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三分,阳光刚刚爬过医院窗台,江寒霜就睁开了眼睛。她盯着天花板上的细小裂纹,数到第七条时,确定林昀雪不在病房里。监护仪的电极片贴在她胸口,像几只冰冷的昆虫,每一次心跳都转化为屏幕上跳跃的绿色数字。
江寒霜缓慢地抬起右手,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昨晚明明摘下来了,现在却又回到了原位。"死生不离"四个字在内侧若隐若现。她皱了皱眉,尝试转动戒指,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比之前又细了一圈,戒圈已经有些松了。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她立刻闭上眼睛。脚步声很轻,带着林昀雪特有的节奏——右脚比左脚稍重,这是大学时打篮球留下的旧伤。江寒霜不用看就知道,她手里一定拿着那个印着向日葵的保温杯,里面装着温度刚好的蜂蜜水。
"装睡技术还是这么差。"林昀雪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睫毛抖得跟蝴蝶翅膀似的。"
江寒霜不得不睁开眼睛。林昀雪穿着浅蓝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嘴角却挂着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温柔笑容。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早。"江寒霜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林昀雪扶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动作熟练得像个专业护工。保温杯递到嘴边,江寒霜下意识想抬手自己拿,却被林昀雪一个眼神制止。
"肝损伤患者禁止逞强。"林昀雪的语气不容反驳,却把吸管角度调整到刚好适合江寒霜喝的位置。
蜂蜜水温度完美,甜度也刚好。江寒霜小口啜饮,目光却落在床头柜上——那个药瓶不见了。她喉咙一紧,差点呛到。
"药我处理了。"林昀雪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把保温杯放在一旁,"全部。"
江寒霜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那是三个月的——"
"毒药。"林昀雪打断她,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程医生连夜联系了日内瓦大学医院,他们有一种实验性治疗方案。"
江寒霜没有接那些文件,而是转头看向窗外。一株玉兰树在风中摇曳,花瓣不断飘落,像是下着一场粉白色的雪。
"需要我的血液样本,对吗?"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林昀雪的手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
"猜的。"江寒霜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莱昂说过,'在你血液里'。"
林昀雪深吸一口气,文件在她手中微微颤抖:"程医生解释过了,你母亲研发的X-37需要特定基因型的载体蛋白,而你是少数携带者之一。"
"所以我现在成了行走的药引子。"江寒霜轻笑一声,却引发一阵咳嗽。林昀雪立刻上前轻拍她的后背,触手是嶙峋的肩胛骨,单薄得令人心惊。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昀雪把文件摊开在床边,"只需要定期抽取少量血液,配合基因疗法——"
"少量?"江寒霜突然抓住林昀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知道他们需要多少才能提取一克有效成分吗?五百毫升!每月一次!"她的指甲几乎陷入林昀雪的皮肤,"而我现在的情况,抽两百毫升就可能——"
"就可能什么?"林昀雪反握住她的手,"就可能死吗?"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江寒霜的胸口剧烈起伏,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林昀雪立刻按下静音键,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江寒霜。
"你早就查过了。"林昀雪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早就知道这个治疗方案,却选择了自己试药。"
江寒霜别过脸去,沉默不语。一片玉兰花瓣被风吹进窗户,落在她手边,粉白色的边缘已经有些发黄。
"为什么?"林昀雪追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明明可以一起——"
"一起什么?"江寒霜突然转过头,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一起看着我慢慢变成实验室的小白鼠?还是看着你每天活在害死我的愧疚中?"
林昀雪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后退半步:"你...你知道了?"
"X-37是你母亲研发的。"江寒霜一字一句地说,"而触发我体内病毒活性的,是去年那场车祸中你输给我的血。"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连监护仪的滴答声都显得刺耳。林昀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
"谁告诉你的?"她声音颤抖。
"莱昂昨晚说漏了嘴。"江寒霜的眼神冷了下来,"真是讽刺,救命的输血成了催命的毒药。"
林昀雪双膝一软,跪坐在病床边。她想去拉江寒霜的手,却被对方躲开。
"所以这就是你躲着我的原因?"林昀雪的声音支离破碎,"这三个月来,你拒绝我的亲近,搬去客房睡,连手都不让我碰...就是因为这个?"
