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韩叙舟从梦中惊醒，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梦里是雨天。有人撑着一把蓝格子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他的校服领口。伞下的人转过头，眼角有一颗浅褐色的泪痣，嘴唇一张一合在说什么，但雨声太大，他听不清。
韩叙舟拧开床头灯，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梦见类似的场景。每次醒来，太阳穴都像被锥子扎过一样疼。他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那枚刻着"叙舟&烬灯 2018夏"的纪念币。
三天前他在储物箱里发现这玩意儿后，就再也没能睡个安稳觉。
窗外，FKK基地的LOGO灯牌将他的房间映成暗红色。韩叙舟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书桌。桌上摊开着从俱乐部档案室调出的资料——宋烬灯的入职申请表。
「游戏ID：Ember」
「本命角色：先知」
「竞技排名：国服前50」
「曾用ID：Lamp2018」
韩叙舟的手指在最后一行上停留。Lamp2018——这个ID像一把钥匙，在他脑海里转动着某个锈迹斑斑的锁。他打开电脑，登录一个尘封已久的游戏账号。好友列表里，"Lamp2018"静静地躺在最顶端，最后登录时间显示是五年前。
私聊记录空空如也，系统提示消息倒是有一条：「您与Lamp2018共同获得【夜莺】系列限定皮肤」。
韩叙舟关上电脑，纪念币在掌心留下一圈压痕。2018年夏天，他刚做完脑部手术，医生说他运气好，脑膜炎没留下后遗症——除了丢失部分记忆。母亲告诉他，那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高中琐事。
现在看来，医生和母亲都撒了谎。
晨训前半小时，韩叙舟已经在训练室调试设备。他机械地检查着键盘键程，眼睛却不时瞟向门口。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时，他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
"队长早。"宋烬灯的声音比平时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韩叙舟头也不抬："嗯。"
余光里，他看到宋烬灯僵在原地几秒，然后默默走向自己的位置。青年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卫衣，衬得脖颈更加修长白皙。韩叙舟突然想起梦里那把蓝格子伞——宋烬灯的后颈被雨水打湿的样子，像块半透明的玉。
"今天和VK打训练赛，"韩叙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苏枕枫指挥，我观战。"
宋烬灯猛地抬头："你不参加？"
"队长要准备下周的表演赛。"苏枕枫插嘴，一屁股坐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烬灯，你和小北打配合，我救人。"
训练赛开始后，韩叙舟站在宋烬灯身后观战。青年操作先知的手法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每次翻窗前会不必要地轻点两下方向键，修机时习惯性让角色面朝墙壁。这些小细节像一根刺，扎在韩叙舟的记忆深处。
"VK的小六专抓新人，"他在宋烬灯耳边说，"别被他针对。"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宋烬灯的耳尖瞬间变红。他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韩叙舟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甲床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和梦里递给他伞的那双手一模一样。
比赛开始，地图是永眠镇。宋烬灯的先知出生在墓地附近，他立刻放出役鸟侦查，同时向最近的密码机移动。韩叙舟微微点头——标准的开局处理。
然而三分钟不到，局势突变。VK的监管者小六放弃追击其他求生者，直奔宋烬灯而来。约瑟夫连续两个镜像世界，将先知逼入死角。
"他在针对我。"宋烬灯低声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先知灵巧地翻过板窗，但小六预判了他的走位，一刀斩下。
韩叙舟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屏幕上，先知被挂上气球，送往最近的狂欢之椅。按照战术安排，应该由苏枕枫的骑士前去救援，但韩叙舟突然抢过旁边队员的耳机："东南角墓地，祭司有通道吗？"
"有，但距离太远——"
没等说完，韩叙舟已经夺过鼠标键盘。他的祭司从通道中疾驰而出，在约瑟夫即将把先知绑上气球的瞬间，一个精准的护腕弹射，打断了监管者的动作。
"卧槽！"训练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宋烬灯趁机操纵先知挣脱，两人一前一后冲进板区。小六的约瑟夫紧追不舍，韩叙舟的祭司突然转身，在板子落下前0.1秒释放通道，两人瞬间转移到安全区域。
"这配合..."苏枕枫瞪大眼睛，"你们真的没排练过？"
宋烬灯没有回答。他的余光瞥见韩叙舟的侧脸——那人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是极度专注时才有的表情。五年前的城市赛决赛，韩叙舟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
比赛最终打成平局。复盘时，教练重点分析了那波惊险救援："韩队这波操作很漂亮，但违背了战术安排。正式比赛不能这么冒险。"
"值得。"韩叙舟简短地说，眼睛却看向宋烬灯。青年正低头整理耳机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午休时间，宋烬灯独自躲在基地天台上吃三明治。初秋的阳光晒得人发困，他靠着栏杆昏昏欲睡，直到听见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躲这儿来了？"苏枕枫拎着两罐可乐走过来，"给，队长让我带给你的。"
宋烬灯接过可乐，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韩叙舟记得他喜欢喝冰可乐——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像被小猫挠了一下。
"队长最近怪怪的。"苏枕枫拉开拉环，"昨天半夜我看见他在训练室翻旧箱子，今天又突然问我要2018年的比赛录像。"
宋烬灯的手指僵住了："他...要哪场比赛的？"
"就城市赛那场，我们对GH。"苏枕枫凑近，"说起来，那场比赛的录像很奇怪，队长出镜的部分都被剪掉了，就像..."
