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在给小孩儿搞卫生。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到这里还在搞卫生。一边往厨房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妇人正在熬粥，转头摆手：“您能帮忙做这些，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他原本以为这里只有一个躺在床上的病重小孩，气氛沉重，结果却是一群小孩空着肚子坐在这里唱歌。
“精灵飞，魔鬼叫”
“快和我们一起闹”
“醒过来，醒过来”
“梦醒春天就要来”
乔不知道该说什么。提醒他们病人需要静养？如果能把人吵醒倒是好事；告诉他们这样做没有用？
……怎么会没有用呢？
“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对吧，”妇人微笑，“如果不是这些孩子每天都来，我可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妇人是昏睡不醒的孩子的母亲。
乔看向那一排坐在床前认真唱歌的小朋友，认真：“是的，他们很了不起。”
妇人端出锅和碗，小孩子立刻跑过来：“来吃吧，孩子们。”
乔面前也被放了一碗。
“虽然是士兵，但您看起来也还只是孩子呢。”妇人笑着看他。
乔磕磕巴巴地应：“是，但是我成年了……呃，我是说，谢谢您。”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是柚木。
正被她撞见这场面：“噗。”然后又安静站好。
……你就知道笑。
“姑娘也是朋友？”妇人招手，“来坐吧。”
柚木没听懂是谁的朋友，她也没有过来坐，而是站在原地，正色道：“您好，我想看看您的孩子，说不定我可以……”
妇人还是笑着招她来坐。她就过去坐下，又鼓起勇气：“能让我看看您的孩子吗？”
“当然，他就躺在那里。”妇人带她去看，乔跟着起身。
“柚木，能看到吗？”到床前，奏在她旁边指导，“只要放出能量，把那个孩子周围的黑色梦精灵赶走就好。”
黑色梦精灵，就是梦魔。奏还没习惯这样的叫法，在她眼里，这是变异的梦精灵，只会让人昏睡。
而柚木却知道有人至今未醒。这不是简单的昏睡，甚至人的死亡，看起来也就是这样的昏睡而已。是很危险的。
她缓慢抬手，妇人有些疑惑地看她。
她又把手收回来了：“万一、万一那玩意儿往小孩儿脑子里钻呢？不是更加糟糕……”
“所以需要你来控制。”
“我控制不住的话……”柚木想离开。既没有拯救人的能力，也没有无知者的勇气。自己真是糟透了。
奏飞下来，担心地看着她。
“或许，我可以和你一起？”
奏满脸错愕地看向门口，她正准备说这句。
“约书亚！”
乔猛地站起来，天地良心，他差点没被粥呛到：“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站在屋外，白袍曳地，金发反射太阳的光线，笑容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妇人急忙行礼，其他孩子有样学样，哗啦啦一阵弯腰，但还有人抬起头来偷看，这位拯救王都内城的仪式者究竟是何模样。
约书亚哭笑不得：“不必如此。”
他转头看乔：“本来只是来找你……”又转头向柚木，眨眨眼，“但现在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柚木回过神来：“是的！那个孩子昏迷了，我想或许是因为梦魔。”
“我来看看……”
“约书亚大人，求您救救他！”妇人插话，深压的情绪像是有了宣泄的口子，声音比刚才尖锐了。
乔想要扶她起来，无果。
约书亚叹口气：“夫人，即使是我，也只能让梦魔离开一会儿，是无法叫醒他的。”
“即使这样，也感激您……感激您……”妇人深深、深深地低下头。
仪式在柚木还恍惚着时就已结束了。
孩子的睡脸显出一些笑意，像是正在做一个美梦。
乔往约书亚肩膀上砸一拳：“找你的任务已经在军方挂了一周了，怎么那么爱乱跑啊你！”
“怪我？教廷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王族那边……谁知道又是什么烂事。”
我好像看见他在翻白眼。柚木觉得这是错觉。
周围的小孩一开始很怕，后来也有几个大着胆子凑上来，问：
“大家都说你是神。”
“你觉得我像吗？”约书亚挑眉。
“那你是神的儿子咯。”
“你这话说出去我爸要不高兴了。”
“我还听说你不喜欢阳光，整天关在教廷里。”
“那是他们把我关起来啦。”
……
让人放松的气氛。尽管从头到尾没有和这位仪式者说任何话，自己却像是被安抚了。真厉害啊。
“我觉得，”柚木跟奏咬耳朵，“这个人好像你哦。”奏在岛上也是最受欢迎的。
奏却没有回话，神色复杂地看向那边。
“奏，你在看什么？”
“那个人的肩膀上，趴着一只梦精灵？”奏皱眉，“但是灰色的梦精灵。”
从约书亚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是柚木确实看见，他肩膀上趴着的那只灰色梦精灵，已经有些泛黑了。
那些孩子正围在他周围有说有笑，光线接触到他的头发后都变得更加明亮，好像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接近光的地方。
如果这位也陷入昏睡……
柚木一下子弹起来，正对那边，所有正在说话的人都抬头看她，包括那只梦精灵。最靠近约书亚的孩子疑惑道：“姐姐，你怎么了？”而灰色的雾气正悬在她头顶。
她吓得手不知道往哪放，胡乱指：“乔，你没看到吗？”
乔不明所以，但也紧张起来，左右环顾。面上一片茫然，显然是看不见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位于中心的约书亚却像是察觉到什么，看着她，然后站起身往这边走，走出孩子们的包围圈：“你能看到吗？”
站到她面前：“如果能看到的话，能帮我把它赶跑吗？”
柚木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团灰雾，都要吓懵了，不知道这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奏：“不用担心柚木，只需要引导能量包围他，梦精灵觉得不适自己就会走的。”
