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一种可怕的瘾。
自从开学搬离裴景园,回到自己租住的小窝后,江礼然就极少见到裴元序。
那抹玫瑰香雪似的在她生活中消融了,唯一剩的,只有发顶那和她用过同一款洗发水的味道。
这是一种抄袭,还原不出万分之一、属于她的香气。
江礼然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戒断反应正汹涌地发作,没有她的抚摸,江礼然感觉被子都变得凉飕飕。
她辗转反侧,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入睡,可直至凌晨,那奢侈的瘾还在不停搅动着她的思绪。
裴景园里那些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的日子,成为了一场绚丽短暂的梦。
梦里有修剪整齐的花园,有每日替她熨烫衣物的阿姨,有丰盛得不像话的年夜饭,有景瑜阿姨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裴元序。
裴家是一个温暖强大的庇护所,若不是裴元序,今年春节会是怎么过呢?
是一个人孤零零吃着年夜饭,看万家灯火?还是被逼无奈回到继父家,和去年一样,看她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互相夹菜添饭?
她欠裴元序太多了……
那些昂贵得让她心惊的新衣服,那些摞成小山的压岁红包,那些安慰与陪伴,那些满足她这个暗恋者隐秘渴求的同床共枕,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所受到的恩惠。
裴元序总说,陪她睡觉,照顾她的神经衰弱,就是偿还那堆衣服的钱了。可江礼然清楚,这远远不够。
无论是陪睡还是照顾她,于江礼然这个暗恋者而言,都是一种奖励,怎能抵消那些情分?
可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挥霍不尽的财产,就算有,那也不属于她自己。
她拿不出更“值钱”的东西,她仅有的、还算拿得出手的音乐技能,在现实的乐队泥潭里也显得极其可笑和无力。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梦想,如今在乐队里也看不见丝毫起色,反而成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负担。
乐队排练的日子压根不好过。
早在寒假期间,江礼然就和成员们磨出了一首原创曲子,满心以为开学就能精雕细琢,编排曲子的乐器配置和架构。
结果却是,一盆盆冷水当头浇下,排练室里的空气却一天比一天凝滞。
在成员们得知她从小耳濡目染,经验远超众人时,“经验丰富”就成了理所当然要求她反复修改的理由。
“礼然,你这贝斯线能不能再改改?感觉太突出了,抢了主唱的旋律。”
“是啊,你经验比我们都丰富,多担待点嘛,想想怎么融合得更好。”
“前奏单独用Bass引入……这想法是挺酷,但感觉没考虑我们其他人啊,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自私?江礼然站在排练室里,握着琴颈的手紧了紧。她只不过是觉得,贝斯低沉有力的音色很适合营造那首曲子开篇的孤独氛围。
行吧,改。
她耐着性子,重新坐到电脑前,按照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一遍遍调整编曲结构,替换音轨,甚至把自己原本精心设计的部分砍掉重来。
可修改千八百遍,电脑都烧得发烫,临到最终定稿时,窗边又飘出几位前辈压低声的窃窃私语:
“啧,还不是仗着她爸是江叔……”
“关系户呗,什么都想占风头。”
“真当自己是大神了,改来改去不还是她主导?”
……
这些话钻进耳里,锥子一样扎得江礼然头胀,她垂眼,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指腹。是啊……关系户。
乐队这个圈子很小,谁不知道她那消失在大众视野里的父亲,曾是圈内名噪一时的“江叔”?她沾了他的光,活在他的阴影下,连呼吸都带着原罪。
更别提往昔她曾在社交软件上抛头露面,那累积的18.3W粉丝,在队友眼里,无疑坐实了“抢风头”的嫌疑。
这无可厚非,她百口难辩。
早在半个月前,就有成员私下找她,旁敲侧击:“礼然,听说那个谁谁谁制作人跟你爸关系特铁?能不能牵个线帮咱们乐队引荐引荐?实在不行,咱新歌能不能……请他老人家指点指点?”
