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蕊和棠夏晒了一下午的书，等太阳落山，两人又急急忙忙收书，正巧收完书，沈清檀和月柳也回来了。
沈清檀神色有些倦怠，沐浴更衣后用了晚膳，便回了书房。
萧蕊早已饿得不行，和棠夏吃着晚饭，也是有荤有素。
吃得差不多了，月柳便走了进来，“小姐白日与你说了，今夜你来守夜？”
萧蕊刚入口了热茶，闻言差点呛到，她怎么把这事忘记了。
月柳见她这副不情愿的样子，眉头皱起，“你未守夜过，棠夏，你与她说说规矩，我这几日都要点库房清账，有些忙了，你照顾着她点。”
棠夏乖巧点头，“好，我一定好好教导阿蕊。”
等月柳走了，棠夏吐了吐舌头。
萧蕊看着好笑，“你怎么有些怕月柳啊。”
“她是老......”棠夏住了嘴，“她自小跟着小姐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样，一般她说的话就是小姐的话。”
萧蕊对月柳的印象不深，只是曾觉得沈清檀身边这个丫头乖巧又能干，还羡慕过一阵。
棠夏眨眨眼，“月柳管理府中的一应事务，十分能干，我们的月例银子还是归她管的。”
听到这个，萧蕊眼中顿时一亮，“那我们月例银子有多少？”
棠夏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五两。”
萧蕊吃了一惊，要知道以前她的大丫头月例也不过三两银子。
一个月五两，一年也就是六十两，还包吃包住包穿，这日子好像挺有盼头。
“开心吧？”棠夏见她财迷的样子，觉得好笑，“还不算逢年过节的赏银、小物件。”
萧蕊点头，连守夜也变积极起来，“棠夏姐姐，那我守夜需要注意什么？”
“先去铺被窝。”棠夏一拍胸脯，“你跟我来，我教你。”
两人来到沈清檀的卧室，棠夏教她铺被子，“如今天气热了，不用暖被窝了，若是冬日里，在小姐还未就寝前，要先暖被窝。”
萧蕊：“......”
没想到沈清檀还要丫头给暖被窝？她咳嗽一声，“然后呢？”
“你将床上的被褥铺好了，再点上安神香，小姐睡眠浅不容易入睡，每晚都会点。等小姐就寝了，你拿这个柜子里的被褥，就在地上打地铺，柜子旁有席子。”
她打开柜子，给萧蕊看被褥和席子，“这条蓝色的被褥是月柳的，赤色的这床是为你准备的。你可别记错了，睡错了月柳会恼的。”
“还有，这是温茶的壶盅，外层是保温的，内里是茶壶，睡前都需要在壶中灌注热水，这样半夜里小姐渴了就能喝温水。”
萧蕊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响，棠夏才道，“每日这个时刻小姐就寝，你可以去书房唤小姐了。”
萧蕊见她走了，按照她的吩咐做好了一切，才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一声咳嗽，“进来。”
萧蕊推门入内，见沈清檀正单手撑额，看着手中的书卷，十分专注。
“小，小姐，可以就寝了。”
沈清檀这才放下书卷，看了她一眼，“好。”
她吹了桌上的烛台，随手将手上的书扔给萧蕊，直径往卧室走去。
萧蕊看着书，一脸纳闷，睡觉就睡觉，干嘛扔书给她，是叫她拿着的意思？
她跟在身后，“小姐，你还要看书吗？”
“不了，”沈清檀一边走一边揉揉酸涩的眼睛，有些累，“眼睛疼。”
眼睛疼你还看，萧蕊吐槽。
“那这书？”萧蕊示意了手上的书。
“哦，”沈清檀转身，柔声道，“耳朵还没毛病，听月柳说你识字，伴书声入眠也甚雅。”
意思是，要她读书给她听？萧蕊扯出一个笑容。
沈清檀站在床边，很自然地展开双臂，一身青衣如瀑，在灯下恍若仙人。
萧蕊看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放下书卷给她宽衣。
走到她的身前，松下束腰，解开衣带，褪下外衫，留一身洁白的寝衣。
沈清檀越过她，萧蕊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手中的衣裳，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伺候别人。萧蕊将衣裳挂好，便见沈清檀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忙铺好席子被褥，正要脱衣裳，却瞥见沈清檀侧过头来，“书声。”
萧蕊一拍脑袋，倒是忘了。她拿过方才被她随手一放的书卷，只好坐在地上读起了书。