"就像有人刻意抹去他的存在。"宋烬灯轻声接话。
苏枕枫挑眉："你知道些什么？"
风突然大起来，吹乱了宋烬灯的额发。他望着远处FKK巨大的LOGO，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天。医院走廊里，韩叙舟的母亲红着眼睛求他："小宋，医生说叙舟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们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我只是猜测。"宋烬灯勉强笑了笑，"对了，下周表演赛是什么安排？"
"双人对抗赛，队长和GH的小六一组。"苏枕枫耸肩，"本来该我带新人去的，但队长突然说要亲自上。"
宋烬灯捏扁了空可乐罐。韩叙舟和小六——五年前那场城市赛，正是这两人在决赛中对决。当时作为观战者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会成为他和韩叙舟的最后一次同框。
下午的训练赛，韩叙舟再次缺席。宋烬灯操作着先知在湖景村地图穿梭，思绪却飘回2018年夏天。那天赛后，韩叙舟在后台紧紧抱住他，汗湿的T恤贴在他脸上，心跳声震耳欲聋。
"烬灯！集中精神！"教练的呵斥将他拉回现实。屏幕上的先知因为走神被监管者击中，血条瞬间见底。
训练结束后，宋烬灯最后一个离开。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透过门缝看见韩叙舟跪在一堆旧纸箱前，手里拿着——
纪念币。那枚刻着他们名字的纪念币在灯光下泛着铜色光泽。
宋烬灯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他们高中毕业旅行时在游戏主题乐园定制的，背面应该还刻着"永恒之蓝"四个字——他们当时约定好的组合名。
"谁？"韩叙舟猛地回头。
宋烬灯来不及躲闪，两人的视线隔着门缝相撞。韩叙舟的眼睛在昏暗的储物间里黑得惊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我来拿备用键盘。"宋烬灯结结巴巴地说。
韩叙舟站起身，纪念币在他指间翻转："认识这个吗？"
宋烬灯喉咙发紧。说谎还是说实话？五年的思念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肋骨。但医生的话言犹在耳——"强行刺激记忆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看起来像...游戏周边？"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韩叙舟向前一步，纪念币在掌心攥得死紧："2018年夏天，我们见过。"
这不是疑问句。宋烬灯的后背抵上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队服传来。韩叙舟离得太近了，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
"城市赛..."他艰难地开口，"我去看过。"
"不止。"韩叙舟的声音低哑，"我们...不止是见过。"
宋烬灯的眼眶突然发热。他想说我们当然不止是见过，我们曾在晚自习后的教室里偷偷接吻，曾在暴雨天的电话亭里相拥取暖，曾约定要一起打进职业联赛...
但最后他只是轻声说："队长，你记错了。"
韩叙舟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后退一步，纪念币滑进口袋："是吗。"
回宿舍的路上，宋烬灯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灯，收拾一下你高中时的东西，家里要装修。」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调转方向，向基地外跑去。
一小时后，宋烬灯站在自家老房子的阁楼里，灰尘在斜射的阳光中飞舞。角落里那个贴着游戏海报的纸箱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他颤抖着打开箱子——一叠比赛门票，几本攻略笔记，还有...
一个同款纪念币。宋烬灯将它翻转过来，背面果然刻着"永恒之蓝"，下面是一行小字：「先知与祭司，永不分离。」
窗外，暮色四合。宋烬灯将纪念币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穿越回五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候韩叙舟还会笑着叫他"烬灯哥哥"，还会在赢比赛后把他举起来转圈，还会说...
"等我打进职业联赛，第一件事就是官宣我们的关系。"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被抹去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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