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光破晓，漆黑的房间里多了些蒙蒙的光亮，唐南枝才睡着，这一晚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纠结是和祝清梦坦白一切，还维持现状之间纠结了很久，最终他内心的惧怕战胜了一切，让他还是选择维持现状。
就算祝清梦对他有意，可他能接受他是魔吗？
如果坦白一切后，对方不能接受他的身份，赶他走怎么办，他等了两千多年，好不容易才能陪到他身边。
他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得知他身份后，还愿意留他在身旁。
只不过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而他不敢赌。
就这样吧，让以凡人的身份沉默地陪在祝清梦身旁。
祝清梦坐在房间的小凳子上翻看着一本经文，当他听到床上传来吱呀的声音，缓缓转过头，看着刚起身的唐南枝，道：“南枝，你醒了。”
“仙君，现在什么时辰了。”窗外透过来的光亮刺的唐南枝有些睁不开眼，他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巳时了。”祝清梦站起身，拿着书走到了那一方小小的窗口。
窗外的日光，透过祝清梦的衣衫变得柔和了许多。
光影闪烁在他的脸上，衣衫上，加上房间里的若隐若现的灰尘，让他此刻看起来如梦似幻，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唐南枝看的有些痴了，这几个月的相伴是真实的吗？
当他看到对方伸出手翻书时，才回过神，假装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起身说道：“仙君，我们去镇上吧！”
莫大叔很早就出门了，桌上还留着两碗杂豆饭，想来是给他们留的早饭吧。
他家的门没有锁，唐南枝他们合上了门，就离开了。
走到村口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位扛着农具的村民，他们看到这两个人，就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避的远远的。
唐南枝看着其中一位村民，为了躲避他们，直接选择走在田埂上，还不小心摔到田里，他双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道：“仙君，你看我们被嫌弃了。”
祝清梦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村民，又看了一样笑的正灿烂，身形不稳的唐南枝。
他朱唇微启，屁股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伸手扶住了身形有些踉跄的唐南枝，往村外走去。
莫大叔了扛着锄头，提着一筐荠菜在往回走，看到了这两个人已经出了村口，打算离开村里，急忙跑了上去，问道：“两位神仙，你们打算去哪里啊？”
“我们打算去镇上给那位疯姑娘抓药啊！”唐南枝说道。
“莫大叔，我叫祝清梦，他叫唐南枝，你直接称呼我们名字就好了。”祝清梦想起在人家这里借宿一晚，还没介绍自己是谁。
“两位公子，吃完中饭再去吧，我上午去田里翻地，挖到了好多野菜。”莫大叔说话时，饱经风霜的脸上漏出了还算真诚的笑，好像这一筐野菜就能让他满足。
“不了，你自己留着吃吧。”唐南枝很直接的拒绝了。
祝清梦在唐南枝后边补了一句：“莫大叔，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打算先去镇上。”
“没事，没事。”莫大叔嘴上这么说，可神色却有些尴尬。
这两位是神仙，怎么看得上他的野菜呢！
山路弯弯，唐南枝和祝清梦走在这去镇上的路时，两个人有时候会扭过头看彼此一眼，有时候眼神不小心对视了，祝清梦会浅浅笑一下，而唐南枝则会快速避开。
祝清梦越是这么温柔地看着他，他就越害怕自己藏在内心的秘密被发现。
“南枝，你说什么时候，人间能做到人人安居乐业，有枝可依！”祝清梦看着山下，正在地里耕种的人问道。
想来是昨天莫大叔讲的的故事，让他有了更深的感慨。
“仙君，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唐南枝语气调侃地问道。
“真话。”祝清梦踩到了一根干枯的树枝上，树枝直接啪嗒一声断成了两节。
“都说不欲以静，天下自定。可人的**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唐南枝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扇子，放在头顶上。
明明是春日的阳光，怎么这么刺眼呢。
“南枝觉得这件事是不可能的吗？”祝清梦走到了唐南枝前方，替他遮挡住了阳光。
唐南枝走在祝清梦身后，看着他身后散落的黑发，忍不住用手挑起一缕缠绕在自己指尖，说道：“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一个人有了财富就想有更多的财富，就像莫大叔讲的那三个人，他们拉出任意一个人，都比这安乐村所有村民合起来都要有钱，可他们依旧不愿意放过村民的这点麻雀肉。”