可她父亲都人间蒸发了,杳无音信,哪还有什么人脉可用?她只能苦笑着摇头,委婉拒绝。
于是,“自私”、“端着”、“有资源不肯分享”的评价便如影随形。
就连排练间隙去拿外卖,也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哎,我说礼然,你弹贝斯多累啊,不如专心当你的颜值博主,流量变现多快,干嘛还跟我们挤这破乐队吃苦?”
有时她状态不好,练习时失误,便立刻听到一声嗤笑:“这段你爸当年没教你吗?这都能出错?”
甚至有人打着为乐队好的旗号,直接道德绑架:“礼然,你那么多粉丝,发个动态帮咱们乐队宣传宣传呗?放着资源不用,多浪费啊,占着茅坑不拉屎可不行。”
她试着强硬地再次拒绝,换来的是对方撇撇嘴,转身丢下一句:“装什么清高,真以为自己是星二代了……”
好累,真的好累……
江礼然从来没这样觉得过,那感觉就像是背着一座贴满标签的大山,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地在排练室挪动着。
以前和朋友组队,大伙嘻嘻哈哈,有分歧也是直来直去地争论,顶多吵嚷几句,最后开个玩笑打个哈哈,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没人会指责任何一个成员,也没人会抱着敌意和不满,咄咄逼人。
一切都那么和谐。
这么多天下来,她好想,回到曾经,那个大家还志同道合的曾经。
或者干脆,退出这个社团算了……
可,退出了又能去哪呢?大学里的音乐社团本就不多,更何况玩摇滚。
她本就加入了三个乐队,要都全退了,以后还会有乐队收她么?
她只好先忍气吞声,好像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
又是一天的排练。早八满课后来到练习室,江礼然已经心力交瘁了,背着琴包就往椅子上一摊,慢吞吞地卸下琴包,放在脚边。
一抬眼,就见两张熟悉的脸从侧边探头来,笑盈盈的。
江礼然一惊,立即坐直身:“你俩怎么来了?”
“跟踪你~”裴元序笑容满面,自顾自拉了把旁边的椅子坐下。
江礼然:?
“是我看你天天一下课就跑,赶着投胎一样。”林序秋手撑在裴元序椅背上,歪歪扭扭地立着,连拉椅子的力气都没有似的,“今天特意拉着圆圆,逮着你的影子来的。”
江礼然苦笑,疲惫地后靠在椅背,“你们再不来我要死了。”
“怎么了吗?”裴元序心头一紧,笑意瞬间敛去,倾身凑近她,眼里满是担忧。
江礼然下意识瞥向窗边正低声交谈的前辈们,随后对裴元序摇了摇头。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更不想在排练室里闹开。
林序秋顺着她刚刚的目光看去,随即眉头紧锁,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她们欺负你了?”
“没有,怎么可能。”江礼然连忙否认,长叹一声气,“是有点累了,月底有场校外的商演,时间卡得非常紧,排练强度有点大。”
闻言其余都两人松了口气,裴元序有些惊诧:“才刚开学就有演出了啊?”
“对啊,”江礼然解释,“其实寒假期间就在筹备了,只不过那会要过年,有些人回老家了,凑不齐人排练,所以全都堆现在了。”
“这样啊,好辛苦。”裴元序看着她淡淡发青的眼圈,不免有些心疼,鼻尖轻轻叹气,转而望向她正抠着手指甲的手,“我给你的护手霜涂完了吗?”
“涂完了,买了支新的。”
江礼然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护手霜,让她放心。
“那就好。”裴元序应着,忽而想到些什么,欣喜地勾勾手招呼,“我最近学了个东西,你把手伸出来。”
“嗯?”江礼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伸出手,掌心朝上。
裴元序一手轻捏住江礼然的指头,将她的手翻转,一手从包里摸索出一支护手霜。
而后,她拧开护手霜盖子,固定住江礼然的手,在手背上挤出一小坨乳白色膏体。
江礼然好奇地看着,只见裴元序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抹开,而是微微倾斜护手霜的管口,用边缘轻轻在那坨膏体上打着圈,缓缓勾勒着。
渐渐地,一个立体的轮廓在她手背上浮露出来——圆圆的脑袋和身体、两只尖尖的耳朵、甚至还有一条微翘的尾巴。
江礼然觉着好神奇,果然学美术的人,就是有这般特异功能,护手霜都能玩出花来。
“你看看,像什么?”裴元序抬起头,眼底亮晶晶的。
这问题可难不倒她,江礼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被这可爱的举动逗笑,脱口而出:“小猫!”
