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京兆府尹刚刚放下手中的杂事,灭了房中的灯,同夫人一起躺下,结果这被窝还没躺热乎,外头忽地有官兵高声请见。
京兆府尹登时不悦的皱眉,他翻了翻身,没起,奈何外头叫得急切,身边的夫人声音柔柔的让他去开门看看,他终于妥协地起来,披了件衣裳去开门。
“什么事?”
“禀大人,一念堂那边,一念堂……”那官兵跑的急,此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不完整,“出大事了!”
京兆府尹:“又闹什么?打架斗殴还是扣押人质?他们东家自有分寸,闹不出人命就别插手。”
那官兵干脆举起那块象征身份的令牌与信件,给京兆府尹看,“不是,这回是、是五殿下!”他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一口气道,“五殿下让我们带人去查封一念堂,还说递了信件与大理寺,与他们一道行之。”
京兆府尹拿过信件,一目十行,知道这回要出大事,马上换好官府就匆匆带着官兵往一念堂去。
此刻大理寺卿正板着脸率众疾行,这位古板老臣与崔相缠斗多年,如今握着五殿下送来的手谕,连官靴踏地声都带着杀气。
两拨人马在一念堂的金匾下汇合,他冷眼一扫:“府尹大人,查封吧。”
眼见大理寺差役已层层围住楼宇,府尹咬牙挥手下令。
顷刻间,一念堂内惊呼四起,赌客抱头鼠窜,一片人仰马翻。
而此刻,相府原本的万籁俱寂被闯入者打破,崔阮青披上外衫,安抚的拍了拍怀中温香软玉的人,示意她歇息,自己则迈步走向外间。
“姐夫!”冯自杨一身血污冲进相府,在大厅里焦急的乱转,看见崔阮青,他直接扑了上去,“姐夫!你救救我!”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崔阮青眉峰一皱,原本就凌厉的眼神更甚,让冯自杨咽了一下口水,结巴了一下,“姐夫,一念堂出事了!京兆府尹的人来了,要把一念堂查封!姐夫你帮帮我!”
崔阮青不悦道,“定是哪个没眼色的小子干的,不就是被查封,能有多大的事?!打点几日便能重新开张!”
这人一直是,只要牵扯不到自己,根本不会出手。
冯自杨一咬牙,“昊儿也在。”
他也顾不得替外甥隐瞒什么,一五一十的把今夜崔昊的事迹交代了清楚。
“这逆子!”
崔阮青气的跳脚,寒着脸反问,“他今夜真花了那么多钱去买一个男宠?!”
“是啊,在场那么多小公子都看着呢!昊儿为了那个程泽一掷千金都传开了,那个程泽自称是当年孙姑娘的幼弟!那脸上全是烧伤!我这伤还是那小贱崽子捅的!姐夫,你当年确定那小崽子是死了吗?”
崔阮青原本很笃定,但是又看着冯自杨的表情不似作假,回想起当年毕竟是在将军府动的手,确实未能验明正身,他只当这小崽子命大,让他活了这么多年。
“好个借尸还魂的戏码!当年没烧干净的野种,如今也敢来搅风搅雨。”崔阮青的面露阴狠,对着一旁的侍卫道,“调暗卫全城搜捕,要留活口。本相倒要亲自看看,是哪路鬼神,敢动我崔家的人。”
“是!”
世子府内,小院幽深。
秦景之倚在紫檀木榻上,指尖把玩着一个青玉小杯,月光透过竹帘,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暗影。
侍女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斟茶,却被他突然捏住下巴。
“像,真像。”他盯着侍女那五分相似的面容,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下颌,“可惜……”
“世子饶命!”侍女浑身发抖,茶盏打翻在地。
秦景之轻笑一声,突然松开手:“怕什么?本世子最是怜香惜玉。”
他转向院墙外喧嚣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好热闹啊。”
“是啊。”
应声的人隔着一个小桌,他身穿一身墨色绸缎,很好的融于夜色之中,那便是秦止了。
他同样从远处收回目光后,冲着秦景之微微一笑,“多谢堂弟款待,把此人交于你手,本殿也就放心了。”
秦景之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指尖突然用力,“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玉杯。
碎片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恍若未觉,“三堂兄的赏识让堂弟我受宠若惊啊。”
“三堂兄为何选我?”他盯着掌心血迹,声音虽轻语调却带着毛骨悚然的意味,“那五弟也并不是个善茬,若只为对付大堂兄,何不选他?”