“以前我以为人世间诸多苦痛，是因为有妖魔作祟。”祝清梦步伐放慢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妖魔只是一个原因，可更多的是人自己，仙君可知人心难测。”唐南枝跟着对方，放慢了脚步，他多希望祝清梦能对妖魔改观，接着补充道：“仙君站在凡人角度才觉得妖魔可恶，可如果站在牲畜角度，会发现凡人也挺可恶的。”
祝清梦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笑道：“南枝，你说的很有意思。”
都说道不同才不相为谋，如果祝清梦愿意理解他选的道，是不是会对他的身份多一些包容呢。
唐南枝松开了他手中的头发，又用手挽起祝清梦身后的垂下来的紫色发带，桃花眼里净是迷恋，问道：“仙君，你能理解吗？”
“能。”祝清梦的眼眸看着前方热闹的城镇，坚定地回答道。
真是怪事，明明昨晚这乐郊镇还是一片寂静，今天居然城外这么热闹，围满了一群人。
“谭家又施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排到我。”排在队尾的一个妇人拿着一个白瓷晚说道。
“他家的粥只要一文钱，喝起来还有肉香味呢！”和妇人同行的人附和道。
“听说喝了这粥能治失眠，真的假的啊？”一个二十几岁的公子，顶着乌黑的眼底，对着两位妇人问道。
“真的，我喝了这粥每天不到酉时困了。”其中一位妇人语气高昂回到。
“这么神奇，那我也来一碗。”黑眼圈公子说道。
施粥的队伍从镇外排到了镇里，祝清梦看着这队伍里不乏穿着整洁的人，又看了一眼唐南枝，对方此时饶有兴趣的盯着一个小孩碗里有些泛红的粥。
“南枝，你饿了吗？”祝清梦问道。
“饿了，仙君陪我去吃饭吧。”唐南枝昨晚加上今早都没吃过东西，按照凡人来说，应该是饿了。
“嗯。”
乐郊镇里比镇外还热闹，各式各样的小商贩沿街叫卖，酒肆也是人来人往。
唐南枝点的几个菜上桌了，每道菜里都有疯姑娘在地上捡的那种红色小沙砾，就连端上的米饭都泛着粉色。
吃还是不吃呢？舍人粮对于他来说没什么问题，可如果祝清梦吃了会怎么样呢？
“仙君，别吃。”唐南枝看着祝清梦就要去夹菜，伸手抓住了手臂，急忙说道。
“南枝，怎么了。”祝清梦说话时嘴角不自觉上扬，言语中还有一丝笑意。
他要怎么说，硕鼠这种魔本就不怎么露面，这舍人粮更不会轻易大规模出现在人间。
如果祝清梦都看不出来的东西，他一介凡人怎么又怎么会看出来。
“没什么。”唐南枝有些尴尬地回道。
“小二，你们这菜里粉色的像沙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啊？”一位穿着红色锦衣的妇人问道。
“这位夫人，这是从外域进口的山盐。”小二回答道。
“我怎么没听说过。”妇人满脸存疑，她刚从尚京过来，怎么从未听说过外域山盐。
“夫人是外地来的吧，这是谭公家商铺特地销售的。”小二说完就端着菜去了其他桌。
“夫人，这盐有问题吗？”坐在妇人对面，一个有些胖胖的男子问道。
“没啥问题，挺好吃的，这次探亲我们带些回尚京吧。”妇人回道。
“都听夫人的。”
舍人粮是吸人生气的，仙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了，应该没问题，可他还是不放心让祝清梦吃这不干不净的东西。
“仙君，我头有点晕，陪我出去走走吧！”唐南枝把手放在自己额头上，语气略有些疲倦地说道。
“好。”祝清梦放下筷子，起身欲扶唐南枝。
唐南枝结完账后，小二准备撤盘子，看着这完整如初的菜，有些纳闷，自从他们店用了这红色的山盐，客人都是吃的不亦乐乎，很少会有人剩下这么多。
不过也好，他们中午的菜有着落了。
“南枝，你好些没。”祝清梦扶着还在装不舒服的唐南枝问道。
“啊！好些了。”唐南枝左看右看，无论是包子店，还是混沌店到处都有舍人粮。
还是去安乐村吃莫大叔家的杂豆饭吧，唐南枝说道：“我们去抓药吧！”
“嗯，南枝你不觉得这镇子有些怪异吗？”祝清梦试探性问道。
怪？有魔的地方当然怪啊！可他要怎么回答啊！
“仙君，可是发现什么了吗？”唐南枝打哈哈道。
“南枝，你慧眼如炬，可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祝清梦语气虽在询问，可神色看起来却淡定自若，似乎心中早有断定。
“啊？”唐南枝虽然欣喜祝清梦夸他，可总感觉他这话里带着陷阱，只能随便答了一句：“昨天看着这镇子挺破败了，可现在看这街道四周人声鼎沸，算奇怪吗？”
“南枝，你可愿意晚上再陪我来镇上一趟。”祝清梦在说话间，一只手在衣袖中变出了四团紫火，那些火在他指尖绕了一圈后，就变成半透明的紫色蝴蝶飞向四周。
蝴蝶震翅的声音，由近及远，很快那些紫色蝴蝶就消失在人群中。
唐南枝感受到这一变化，心下隐隐有些担忧。
祝清梦的灵力究竟恢复到哪种地步了，他又发现了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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