“不对。”裴元序摇摇头,笑意更深,一本正经地纠正:“像你。”
江礼然:?
见她愣住,裴元序掩口笑了起来,又歪头盯着她的双眼,唤了声只有两人知晓的昵称:“小咪~”
“啊啊啊啊!不要叫!”江礼然整个人都被烫熟了,下意识低头藏匿,只想原地隐形,彻底消失在裴元序视野里。
可她没有“特异功能”,只得飞快扫一眼排练室的其他人,尤其是窗边的前辈们。
发现那堆人正巧在点烟闲聊,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后,她才稍微舒口气,看来她们排练前的习惯还是救了她一命。
她赶紧凑到裴元序耳边,急切地小声咕哝:“至少不要在这里叫嘛……”太羞耻了。
裴元序抽开身,目光缠在江礼然仓皇躲闪的眼眸上,嘴角噙笑,故意逗她:“礼然你害羞了?”
“哪有……”江礼然闷声道,别过脸,抿着嘴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不料裴元序偏不放过她,入侵彼此间的安全距离,靠近江礼然的耳畔,气音更加缠绵:“小咪~”
话完,她便悄然撤离,捕捉眼前人睫毛慌乱眨动,任江礼然心绪翻腾,光僵在椅子上揉开护手霜,连偷看都不敢。
一如既往被两人晾在旁边、只插过一句话的林序秋:?
又拿我当空气呢。林序秋被这状况震撼且无语住,嫌弃之情都从瘪起的嘴角溢了出来。服了,两个神经病。。。。要**回家调去。
护手霜逐渐在手间化开,半晌,江礼然才镇住那失速的心跳。
她搞不懂时隔半个月,裴元序为什么又要来撩拨她,明明前段时间,她还在跟某位学长吃饭。
或许说,她只是单纯在跟朋友“犯贱”,只是她的“犯贱”方式,和林序秋那种嘴贱型的不太一样。
为了打破这稍显暧昧的气氛,江礼然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裴元序:“对了,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啊?感觉开学就很少见到你了。”
她想知道裴元序近半个月的动向,想知道她除了那个学长,生活里还有没有别的、占据她心思的事情。
裴元序一笑,稍稍向前倾身,支着下巴看她:“半个月不见,就想我想得睡不着了吗?”
“才没有。”江礼然猛地偏过身去,拉开琴包拉链,心想裴元序又在转移话题了,这套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简直跟林序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能玩到一块儿去。
“那是……”裴元序唇角轻扬,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礼然愈发绯红的耳朵,“查岗?怕我被人拐跑了?”
江礼然抱着贝斯转过身,略带不满地嘟嚷:“什么跟什么嘛。”
分明是裴元序先消失半个月的!电话少,消息也少……估计,在忙着跟那位学长交往吧?不然干嘛连句实在话都不肯给。
可惜裴元序并不明白她的内心想法,只觉着她这回归羞赧的反应甚是有趣。
就好像不见面的这段时间里,江礼然这位游戏NPC,被意外重启后重置了初始好感度,莫名对自己产生了初识的距离感。
不过,有点新鲜……?
她浅笑着,伸手过来,点了点贝斯琴头,“好好弹你的贝斯,其他的别多想。”
江礼然深吸气,坚持问道:“那、那你先回答我,最近都在干嘛。”
她需要一点真实的、具体的东西,而不是被这暧昧的雾霭一直笼罩。
“也没干什么特别的。”裴元序环着双臂,姿态松弛,“就是在家画点东西,看看书,偶尔出去……办点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江礼然蹙眉追问。
“嗯,很重要的事。”裴元序回应得极其简短,毫不提及具体内容。
随即她语调一转,带笑的眼睛强行粘回对面,“不过,来这里看你排练,也挺重要的。”
又来了,就会撩人!江礼然喉管里一顿灼烧,她拼命鼓起勇气提出的问题,在裴元序这里轻飘飘地就糊弄过去了。
她就是故意的!裴元序今天绝对就是,专门来这里,用这些话来撩拨她的!
