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巢监狱的“会客室”与其说是会客的地方,不如说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陷阱。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速溶咖啡的酸馊味、经年累月渗入墙壁的霉味以及此刻尤为浓重的,来自意大利人卢卡·费雷罗指间那根未点燃的粗大雪茄散发出的、带着甜腻威胁的烟草气息。灯光一如既往地吝啬,刻意昏暗浑浊,仿佛为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提供了一层粘稠的、灰色的保护膜。
沉重的金属镣铐死死锁住他的腕骨,在油腻斑驳的桌面上投下一道扭曲、狰狞的阴影,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伊戈尔像一尊冰冷的雕像,被两个肌肉虬结的狱警粗暴地摁在冰冷的铁椅上。他对面,卢卡肥胖的身躯几乎要撑破那身昂贵却紧绷的定制西装。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宛如一张粗制滥造的廉价面具,每一道虚伪的褶子里都藏着算计。他用粗短的手指捻着那根雪茄,像是在把玩一件得意的玩具。
“三百万美元,”卢卡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将一张照片轻描淡写地推过桌面,停在伊戈尔冰冷的视线下方。照片上是一个东欧政客的面孔,保养得宜,眼神锐利而傲慢。
“只需要一个人,”卢卡刻意停顿了一下,抬起下巴的同时,加重了语气,“三天时间。”他甚至悠闲地模拟了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
伊戈尔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钟,那张脸,像烧红的烙铁猛然烫进记忆深处。19X9年,贝尔格莱德弥漫着硝烟味的阴冷小巷,一场本该成功却因莫名情报泄露而失败的刺杀,出自他的故人。
“Нет。(不)”
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卢卡挑了挑眉,脸上虚假的笑容纹丝未动,似乎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他用那根粗雪茄在硬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敲击了四下,“四百万。”他吐出这个数字,仿佛只是在加注一场无关痛痒的牌局。
伊戈尔抬起眼,穿透昏暗的光线,直直钉在卢卡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犹豫,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空洞冰冷,仿佛在审视一具早已失去生息的躯壳,“我说了,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刻出来的。
一阵嘶哑刺耳的笑声从意大利人的喉咙里突然爆发出,像是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过生锈的铁皮。他肥胖的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扑面而来,指尖的雪茄灵巧地转动起来。“我听说……你在外面养了只小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粘稠的恶意。
伊戈尔搁在镣铐上的双手骤然收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惨白得如同大理石雕,手背上青筋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皮肤。空气瞬间沉重得如同浸满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感。
卢卡满意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愈发扭曲、得意。“红头发,绿眼睛……中情局的小美人儿特工?”他伸出肥厚的舌头,慢条斯理地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垂涎,“他……值多少钱?”
死寂。
斯拉夫人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山峦倾轧般的压迫感,缓缓从铁椅上站起。沉重的镣铐哗啦作响,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死亡的前奏。他站直的身体投下的庞大阴影,瞬间将肥胖的意大利人完全笼罩其中,如同黑夜吞噬烛火。卢卡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去,昂贵的真皮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尽管眼底已经盛满了源自本能的恐慌,那张油腻的脸上却依旧强行维持着扭曲的笑意。
“怎么,我说错了吗?”卢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强撑着挑衅,“那种靠脸蛋和身体往上爬的婊子就该——”
哐当!
厚重的双层隔音铁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壁上的巨响粗暴地打断了卢卡恶毒的咒骂。
“抱歉,打扰一下。”
一个身影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火红的短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个不服帖的小揪,几缕发丝顽皮地垂落在额角。鸦巢监狱肮脏的灰蓝色囚服领口大敞着,毫不掩饰地袒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以及上面一枚新鲜、清晰、带着淤紫齿痕的烙印,如同某种野性的所有权声明。瑞德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宝石般的光泽,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冲僵在原地的卢卡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堆叠着虚情假意的无辜,“听说你们在谈生意?”
卢卡脸上的表情从短暂的惊讶迅速转变成一种令人不适的玩味。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像恶劣的触手,贪婪地扫过瑞德被囚服勾勒出的劲瘦腰线,最终牢牢锁定在那枚刺眼的咬痕上。嘴角扯开一个刻意而恍然大悟般的弧度,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贪婪和亵玩之意。“看来传言不假……米亚科夫果然藏了个宝贝。”
瑞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只是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伊戈尔身边,无视了对方紧绷如弓弦的肌肉和眼中翻涌的警告风暴,伸出手,不容置疑地将他高大的身躯硬摁回冰冷的铁椅上。接着,在卢卡惊愕的注视下,他做出一个更惊人的举动,将手臂亲昵地环住伊戈尔的脖子,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完全占据的姿态,堂而皇之地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伊戈尔僵硬了一瞬间,如同钢铁浇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掀翻在地。但他终究没有。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任由温热的躯体紧贴着自己,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风暴肆虐,却奇异地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禁锢着。
“我和你谈。”瑞德转向卢卡,脸上绽放出一个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迷人微笑。他纤细的指尖甚至漫不经心地卷着伊戈尔鬓角极短的、刺手的发茬,姿态慵懒,“怎么样?”
卢卡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响亮、更夸张的大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但笑声很快止歇,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淬了毒的冰。
“你能做主?”他带着浓重的嘲讽反问。
“当然。”瑞德歪着头,神态从容得仿佛在讨论午餐菜单,“不过价格要变。”
卢卡眯起眼睛,感兴趣地往前倾了倾肥硕的身体,“说说看。”
“八百万。”瑞德红唇轻启,吐出这个翻倍的数字,紧接着补充道,“而且——我也要去。”
卢卡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鸷。
下一秒,戴着沉重镣铐的手从后面掐住了瑞德的后颈,伊戈尔冰冷的手指深深陷入他颈后那片温热滑腻的皮肤,力道之大,让瑞德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伊戈尔低下头,瞳孔收缩如同捕猎前的野兽,死死锁住怀中人的眼睛,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低沉得几乎是咆哮,“你找死?”