她一字一句念的清晰，断句丝毫未错，声音不疾不徐，十分悦耳。沈清檀听着反而没有了睡意，打断她，“你字写得差，认字倒是不少。”
萧蕊心中一惊，遮掩道，“我娘教我的，我只是不喜写字罢了。”
沈清檀闭目没有说话。
也不知读了多久，萧蕊声音渐渐小了，看沈清檀一动不动只当她睡着了，才收了书，起身吹蜡烛，刚要脱衣躺下。
只听床上传来笃笃两声，是指尖敲打床帏的声音。
“继续。”
萧蕊苦着一张脸，只好起身拿了一盏小烛台，就着昏暗的烛火继续念。
念了几章，口干舌燥，又犯困意，每当她声音轻了，那笃笃声便敲响。
一次，两次，三次，烛台里的蜡烛都少了一半。
萧蕊眼睛都觉得花了，渐渐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才挨上胳膊，便被笃笃两声惊醒，终是忍无可忍，气道，“沈清檀，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笃笃声没了，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地可怕。
萧蕊睡意顿消，只盼着方才那句话是梦话。
她小心翼翼从胳膊弯里抬头，便见床上的人不知何时下了床，执着烛台，那烛台上插着的蜡烛还在燃烧着，微微倾斜，反而烛火更盛。
一身白色的寝衣垂地，被烛火染黄，烛火后面的脸，仿若冷月，连带着那烛火也失了温度。
她离得很近，看她看得仔细。
“啪嗒——”因为烛台倾斜，蜡油滴下，刚好滴在那只紧紧拽着被子的手上。
“嘶——”萧蕊吃痛，手背一滴灼热，她下意识地缩手，手腕却被面前的人紧紧攥住。
沈清檀捏着她的手，用拇指细细将半凝固的蜡油碾碎，动作自然舒缓，仿佛做惯了这件事一样，随后拿起她的手到嘴边，轻柔地吹了吹。
“疼吗？”声音似是带着疼惜。
萧蕊感受着手背上温热的呼吸，心中一跳，“小，小姐......”
沈清檀突然一笑，笑如钩月，只见她的拇指用了力，便再次看到面前的丫头呲牙咧嘴。
“我问你，疼不疼。”
萧蕊疼得眼睛红了，忍着不哭，有了一丝倔强，“不疼。”
“你又撒谎。”
沈清檀摇头，眼中有异样的神采，这副样子，就好像回到了那个雨夜里，那冷漠的一眼，那冰冷的杀字。
萧蕊打了个哆嗦，终是崩溃，“你，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怎么不叫我名字了？”沈清檀似是没看见她的失态，甚至语气带着一丝委屈。
“沈清檀，沈清檀，沈清檀，沈清檀.......”萧蕊气涌上心头，一气叫了好几声，“你就是个妖女！”
说完住了嘴，还抽泣着，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的人。
谁知沈清檀却没有生气，反而开怀笑了起来，放开她的手，手执烛台起身，从一处柜子里拿了烫伤的药膏。
拧开药膏盒子，指尖挑了药膏，细细抹在萧蕊烫红的手背上，十分小心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萧蕊打了个哆嗦。
“怎么？冷？”沈清檀笑着瞥向她，后者连忙摇头，眼中有着一丝惧怕。
“不过一处烫伤罢了，你怎么这么怕疼？”沈清檀抬手拂向她的脸，萧蕊的头一偏，下意识的躲开。
沈清檀也不在意，依旧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揉揉她的额发，柔声道，“怎么总爱哭，让人知道你多疼？那下手的人便能更好拿捏你，记住了，以后不管多疼，都不许哭，不许叫，才有活命的机会。”
萧蕊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她微微抬眼，却见沈清檀双眸中的认真，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她抿紧了嘴巴，不发一言。
沈清檀放开手，“困了，早些睡吧。”
沈清檀侧头，吹灭了手里的蜡烛，室内顿时一片昏暗。
萧蕊小心翼翼地听着动静，只能听到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不由松了口气。
萧蕊只觉得自己陪着一只老虎在睡觉，虽然心中忐忑，但抵挡不住困意，终是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晨，依旧是月柳来服侍沈清檀起床，萧蕊在一旁打下手。
萧蕊打量沈清檀若无其事的脸，都有些怀疑昨天晚上那场景是她梦魇了。