凭什么?!
凭什么裴元序可以游刃有余、心如止水地把她的心搅得天翻地覆?而她却要承受这背后带来的情感假象,像个傻子一样患得患失?
这根本就是犯规!她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能刨开能回答的告诉给裴元序了,可裴元序呢?
自始至终都有所保留。
谢帆的事也在瞒,子弹壳里藏着的纸条也是,那瓶可疑的褪黑素也是,现在就连近况……都……
江礼然用力抠着贝斯背带的皮革纹理,似要在上面抠出个洞来。
她手指发僵,无意识拨了一下贝斯琴弦,“嗡——”地一声响。
低沉浓厚的音浪震开,在嘈杂的排练室里格外突兀,又迅速淹没在周围的低语里。
她抬眼,直直撞上裴元序那温柔如水的双眸,那里面盛着笑意,也盛着她看不懂的迷雾。
她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地反问:“我哪里重要?”
“啧,两位大小姐,叙旧等会儿行不行?”林序秋不耐烦的声音突地插入,不知何时,她早已拖了把椅子坐着,翘着腿,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
她踢了踢江礼然这边的椅子腿,语气明显烦躁起来:“江礼然,你队友叫你过去合一下副歌部分,喊半天都没听见,耳朵打蚊子去了?”
质问被打断,江礼然如同大梦初醒,立马从椅子上弹起,“啊!我这就去!”
她紧抓着贝斯琴颈,匆匆冲向排练室另一角的前辈聚集的地方,脚步凌乱,心也跳得毫无章法。
跑到位置时,她回头,望了眼依旧坐在原地的裴元序。
对方似乎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毫不避让,在对视的那一刻,对方旋即绽开一个笑容,明媚得过分,灿烂得晃眼。
…………
夜间回到出租屋,那扇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将排练室的憋闷,还有裴元序最后那刺眼的笑暂时锁在了门外。
房间里是熟悉的味道,带点清冷灰尘气息,只属于她自己的。没有裴景园里常年萦绕的暖香和人气,也没有……那抹独特的玫瑰香气。
沉重的琴包靠墙放好,江礼然一头扎进床铺,身体都摔出一声闷响。
累死了……
她烂泥似的翻身,侧躺在被褥上,眼神呆滞地扫过稍显空旷的卧室,最终落在了那只大得只能放在地毯上的熊猫玩偶上。
那是裴元序在去年圣诞,射气球收获的战利品。
记得当时把它带回出租屋时,一路上尽是路人的瞩目,那感觉,还是挺舒爽的。
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生裴元序的气呢?
是自己单向沉溺,是自己在喜欢她,是自己没勇气说出口。
作为朋友,裴元序给她的已经够多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竟敢把自己的感情失利迁怒于别人。
本来就是她自作多情了,她跟裴元序的关系根本还没熟到,可以共享秘密的程度。
她不是林序秋,她们之间才相识一年而已。就算裴元序始终都在隐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礼然再度翻身,朝向另一侧躺着,随后骨头软化般起身,走向衣柜。
柜子里,一件件新衣服塞得衣架都交叠起来,原比她刚搬来出租屋时更挤。
她抚摸着那些材质上乘的衣服,实在是无法再继续怪罪裴元序了,尽管对方的态度暧昧不清。
她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红盒,打开,一条黄花梨手串滑入手心。
摩挲着那光滑微凉的珠子,脑海里忽然钻进一句:手串这种东西,时间长了不戴是会失效的。
这是前不久在卜卦先生那里,林序秋的原话,当时她只当是歪理邪说,此刻却升起一丝图穷陌路的微光。
她看着手串,又看看那只圆滚滚的熊猫,也许……可以把它戴在熊猫的手腕上?