瑞德却笑了,他非但没有挣扎,反而顺势往后仰起头,纤长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手掌之下,嘴唇几乎贴着伊戈尔紧绷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蛊惑的甜腻拂过,“相信我。”
卢卡看着两人之间这充满张力的暧昧互动,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看来你的小鸟不太听话啊,米亚科夫。”
他随即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价值不菲的西装袖口,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粘稠地黏在瑞德身上,“不过……我喜欢有野心的玩物。”他肥胖的脸上重新堆起令人作呕的笑容,肥厚的手指带着一种占有性的姿态,径直伸向瑞德线条精致的下巴。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骨骼碎裂声,伴随着凄厉如杀猪般的惨叫,瞬间撕裂了会客室凝滞的空气。
卢卡那只伸出去的手腕,以一个绝对违背人体结构的诡异角度扭曲着。伊戈尔的手如同钢浇铁铸的液压钳,依旧死死地钳在上面,巨大的力道挤压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摩擦声,让卢卡的脸因剧痛和惊恐扭曲变形,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丝绸衬衫。
“再说一遍。”伊戈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寒风,不带一丝波澜,“你叫他什么?”
坐在他腿上的瑞德,仿佛欣赏一场精彩戏剧的观众,脸上绽放出一个天真无邪、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灿烂笑容。他火上浇油般,拉长音清晰地对伊戈尔复述,“他说我是玩物呢,伊戈尔。”
意大利人此刻只剩下哀嚎和倒抽冷气的份儿。伊戈尔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卢卡踉跄着向后跌倒,狼狈地撞翻了沉重的铁椅,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他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滚。” 一个字,冰冷,斩钉截铁,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卢卡捂着自己严重变形的手腕,眼神怨毒得仿佛淬了剧毒的刀子,死死剜向伊戈尔,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你会后悔的……米亚科夫……我发誓……你会跪着求我……”
他像一只被踢断了腿的鬣狗,在狱警半搀扶半拖拽下,凄惨地嚎叫着逃出了房间。
门在狼狈逃窜的身影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里面的死寂。瑞德则像只灵巧的猫,轻巧地从伊戈尔腿上跳下来,甚至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的肢体线条在昏暗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八百万,”他回头冲伊戈尔扬了扬下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要糖果,“不错吧?”
回应他的是骤然爆发的力量,因为伊戈尔伸手一把搂住青年纤细却充满韧性的腰肢,以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将他掼倒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沉重的镣铐链条在剧烈的动作下哗啦作响,如同猛兽愤怒的低吼。伊戈尔高大健硕的身体随之压下,双臂撑在瑞德身体两侧,将他完全禁锢在自己身躯与桌面构成的狭小空间里,浓重的阴影和强烈的压迫感瞬间将瑞德笼罩。
“你疯了。” 伊戈尔的声音低沉嘶哑,压抑着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恐惧,冰冷的呼吸喷在瑞德脸上。
瑞德被迫仰躺在冰冷的桌面上,却没有丝毫惧色。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翡翠,直直迎上伊戈尔风暴般的视线,“我只是在帮你讨价还价。”语气坦荡得近乎无辜。
“不需要。”伊戈尔低吼,胸膛剧烈起伏。
“但你需要这个。”瑞德的声音突然放轻,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他抬起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探向自己的嘴唇,在伊戈尔骤然收紧的目光注视下,舌尖灵巧地从口腔深处卷出一枚沾着淡淡血丝、米粒大小的银色微型芯片。他将这枚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芯片,轻轻捻在指尖,递到距离伊戈尔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卢卡西装内袋里的东西……贴身藏着呢。”他唇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狡黠微笑。
伊戈尔俯身压制的动作彻底僵住了,冰蓝色的瞳孔因极度震惊而猛然收缩,如同冰面骤然开裂。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枚染血的芯片,又猛地射向瑞德依旧带着笑意的脸。
“19X9年贝尔格莱德的真相……”瑞德的声音轻若耳语,却像重锤砸在伊戈尔心上,“你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里面。”
当晚的牢房,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到最低。
瑞德像只慵懒的猫,趴在伊戈尔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毫无形象地翻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天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从哪儿搞来的。伊戈尔则沉默地坐在牢房最昏暗的角落阴影里,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雕像,他指间捏着那枚冰凉的、沾过瑞德鲜血的微型芯片,眼神在昏暗中晦暗不明,像风暴前夕死寂的海面。沉重的镣铐依旧锁在他腕上,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微光。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伊戈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拖拽出来,带着沉重的质询。
瑞德头也不抬,目光依旧流连在杂志上某个色彩鲜艳的广告页,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卷着书页一角。
“当然。”他的回答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
“你会死。”伊戈尔的声音更沉,如同宣判。
“可能吧。”瑞德的语气听起来毫无变化,甚至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随意。他悠闲地翘起一条腿,脚踝在空气中轻轻晃荡,接着随手翻过一页杂志,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但你会陪我一起。”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伊戈尔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如同实质般刺向床上的人。
就在这时,瑞德也恰好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的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唇角正向上扯开一个带着致命挑衅意味的弧度,翠绿的眼眸在昏暗中闪闪发光,如同锁定猎物的猫科动物。
“这才是最棒的部分,不是吗?”瑞德的声音里浸泡着沉醉的疯狂笑意,如同在邀请对方共赴一场毁灭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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