江寒霜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吗?"林昀雪突然提高了声音,"如果我的血能救你,抽干我都愿意!"
"但我在乎!"江寒霜猛地捶了一下床垫,输液架剧烈摇晃,"每次发病我都想,如果不是遇见我,你现在应该在哪所大学当教授,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林昀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不是每天提心吊胆地爱你?"
江寒霜愣住了。阳光照在林昀雪脸上,清晰地照出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江寒霜,"林昀雪俯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将江寒霜困在自己与枕头之间,"你给我听好了。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女儿,不是因为你有多完美,甚至不是因为你能否长命百岁。"
她的眼泪落在江寒霜脸上,和对方的混在一起,"我爱的是那个会在凌晨三点给我煮醒酒汤的江寒霜,是那个偷偷把我写烂的小说投稿到出版社的江寒霜,是那个明明怕黑却坚持陪我走夜路的江寒霜。"
江寒霜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想转头,却被林昀雪捧住了脸。
"看着我。"林昀雪命令道,"如果你真的要死,那也应该是死在我怀里,而不是某个该死的实验室里,明白吗?"
江寒霜的瞳孔微微扩大,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林昀雪趁机吻住她,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蜂蜜的甜味,还有不容拒绝的坚定。
门突然被推开,程雨带着一群医生护士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又尴尬地停在门口。
"呃...查房时间?"程雨清了清嗓子,"要不我们等会儿再来?"
林昀雪直起身,却仍握着江寒霜的手:"不用,正好。程医生,我们决定接受日内瓦的方案。"
江寒霜惊讶地看着她:"我还没——"
"少数服从多数。"林昀雪打断她,从地上捡起一份文件,"这里有三个人,我,程医生,还有..."她指了指江寒霜的胸口,"你心里那个其实很想活下去的江寒霜。"
程雨憋着笑走过来,捡起其他文件:"技术上来说,只需要每周抽取100毫升,配合干细胞培养..."
江寒霜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她眯起眼睛:"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这叫战略合作。"林昀雪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苏晓晓已经在办签证了,她说要当你的专属营养师,每天给你炖十全大补汤。"
想到表妹那些可怕的厨艺实验,江寒霜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突然觉得莱昂的监狱餐可能更安全..."
程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边记录监护仪数据一边说:"看来肝功能指标开始恢复了,都会开玩笑了。"
护士们上前做例行检查,林昀雪退到一旁,目光始终没离开江寒霜。当护士掀开病号服检查腹部导管时,她看到江寒霜肋间那些新增的淤青和针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检查结束后,其他人陆续离开。林昀雪回到床边,发现江寒霜正盯着窗外发呆。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也照出她眼下的青黑和唇角细小的裂纹。
"在想什么?"林昀雪轻声问。
江寒霜沉默了一会儿:"我妈临终前说,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成为对方的负担。"
林昀雪握住她的手:"那她一定没说过,被爱的人需要,也是一种幸福。"
江寒霜转过头,阳光在她眼中映出金色的光点:"你真的不后悔?即使..."
"即使什么?"林昀雪笑着凑近,"即使你脾气差、性格倔、生病了还不听话?"她在江寒霜唇上轻啄一下,"不后悔,永远不。"
江寒霜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虽然很浅,但足以让林昀雪心跳加速。她伸手摸了摸林昀雪眼下的青黑:"你该回去睡会儿了。"
"赶我走?"林昀雪撇嘴,"某人刚才还说要死在我怀里呢。"
"我是说如果!"江寒霜耳根发红。
林昀雪大笑,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文件:"放心,我哪儿也不去。今天就在这儿工作,顺便盯着某个不听话的病人。"
江寒霜看着她在窗边的小桌子上忙碌起来,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得规律,像是某种安心的节拍器。
或许,江寒霜想,偶尔依赖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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