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道,“你们都这么求我了,我自然是藏拙了。”
萧蕊寻声细瞧,只见那唤闵茹的少女长得娇媚,更难得的是一举一动十分端正,虽年纪小却很有风范。
她心里觉得怪怪的,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紫韵姑娘,”方才的侍女寻来,对着角落里的萧蕊招手。
萧蕊忙整理了刚才因为揉腿而弄乱的裙摆,快步向前,才走了几步,身后便有人叫住她。
“姑娘,姑娘。”
萧蕊扭头,见方才那几个贵女望着自己,叫住她的是闵茹,闵茹浅浅一笑,伸出手来,“姑娘,这是你的络子吗?掉在我们脚下了。”
萧蕊忙上前道谢,接过络子。
“这络子倒是很别致呢,是都城不曾有的样式。”另一个贵女道,“喂,你是哪里买的?”
萧蕊皱了皱眉头,闵茹忙道,“人家有要紧的事呢,不然方才也不会走得那样急,何姐姐别问她了。”
“问问又不会怎么样,”那贵女撇撇嘴。
萧蕊垂目道,“这是我娘做的,要是小姐们喜欢,便送给你们做个小玩意吧。”
“嘴倒是挺甜的,”贵女眉开眼笑,很不客气地接过。
“那不行,”闵茹摇头,从身边丫头那儿拿了几个铜板,“这些给你。”
“谢谢,”萧蕊不再停留,跟着侍女去了二楼。
宋伊人站在二楼口,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对着萧蕊一笑,“瞧我说什么来着,一些新鲜小玩意虽不值什么钱,但买个趣儿却是有不少的。”
她轻拂衣袖,示意萧蕊跟着自己。
萧蕊跟着她,才走了一半,身后便有人唤宋伊人,“大掌柜,楼下有夫人来了。”
一般特殊通报,需要大掌柜亲自接待的妇人,都是有品级诰命的夫人。
宋伊人问道,“是哪位?”
“是永安伯爵府的少夫人,还有一位倒是没见过。”
宋伊人微微探出身,果然见楼下有两位夫人进来,对萧蕊歉意道,“马上佛诞节了,是以这些日子分外忙碌,你先去里间坐,稍等片刻。”
萧蕊忙摆手,这大掌柜真是客气极了。见她下了楼,也好奇地往下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这不是嫂子吗?
只见楼下两个二十五六的女子,慢慢与宋伊人走近交谈。其中一个打着哈欠,面上十分无聊,四顾张望着。
萧蕊看她一抬头,慌忙缩了身子避开,只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怎么办,自家夫人连自家的丫头都不认识,说出去谁信?
万一露馅儿穿帮了她怎么解释?是来骗银子的?那会不会被抓进官府里?
对了,躲起来。
萧蕊脚步慌乱,一目扫视,瞥见尽头的那间小包厢似乎没有人也不像是招待贵客的,便匆匆上前,迅速打开门闪身进去。
才掩上门,便听到三人上楼的声音。
萧蕊松了口气,悄咪咪贴耳听着动静,却冷不丁背后一声咳嗽。
她心中一惊,慌忙转头,待看清身后的场景不由呆滞在原地。
只见这间不大的厢房中坐着一个女子,身着天青色素裙,大袖滑落至肘间,白皙纤长的手指捻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在半空中停顿着。
女子的发上只绑了一条青绸带,两尾垂至胸前。即便是坐着,她也坐得端正悠然,雅致得紧。
这般风姿,不是沈清檀是谁。
“沈......沈......”萧蕊只觉得脑中空白,一是没想到再相见是此情此景,二是回想起那日雨中墓前种种,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惊。
她还活着,她也活着,萧蕊一时痴了。
因为方才几声咳嗽,沈清檀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容浮上一层浅浅的红晕,对于此刻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她只不过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这一眼无波无澜,似是没有感情,让萧蕊心中无端一紧。
她从来没见过沈清檀这幅样子,明明距离很近,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沈清檀不慌不忙地将指尖的棋子扣在棋局中,啪嗒一声脆响打破这令人发冷的气氛,她淡淡开口,“你认识我?”