约书亚：“静下心，感受自己体内的能量。”
柚木好想哭：你们能看到吧？为什么不赶！为什么不赶！为什么还可以进行现场教学？
约书亚：“抬手。”
奏：“感受。”
齐声：“现在，释放！”
柚木：“呜哇啊啊啊啊啊！”
柚木自闭了。
“怎么了？这不是干得挺好？”乔过来拍她，“多帅啊！”
“对了，梦魔从身体穿过去的感觉如何？”
柚木一肘子怼他小腿上：你死开！
她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梦魔危害那么大，却只能驱赶不能抓。
合着是根本抓不住啊！
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忽上忽下飞来飞去，眼看着要撞到小孩脑袋上，她急忙过去一挡：小肚子冰凉。之后梦魔也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撞上墙壁不见了。
“梦魔真的没有实体啊。”
“之前在船上你不是知道了。”
“那时候没碰到，没什么实感。”
柚木继续摸着自己的肚子自闭，乔转移目标，看向一脸笑意的约书亚：
“之前怎么不赶跑它？”
“我没发现。”
“怎么会……”
“我没发现那孩子已经变成这样了。”
嗯？柚木转头起身：“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那个梦魔，就这么放走真的没关系吗？不会让更多人睡着？”
“应该是不会了，”回答她的却是奏，“梦精灵吸食人的情绪，本身也只是情绪的产物，非常脆弱。”
“刚才撞过那么一阵，应该很难再凝起来了。”
乔愣住，和柚木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起船上那团散开的雾气。
“阁下为了不伤及那只梦精灵，才容许它跟着您吧，”奏飘在空中，脸上是和对面如出一辙的笑容，“真是了不起的胆识啊。”
“您谬赞了，那时只是未黑化的梦精灵，构不成什么害处，倒也谈不上胆识了。”
乔和柚木站在中间，来回左右看，皆是满脸惊奇。
这两人好像哦。
“没想到它也会变成这样，”约书亚，“真要说的话，找到促使它们黑化的人，才是当务之急吧。”
乔一愣：“促使黑化……你也觉得背后有人？”
“梦精灵存在的历史久到不可考，因为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它们。这样短时间大规模的黑化，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院子，树下。
乔温师父摸摸胡子：“那孩子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我该改一下研究方向。”
“师父，你是知道约书亚今天会出现在那里，才叫我去的吗？”
“那孩子是跟着你过去的！”乔温吹胡子瞪眼，“五年没回来，一回来不先去探望一下。”
“他很忙吧……”
“那他也是你师弟啊臭小子！”
柚木和奏坐在一旁，恍然大悟。
乔温师父把乔打发去干别的事情，转头又踱步过来问：
“丫头，今天有没有收获什么啊？”
问、问我？柚木想了想，左右看，又摸摸头发。最后灵机一动：把奏捧起来给他看。
奏配合道：“爷爷你好，我是奏，是柚木的朋友。”
“哟呵，”乔温师父笑眯眼，“小奏好，我是乔温，是那个臭小子的师父。”
老爷子真会玩。柚木看着着相似的介绍方式，坐在一旁傻乐。
“还有别的收获吗？”乔温师父继续问。
别的……
她想起自己那一长串“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和现在依然冰凉的小肚子。
累了，毁灭吧。
乔忙完不休息，也要来问：“你好像很怕梦魔？”
不是怕，我只是做事谨慎。她在心里回，打定主意要在这类问题上装傻。
“我也怕，”乔却自己说起来，带她到仓库取了一把木剑，“这个给你。”
她收下剑，干巴巴憋出一句：“我不会用。”
“学就好了，”乔很认真，“只要你变强了，害怕的东西就会变少；就算没变强，只要一直练习，也会比什么都没做的时候更有底气。”
“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柚木：拿剑的手微微颤抖。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热血呢？
此后开始了魔鬼式训练。
当然，是不可能的。
乔在时，柚木拿着剑挥两下；乔不在时，她就坐一边看小说。过着自己都唾弃的废材生活。
乔表示很担忧。
奏也很担忧。
柚木不在时，奏也跟乔说过：“柚木其实不弱，她只是缺乏勇气。”
“勇气不是从自身实力中获得的吗？”
“她觉得自己弱，但她有我们都没有的优势，”奏看向树下的身影，“我还留在岛上，柚木却出来了，这是优势。”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能做到，但绝非她自己想的那样，因为太弱了结界识别不出来。”
乔也看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但她不这么认为。”
“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练剑的事情就这样过去。柚木觉得自己的收获只是一把木剑，几个花式而已。
太不像话了。她一边丢石子一边琢磨书的事情。
来王都是为了这里的藏书，藏书塔里却没见着几本，乔温师父的那本《树之千年》也没看到……到哪里去找更多的书呢？
乔和奏时不时从树下经过，经过时都要看她，眼神里都是担忧。
看得她一脸懵：我怎么了我？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位不寻常的客人上门了。
乔温摸着胡子笑。
乔上前行礼：“见过拉尔夫殿下。”
柚木看着站在院门前，顶着斗笠的身影，伸手比了比身高。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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