秦止隔着夜色扫过他流血的手掌,笑意更深:“那景之呢?你又为何择我而盟?”
这时,他连本殿也不自称了,就像是最寻常不过的堂兄弟聊天,只不过聊天的内容却足够引起血雨腥风。
夜色中,两人目光相接,暗流涌动。
秦景之眯了一下眼睛,突然将身旁侍女拽入怀中,手指狠狠掐住她的脖颈。
侍女惊恐地望着他,却不敢挣扎,她的脸色发青,眼看就要窒息。
他却突然松手,任由她瘫软在地。
他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指,眼中翻涌着病态的执念,“他抢了我的人。”
秦止的目光落到了那不住咳嗽的女子侧脸,抚掌轻笑:“原来如此。”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侧头看了一下与他目光对上的秦景之,“那便说定了,你助我登上那个位置,我便把那人交于你,任君处置。”
秦景之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他举起染血的茶盏,与秦止轻轻一碰,“那三堂兄,合作愉快。”
夜本静谧无声,此时却喧嚣仓惶。
搜查的人兵分三路,小破旅店,城中聚集场所与其余地方一栋栋的搜查过去,大有找不到不罢休之意。
虽说是悄悄的行动,但是若是打着“抓相府刺客的名头”,性质便不一样了。
寻常人哪能接触到这种大官,能在这种小旅店借宿的,自都是一些手中不富裕之人。
一听见相府的名头自是顿做鹌鹑,老老实实的配合搜查。
很快的,这不起眼的旅馆里也一片躁动,都是敢怒不敢言。
也是,这个时间点里,要不就在芙蓉帐暖,要不早已陷入沉眠,任谁被喊醒都不会有好脸色。
秦墨听着楼下的躁动,准备起身出门喊萧语听,便听见门被敲响,转而被推开。
萧语听抱着双臂迈进屋来,重擎跟在身后,转而把门关上,隔绝了因开门而骤然放大的嘈杂。
“一会儿兵分两路,红袖招汇合。”
秦墨把刚刚的面具带上,吩咐道,“重擎带上云副将刚刚的面具跟着我,云副将你便与我们分开吧。”
“不成,哪有让小辈以身试险的?”萧语听下意识的拒绝,“小墨我还是与你一道,让重擎与我们分开罢。”
秦墨无奈,“您老人家还是听我的罢,我自有打算。”
外甥都这么说了,萧语听想了想目前的情况,今夜这么一出如今倒也全在外甥的掌控之内,勉强退让了一步,“成,那我们红袖招见。”
皇城中某处,玄明卫的住处,韩城被手下焦急忙慌的喊醒,“统领,出事了。”
韩城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注意到了被抬回昏迷的手下,声音无奈,“又没看住五殿下?”
自从陛下让玄明卫看着殿下与侯爷,玄明卫的人便隔三差五的折损,韩城几乎都要习惯到麻木了。
侯爷那边的人一点没少,而五殿下这边隔几日就要伤残一个,若非皇命难违,他真的想撂下这憋屈的差事。
他亲自看管过这位殿下,自然知道这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或许是因为五位殿下中,仅有这位殿下实打实上过战场,也或许是因为这位殿下那干脆直接的性子,他对这位殿下的感觉还不坏。
当他知道殿下与侯爷事情的时候,他是打心底的佩服这位无所顾忌的小殿下的,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对着陛下直言自己喜欢一个男子的。
这些日子里,陛下的命令是让他们看着二人,不让他们接触,但是他们若是打不过二人,技不如人,那这种情况就另说了。
属下单膝跪地,抱拳道,“不仅如此,五殿下进了一念堂。一念堂已遭刑部和京兆府尹查封,冯老板遇刺后逃往相府,如今相府正全城搜捕刺客!”
韩城皱了一下眉,能搅动如此风云的,定是五殿下出的手。
他从一旁拿过剑,吩咐道,“传信前哨锁定殿下行踪,让大伙们动作快点,一队你带去一念堂,一队跟我走。”
“是!”