这样既不会离自己太远,又能让它沾点“人气”?仿佛这样,就能维系住一点什么,无论是关于亲情的模糊念想,还是关于裴元序的、让她心乱如麻的暖意。
江礼然捏着手串跪坐在地毯上,正准备往熊猫那短胖的前肢上套,“嗡嗡嗡——”
搁在被褥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江礼然一瞥,原以为是某个社团前辈,但在瞄到屏幕上的字时,心脏都骤然一缩。
妈妈。
这个称呼霎时冲散了关于手串的思绪,复杂的情绪涌入心头,江礼然迟疑片刻,还是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她没有立马说话,而是将手机小心地贴在耳边,不出一秒,那头传来久违的母亲的声音:“喂,礼然……”
“你现在是跟人合租的房子,还是一个人住啊?”温和得像是回到了童年,甚至带有些许怯怯地颤抖。
“我自己租了一套房。”江礼然如实回答,喉咙有些干涩,她蜷缩进地毯和床尾的夹缝中,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地毯绒毛。
“哦,一个人住……”电话那边拖长着话语,似乎在斟酌字句,“钱……还够不够用啊?”
“够的。”江礼然简略地回应。
那头默然,短暂的沉默让室内挥发出一种雪花屏的颗粒感,漂浮在空中,每一秒都变得尤其漫长。
江礼然正想挂电话,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藏着下定决心的试探:“妈妈去看你好不好?”
江礼然一怔,来看她?这提议太突然,也太陌生,不会遇到了什么大事吧?
“呃……”她握紧手机,思考再三还是应下了,“好。”
“那你把位置发给妈妈,我待会开车过去。”
“妈,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她本能地想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做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用不用。”母亲急忙打断她,活像是怕女儿要请她这个“客”,软着语调:“我请你吃,昂,等着妈妈。”
这算什么?
挂断电话后,江礼然把公寓地址发了过去,心绪却没法平静。她头靠在床尾,看向窗外渐渐浓郁的夜色,等待着。
与此同时,江书云系上安全带,调出导航,向女儿的公寓驶去。
在父母家也住了大半个月,这时间不算长,但在江书云看来如同坐了一辈子牢。
那条沉香手串是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她的双脚,半辈子犹如井底之蛙。
她是乖乖女,准确点来说,她是被压抑着叛逆的乖乖女。
小时候见邻居家的大姐姐涂指甲油,也偷偷往自己脚趾上涂了红艳艳的色彩。那姐姐说是玫瑰,是送给爱慕之人的玫瑰,她不懂,以为真的是在说玫瑰。
后果就是父亲见了那一小块红色,手串就噼里啪啦地甩在她的手上,炸得嫣红,熄灭后是青色,跟她现在的眼圈一样。
她怎么会不恨,恨命运,更恨那个跟自己读音相似的名字——江溯匀。
是他把她带出井底的,又将她丢了回去。
她们的婚姻早就产生了隔阂,因乐队的入不敷出,因经济的捉襟见肘,日复一日瞒着女儿的争吵,消磨着本就稀薄的感情。
出轨,只是房顶的最后一片瓦。
她也明白,他跟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也许并没什么,不过仗着这件事,试探他对家庭的心意。
没成想,他竟这么决绝。口水歌带来的稳定收入,和独立音乐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可钱从哪来?孩子的吃穿用度怎么办?未来怎么办?他江溯匀不可能吃得了一辈子的老本的!
最终闹得不可开交,两人分道扬镳。
她太恨了,恨得她半夜偷拿了他的手机,把他的所有账号一一注销,把她名下他用了十多年的手机副卡取走,第二天消了户。
她不想让她的女儿跟这个没有担当、自私自利的男人再有更多交流。
她说他不要她们母女俩了,她说破乐队没有前途,她说他是骗子,她说,她说不出来了。
她也是骗子,是个不懂爱的骗子。
离婚后,面对沉默寡言、眼神日益疏离的女儿,她不懂得如何修复关系,只得依葫芦画瓢,走了父亲的老路。
本以为这样女儿会放弃那些个破乐队,步入正轨,可事实是,她与女儿渐行渐远。像她父亲当年对她做的一样。
孩子是没错的,错的是江溯匀,错的是江书云。
她这样想,车穿越临江大道,停在了一幢公寓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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