萧蕊愕然,随后反应过来,是了,她现在不是萧蕊,而是李阿蕊,甚至都不是李阿蕊,而是紫韵。
她是谁呢,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无理闯入的陌生人罢了。
萧蕊低下头,掩盖眼中的失落,小声解释,“不认识,对,对不起。”
她这样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便听沈清檀又道,“烦劳倒杯水。”
沈清檀声线清亮,萧蕊却没反应过来。
“我有一段时日不来百宝楼,”沈清檀又咳嗽一声,旁若无人地下着棋,“你是新来的吧?”
萧蕊本想解释,却住了嘴,因为她还隐约听到宋伊人的声音,这时候出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嗯。”她很是乖巧地上前,在茶水间沏茶,见桌上只有花茶,她便轻轻皱起眉头,沈清檀喜欢喝蜜水,从来不碰这些。瞥见旁边还放了梅子蜜饯,她眼睛一亮,夹了一颗梅子,用开水冲泡。
沈清檀正下着棋,垂目沉思,一阵雾气扑向手背,便见手旁多了青花瓷的茶盏,茶盖微微开合,隐约露出一颗暗红色起着褶子的梅子蜜饯,梅子的酸涩甘甜气味飘散开来,倒是比花茶更清香。
沈清檀有些意外,“你不认识我,倒知晓我不喝花茶。”
萧蕊下意识道,“那些花茶喝起来苦苦的,还是梅子泡水好喝些。”
沈清檀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又自然饮下,好似方才的停顿都不曾有过。
“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我,”萧蕊正要说,门却扣响了。
“沈先生,”宋伊人在门口柔声道,“永安伯爵府的少夫人得知沈先生也在这里,有事问沈先生呢。”
沈清檀咳嗽了一声,“请她过来吧。”
萧蕊在边上听着,脸刷地一下惨白,下意识地挪动脚步,一点点退后,心中思绪翻滚,想着对策。
沈清檀似没有发觉,只专注地看着棋盘。
门吱呀一声打开,宋伊人侧身,身后便走进来两名女子。
打头的那位看起来十七八岁,身量不高,透着娇俏,萧蕊却是认识的,这是才嫁入永安伯爵府不到一年的嫡次子的夫人,似是叫李罗儿,原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一次宴会上,萧蕊远远见过,唤沈清檀先生,是沈清檀的弟子。
李罗儿见到沈清檀,欣喜于色,忙上前行礼,“先生,前段时间听说您病了,却无暇去看你,如今可好些了?”
沈清檀微微颔首,将棋子丢进棋盅里,“小病罢了,如今好多了。”
李罗儿身后闪出一个人,瞧见沈清檀也十分高兴,“沈妹妹,看来你的气色不错,你萧大哥是放心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若是一般人难免产生歧义,但从她口中说出,在座的却无人感觉奇怪。
都城谁不知道,镇远将军萧瑜娶了一个边疆女子,唤独孤云,不爱红妆爱男装,喜欢舞刀弄枪,喝酒举铁锁,着实成为各家宴会上的谈资。
这样性子爽利的女子,说些什么,倒是不会让人家放在心上,只道鲁莽无礼而已。
从前萧蕊也想好好待自己的亲嫂子,奈何这嫂子好几次让她下不来台,所以她就也疏远了她。
想到这里,萧蕊心中一动,突然有了计较。
沈清檀笑道,“替我多谢萧将军挂念。”
几人坐下,宋伊人看到一边侍候的萧蕊,诧异道,“原来你在此处,方才我还找你呢,你自家主子来了,倒跟不认识似的。”
这话出口,众人视线都扫向萧蕊,只有沈清檀喝着那杯梅子水默不作声。
李罗儿笑道,“这可不是我家的丫头吧,瞧着面生,姐姐,是你家的吗?”
“我家的?”独孤云上下打量萧蕊,苦苦思索了半响,“我也瞧着面生。”
宋伊人吃惊道,“这是......萧夫人多日前还派这丫头来取走了一副头面的银子呢。”
萧蕊头皮发麻,独孤云一脸茫然,“头面?什么头面?我没事定那费银子的首饰做什么......”