一切如秦墨所预料的,在他们查到楼上的时候,秦墨带着重擎与萧语听分头冲了出去。
萧语听非常迅速的甩开身后跟踪之人,谨慎的绕了一圈才往约定的地点奔去。
秦墨与重擎则保持着不让对方掉队的速度带着身后的尾巴在房檐上飞檐走壁,一直落到东巷才骤然提了速。
沉睡的夜幕里,月影朦胧,星光迷蒙。
而在东巷的红袖招,此刻喧嚣繁杂,因着殿下的吩咐,楼管事早就在今夜安排了活动,新晋的花魁演出把红袖招的气氛带入高峰。
看着前面的气氛愈烈,楼管事站在三楼,看了一眼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招来信得过的一个小厮,低声交代,“让前面的侍卫都盯着点,随时注意情况,殿下他们马上过来了。”
小厮得令,即刻去办。
秦墨东拐西转,带着身后的尾巴欲冲进红袖招,却被早已盯梢的相府护卫逮了个正着。
他与重擎装着负隅抵抗的模样,与一行人过了招。
萧语听早就在红袖招不远处落脚,看到外甥不敌,刚打算出手相助,就看见那双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
萧语听顿住脚步,有些迟疑。
刚刚外甥的眼神似乎在警告他别过来啊。
红袖招内正笙歌鼎沸,外头骤然响起的金戈之声撕碎了满堂旖旎。
几个脾气躁的客人骂骂咧咧推门而出,正要呵斥,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僵在原地。
只见玄甲侍卫面容肃穆,整齐划一,刀光在月色下映出凛冽的寒芒。
原本倚栏调笑的纨绔子弟、衣冠楚楚的官员纷纷挤到廊下,伸着脖子张望这场突如其来的热闹。
混乱中,一道身影踉跄撞破绮罗纱幔,重重摔在大堂中央的牡丹毯上,“老实点!”
韩城紧赶慢赶,便看见秦墨被数名侍卫反绞双臂押跪在地。
他瞳孔骤缩,厉声喝止:“放肆!统统住手!”
“韩统领。”相府侍卫头领连忙拱手,“此乃刺杀冯老板的要犯。”
他看了不语的秦墨一眼,走到韩城跟前,低声,“统领明鉴,这狂徒伤的是相府心腹,崔相正在气头上,还望您行个方便,莫让兄弟们难做……”
怎么连玄明卫的韩城都来了,今夜这事闹的……
韩城冷笑一声,“要犯?”他大步上前一脚踹开押解侍卫,护在秦墨身前,“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紧接着自己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臣韩城见过五殿下,臣护主来迟,令殿下受扰,万请恕罪!”
他身后数十名玄明卫齐刷刷跪倒,场面令人瞠目。
一声五殿下震得满场死寂,众人惊骇望向中间站着蓝衣公子。
浅色衣袍上洇开的血痕格外刺目,因方才的打斗与追捕,他的气息尚未平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
但当他挣脱钳制直起身的刹那,那通体的矜贵桀骜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咔嗒。”
众目睽睽之下,青面獠牙的面具被随手掷在地上,露出的脸庞张扬又明艳,身后,重擎也取下面具,沉默的站在殿下身后。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今夜真让本殿大开眼界,相府如今已能打着追凶的旗号,在皇城脚下对皇子刀剑相向了?莫非这江都城,何时改姓了崔?”
“殿下明鉴!实乃误会……”为首的护卫冷汗浸透后背,立刻单膝跪地行礼,“下官并不是要抓殿下,下官只是……”
他心思急转,却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下官万万不敢对殿下不敬!也绝无逾距之意……”
秦墨点了一下头,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误会啊,是误会你们追着本殿与重擎跑了半个皇城,还是误会相府侍卫当街围剿皇子,亦或者误会本殿这身伤势的来源?你们挑一个解释,本殿很好说话的。”
事已至此,那护卫自知已没有回转之地,立刻全都认下,“是属下的错,是属下不识五殿下,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这些与相府无关,是属下……”
“啧,”秦墨略有些不耐烦,那双浅色的琉璃色眸子微垂,在夜色的映照下带着些许锋芒,“本殿没时间搁这儿听你忠心背锅的戏码,今夜在场的人可不少……”
他的眸子锐利的扫过看戏的众人,“呦,不少老熟人呢,”被他扫过的一些人都灿灿的低下头。
“那么,诸位可都瞧见了,相府今夜是如何护卫皇城的。明日早朝,本殿定要向父皇讨个公道!”
他沉下脸,“麻烦韩统领全部带走了!”
“是。”秉持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韩城立刻应到,然后一挥手,“全部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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