沈清檀净了脸，见萧蕊目光不停落在她脸上，笑着问，“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没，”萧蕊讨好道，“小姐风姿不凡，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下笑得是月柳，她咳嗽了一声，十分无奈地将洗脸的铜盆递给她，“好了，你去将水倒了。”
萧蕊巴不得呢，屁颠屁颠端着盆去倒水。
她将水倒在墙角，盯着水渍发呆，轻轻叹气。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清檀有这样一副面孔，为什么她会如此，而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呢？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萧蕊，她大可当面问她缘由。
可如今她是李阿蕊啊，便如那个雨夜，便如昨夜，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让沈清檀不满，就会很惨。
萧蕊打了个哆嗦，她心中很感激沈清檀，也十分想与她亲近，但如今这情况，她是无论如何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了。
她顺着墙角看墙檐，思绪飘忽。
若是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的，不如偷偷溜出府去，她宁可去将军府给嫂子当丫鬟去。
她一时懊恼，这是当丫鬟当出瘾头来了？除了给人当丫鬟还是当丫鬟......
棠夏叼着包子看她好一会了，见她一会儿盯着地面，一会仰头看着天空，摇头点头，又跺脚的，十分新奇，跟看戏似的。
“你做什么呢？”
她凑过去，“地上有蚂蚁吗？”
“没，”萧蕊吓了一跳。
“你昨夜守夜如何？”棠夏嚼着包子，两颊鼓鼓的，“小姐虽睡得浅，但也不折腾人的。”
萧蕊心中呵呵，面色堆笑，“还行，还行。”
她脑子一转，“棠夏，我们能出府吗？”
棠夏还未回答，身后便想起沈清檀的声音，“你想出府吗？”
萧蕊身子一僵，转身见沈清檀神清气爽地站在廊下，风姿卓然。
“没，我就是问一问，”萧蕊僵硬道。
棠夏小声道，“小姐看着好脾气，其实规矩极严，没有得月柳允许不能随意出府，就是自己府上也不能乱走动。”
月柳也跟了出来，“小姐，我连夜点了库房，挑了几样好的物件，你看看挑哪一件好。”
沈清檀接过她手中的纸条，摇头，“这些大都是御赐的物件，其他的怕是祖母不喜欢。”
月柳点头，“那我再托人去找找其他的。”
“我昨日在宴会上听说，百宝楼得了个稀罕宝贝，”沈清檀道，“今日午后便去百宝楼看看。”
她看向局促不安的萧蕊，“你最近忙着府中事务，便让云卷和阿蕊跟着我去罢。”
“是，小姐，”月柳应声。
棠夏看着她们走远，羡慕道，“小姐偏心啊，自从我看门后，便总带着云卷，现在又多了个你。”
萧蕊心中一动，“小姐常常出门吗？”
棠夏点头，“小姐应邀常会去各个府上，更别说皇后也隔三岔五地召见了。若是去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去宫中，必是月柳或云卷去，月柳是老夫人带大的，熟悉宫中礼数规矩，而云卷，是皇后赐给小姐的。”
萧蕊想起云卷的那身本事，心中一惊，没想到云卷是皇后赐给沈清檀的。
皇后赐丫头其实也不稀奇，但赏赐一个一身好武功的丫头，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现在想起来，沈清檀是怎样受到皇后赏识的？是因为一次宫中中秋官眷宴请，老夫人带着沈清檀进了宫，从那以后，皇后便时常召见她。
也是那个时候沈清檀名声鹊起，成为了人人称道的才女，不久出嫁，夫婿身故，她便独立门户。
这一切，看似寻常，此时在细细思量，却透着一股不寻常。
萧蕊有些发愣，沈清檀，到底有多少秘密是她还不知道的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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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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