宋伊人忙解释了前因后果。
独孤云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萧蕊的眼中满是困惑,继而严厉道,“你是谁,做什么打着将军府的名义?”
宋伊人忙道,“莫不是骗子?你快说来,不然我便叫人去官府报案了。”
萧蕊早想好了对策,扑通跪下,“求你们不要抓我去官府,”她一边哭一边装出害怕的样子,瑟瑟发抖,“我都说......”
她含泪看着独孤云,“夫人,我只跟你说。”
独孤云不耐道,“什么事还搞得吞吞吐吐、偷偷摸摸的,你便在这说。”
萧蕊心一横,“萧将军的妹妹有遗言。”
“萧荷?”独孤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听到遗言,面色便不太好看起来,一拍桌子,提高声音道,“胡说,你要是敢骗我,看我不绑你去官府。”
独孤云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一旦发起狠来,周身气势十分可怖,吓得端着茶盏的李罗儿被开水烫了手,更别说直面怒气的萧蕊了。
萧蕊是真的吓到了,结巴地说不出话来,“我......”
李罗儿咳嗽一声,劝独孤云,“她说有隐情,你便听听,别这么大火气,搞得外面的人都听见了。”转而对宋伊人道,“大掌柜,方才新上的首饰我还没挑完呢,你再陪我去挑挑。”
“萧大嫂,我想听一听。”沈清檀开了口。
“应该的,”独孤云叹了口气,对李罗儿歉意道,“劳烦妹妹等我一会儿了。”
待李罗儿和宋伊人出去,独孤云冷笑道,“你打着将军府的名义,却怎么牵扯上一个已故之人。”
萧蕊低着头,眼睛泛红,“我方才说了谎,她,没有什么遗言,只是曾交代过我一件事。”
独孤云可不蠢,“你是忠义伯爵府的丫头?”
“我,我不是,”萧蕊道。
“那你从何处来?”
“我是外来的,曾去伯爵府选过丫头,只不过落了选。”
独孤云点头,“继续说下去。”
萧蕊嗯了一声,“我虽然没有进伯爵府,但好友杏枝进去了,一直在夫人院里伺候。我在杏枝家里干活,时不时会去伯爵府给她送些东西,也是在上个月,碰到了夫人。”
“夫人唤我去屋里,知晓我不是府里的,便嘱托了我一件事,叫我去找萧将军,说她要被害死了。”
独孤云豁然起身,“然后呢?”
“夫人说事成之后可以去百宝楼拿一副她曾以将军府名义订的头面,也值一百多两银子,”萧蕊惶恐道,“萧夫人,你想啊,若不是夫人告诉我,我怎么知道百宝楼有这么一副头面,还能知道领头面时要对上的内容。”
为了显得更加可信,她继续道,“夫人说,她与萧将军闹了矛盾,本来想用这幅头面示好夫人的。”
独孤云沉思了一会儿,想起那件事,心中已经信了几分,面上却冷冷的,“就算如你所说,那你为何没有来将军府?”
“我,我,”萧蕊害怕道,“我那晚回去,本想着第二日去将军府的,没成想夫人当晚便没了。我一时害怕,怕去萧府说了没人信,又怕萧府要我作证,被伯爵府的人灭口怎么办。我便一直躲着没有说......”
“姑且如此,”独孤云哼了一声,“既然没有办成事,那你还有脸拿这份钱。”
萧蕊叹了口气,对着独孤云磕了一个头,心中却很平静,她已经死了嫂嫂还这般在意她,受得起这一拜。
“萧夫人,我糟了难,大病了一场,家母为了我受尽白眼,日日洗衣缝补,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房东却不让我们容身,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好动用了它......”
萧蕊红着眼道,“萧夫人,那钱被我用来买了一处小宅子,剩下的这些在这里。”她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和碎银,放在地上。“这一百两银子我不会赖,我会还的,可以写欠条......你们要将我送官府原本也无可厚非,但我......还要照顾我娘,求夫人网开一面。”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萧蕊有些忐忑地揪着衣袖。
“沈妹妹,你说这丫头的话可信吗?”独孤云突然道,她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就是拿不定主意。
沈清檀手中捏着一枚黑棋,细细摩挲,“你说她告诉你有人害她,可曾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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