下车时，苏清珞突然踢开脚踏。
“啊！”
苏云晚没防备，眼睁睁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小心！”苏清瑶的惊呼声刚起，苏云晚就已经面朝地。
她手里的布包脱手飞出去，里面的棉布和薄荷散了一地。
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双手撑在地上时，掌心被碎石子硌得生疼。
“哎呀，三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清珞拍着胸口，脸上却挂着得逞的笑，“走路也不看着点，莫不是在西市野累了？”
苏云晚趴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
这苏清珞还真是记仇啊！
“二妹！你太过分了！”苏清瑶赶紧蹲下身扶起苏云晚。
“我又不是故意的。”苏清珞撇撇嘴，转身就往府里跑，“我去告诉母亲，说三妹妹自己摔了，还瞪我呢！”
夏苁刚从偏院出来，准备接苏云晚。
结果一到门口就看见她这模样，吓得赶忙来扶她：“小姐！您怎么样？疼不疼？”
“没事。”苏云晚咬着牙站直，弯腰去捡散在地上的薄荷。
她看着苏清珞跑远的背影，对苏清瑶道：“多谢大姐。”
苏清瑶看着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我先送你回偏院上药，母亲那边我去说。”
苏云晚摇摇头：“不用，这点小伤。”
她捡起最后一片薄荷，拍了拍上面的灰，“夏苁，扶我回去。”
往偏院走的路上，夏苁扶着她，一步一挪。
膝盖的疼一阵阵传来，苏云晚只能一瘸一拐得走着。
不少的丫鬟路过她身边时，还指着她小声议论。
到了偏院，夏苁给她上药时，眼泪掉个不停：“小姐，二小姐太坏了！咱们去找老爷评理吧！”
好歹也是庶出的小姐，怎么就这样任人作践？
苏云晚按住她的手，看着膝盖上青紫的瘀伤，忽然笑了。
“傻丫头，想什么呢。评理没用。你记住，这尚书府里，道理是讲给体面人听的。对付苏清珞这种，得用她怕的法子。”
夏苁擦了擦眼泪，“什么法子？”
苏云晚对她神秘一笑，示意她凑过来，然后在夏苁耳边低语。
是夜，苏云晚一身丫鬟打扮，跟着夏苁一起溜进了二院屋里。
今天苏清珞买了许多绸缎，正一箱箱得往院里搬。
苏云晚和夏苁在偏院里捉了十几只特产，用箱子装着，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进混了二院。
两人溜进苏清珞寝屋的侧门，闻见满室的玫瑰香。
里间的屏风后水汽蒸腾，浴桶里浮着层玫瑰花瓣，苏清珞半靠在桶沿，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
她拿着铜镜哼小曲，喊道：“我的玉柄梳呢？死丫头，磨磨蹭蹭的！”
她没回头，显然把门口的两人当成了送东西的丫鬟。
苏云晚对夏苁使了个眼色，自己把梳妆镜前的玉梳递给苏清珞。
“正好，”苏清珞突然放下铜镜，懒洋洋地抬了抬肩。
“过来给我按按，这几日总觉得肩膀酸。”
苏云晚心里咯噔一下，手硬着头皮走到屏风侧，尖着嗓子应：“是，二小姐。”
苏云晚顺着肩胛骨的轮廓推按，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压在酸胀的地方。
“唔……”苏清珞舒服地喟叹一声，紧绷的脊背都松了。
“你这手法还不错，叫什么名字？”
“回二小姐，奴婢叫晚夏。”苏云晚随口编了个名字。
眼角的余光瞥见夏苁正往床上放老鼠，她的心也跟着提了提。
“晚夏？”
好奇怪的名字。
苏清珞没多想，只觉得这丫鬟的手虽有些薄茧，按起来却比别的丫鬟得劲。
“等过几日，你就来我屋里伺候吧，月钱给你涨一倍。”她被按得舒坦，干脆闭起了眼睛，躺在浴桶上。
“谢二小姐抬举。”苏云晚嘴里应着，手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趁苏清珞眯眼享受的功夫，飞快地扫了眼外间。
夏苁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是两人刚约定好的，要是完成了就比这个手势。
“好了，”苏清珞拍了拍她的手，“去把我的睡裙拿来。”
苏云晚应了声，转身往外走时，和夏苁使了个眼神。
夏苁挑了挑眉，赶紧低头去拿衣架上的睡裙。
苏云晚接过睡裙递到屏风后，听见苏清珞还在念叨：“你这手法真不错，回头教教我院里的其他丫鬟……”
她没接话，只低眉退了出去，和夏苁一前一后溜出侧门，直到拐过抄手游廊，才敢大口喘气。
“快快快，回屋里。”苏云晚拉着夏苁就往偏院的方向狂奔。
两人来到墙角的狗洞，苏云晚让夏苁先钻进去，自己在后。
“吓死我了，小姐。”夏苁这辈子都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捂着胸口还没有缓过来。
二小姐是柳夫人最小的孩子，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这么一闹，柳氏要是查出是小姐所为，定不会待见小姐。
苏云晚才不管这些呢，竟然能干的出伤害别人的事情，那就该考虑好后果。
又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她。
苏清珞坐在梳妆台前，让绿娥把她的头发擦干。
她看着铜镜里的容貌，突然想起了方才那个丫头。
“绿娥，你把晚夏调来我屋里头伺候吧。”
那丫头除了嗓子有点难听，其他的她倒是都挺满意。
绿娥皱了皱眉，晚夏？她们院里有这个丫头吗？
“小姐，是哪个院里的丫头？我们二院里的丫头没人叫这个名字。”
“什么？就是那个声音尖尖的……哎算了。”
苏清珞顿时没了心情，“我要休息了。”
“哎。”绿娥应道。
她看出来小姐心情不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多问的为好。
绿娥上前，刚把帘子往两侧拉开，一道灰影突然从枕头后窜了出来！
“吱——”
是老鼠！
它显然在床榻底下藏了好一会儿，被帘子晃动惊到，竟顺着锦被窜到了床沿，小爪子还扒着苏清珞的绣鞋尖蹭了蹭。
“啊！”绿娥吓得后退几步。
“死丫头，瞎叫什么？”
苏清珞起身，不悦得回过头，刚好看见那只老鼠在啃她的绣鞋。
“啊啊啊啊！”
苏清珞的尖叫声比绿娥还要凄厉，整个人下意识往后弹，撞在身后的妆台上。
“哗啦”一声，台上的胭脂盒、螺钿镜全摔在地上，红的粉的洒了满地。
“老鼠！在床、床上！”她指着床榻，手指抖得像筛糠。
苏清珞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门口跑，发梢的水珠甩了绿娥一脸。
听到她叫声进来屋内的丫鬟，再看到乱跑的老鼠之后顿时乱成一团。
绿娥抄起扫帚就往床榻扑，结果老鼠扒拉着帘子窜到了帐顶！
另一个小丫鬟想去关门，却被地上的胭脂盒绊了个趔趄，摔在苏清珞刚换下的衣裳上。
还有两个胆小的，缩在墙角抽泣，连声音都不敢出。
三只老鼠在床榻上窜来窜去，一会儿跳上枕头，把苏清珞的枕套抓出个小洞；一会儿又钻进床底，拖丝绦跑出来。
“抓住它！给我抓住它！”苏清珞在门口跳着脚喊，哪还有半分平日骄纵的模样。
“抓不住你们都别活了！”她怒道。
屋内丫鬟们手忙脚乱的，生怕苏清珞责罚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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