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合上洽谈室的门，外界的一切在门关上那刻便被隔绝在外。洽谈室里落针可闻，他像往常一样开口：“这么安静真是不习惯。”
一方长桌的那头是人事部的方玲。方玲面前桌上放着一本文书，封面竖着几个大字：《转岗意向书》。方玲的身边坐着一个男人，他手上拿着录音笔，从老许进来那一刻就亮着红色的灯。
“老许。坐。别紧张。我们今天聊一聊职业发展。”方玲在HR岗位上多年，已然成了一种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有种被审讯的感觉。她将那份文件推到老许面前，老许昨天就看过这封文书了。他还是礼貌性地伸手，假装翻看了两下。
“去年年尾至今年年初，前端部门两次舆情。”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纸，像个机器人一般冰冷地将纸面上的文字复读：“一是前端部门年尾内乱，部门员工不合，造成了KPI不达标。”
老许两只手放在桌面上，老实地听着对面的机器人宣着他的罪状。
“二是昨天没走流程造成的损失。”
“所以上面对我的职业发展安排是？”老许问。
方玲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来，老许最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脸上像戴着层面具一般规范化。她说：“上面决定将你调动至专家岗，薪酬八折。”
“我能拒签吗？”
助理友情提示了一声：“当然可以。不过我们可能要签另一份文书了。”
老许在心中腹诽，还另一份文书，不就是自愿离职吗？说的这么好听。他呼出一口气，在这个岗位上这么多年了，本以为终于能升职了，哪成想写了一辈子程序，栽倒在现实的bug中。老李递交的测试他看了，昨晚自己又去测了一遍。看着720P屏幕上的导航栏，花屏闪成一片，他在夜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件事他也没想怪老李，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为了自己多打算才正常。即使那天事发下班后，他问老李为什么这么做，老李依然坚持上面让他这么干的。老许当时没忍住说：“他和我说的是，你追求效率自愿这么干的。”
老李拿出手机屏幕说：“我这有他的聊天记录。”
“老李。我请示过上面，他的聊天记录里，没有让你这么做。”他想他说得很直白了，老李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懂的。只是他甘愿作为洪海翔的棋子，如果洪海翔想的话，后面一但东窗事发，他肯定会让老李去背锅。
他摇摇头，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现在要背锅的人是自己。
他拿起文书上夹着的笔，在横线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许回到前端，他到了这个岁数，倒也没有什么丢不丢脸，失落不失落的，他轻轻嘲弄一笑，走进前端大门，发现同事都站着在等他。
“老许。”
“许哥。”
老许环视一圈，老赵老汪站在右边，赖嘉俊许优江怡然站在左边，小吴小黄站在中间，他没有看到老李。也好，不至于让他看到自己这副落魄样子。
“大家怎么站着呢。不忙啦？”老许讲话依旧轻松模样，但大家都看得出来，老许憔悴了许多。
老赵站出来说：“老许，上面怎么安排了？”他话说得尽可能缓和。
“我以后不再是主管了。只是顾问，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就好。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交代我去做。”老许签署的文书里，职位名称“前端顾问”。这算是个专家岗，专家岗只是听上去好听，其实就是个浮动岗位，哪里需要哪里搬。
大家都低着头，老许反倒是最乐观那个，他脸上挂着笑说：“大家别太伤心。这个职位多好啊，我坐在办公室里脊椎都不好了，这下可以四处走动走动，保护脊椎了。”
他抬了两下手臂，就说：“大家回座位上去吧。我也要去收拾一下了。”老许走进办公室里，要把自己的东西从办公室里搬出来，这个岗位其实没有固定座位，好在前端的办公桌还有剩的，他只要搬到随机一张空桌子上就好了。不至于去其他部门到处找座位办公。
一个下午他总算把办公室的东西整理好了。HR交代下班前要把钥匙上交到她那边，他揣着钥匙，走到人事部。外边的水帘声音巨大，一道水流落下，他的心一沉。有多少人驻足在水帘前欣赏这道人造风景，他还有多少个日夜可在镜光欣赏这道风景。数年心血，终如流水。
“你这个量级能冲热搜。职场瓜三要素，材料、故事和情绪，这其中缺少了一点‘用户体感’，你这有低端机真机录屏吗？”一个男生坐在许优对面，这正是陈茸联系的那个网红视频作者。许优看过他的主页，“上蹿下跳的猹”，近期粉丝量刚破万。
这次约见面，也是陈茸帮忙联系上的。连同这次的饭店也是陈茸找的，她直接定了个包间。
“这一段你看可以吗？”许优调出一段视频，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白屏四秒的720P。她又补充道：“包括用户吐槽原图，我这边也有收集一些。”
“猹”看了之后直说：“可以。这些整理好发给我。还有你们这个上司的聊天记录有吗？有的话最好。”
许优只有公司大群的消息，她拿给“猹”看了之后，“猹”点点头。他快速整理了三个要点：“这个视频有三个快速抓人心理的要点：一、4px调整，用户一眼就知道上面在抽风；二、流水，虽然不是主要用户，但也很重要；三、专家岗，打工人绝对共情。
“这些素材我整理好给你。还有一点，这些素材不止我一个人，为保他们安全起。需要匿名变声。”许优手上的资料，是她从周凡、刘泉等人手上获取的。
“这点你放心吧。”他答应道。
陈茸在一边说：“你会做个马甲的，对吧？”陈茸时常关注他的视频号。
“好。”许优应道。
“嗯。马甲 变声，合同和流水我这边会做模糊处理，重要面向用户信息保留。另外，作为一个视频作者，我还有一点问题想问。我也要为自己的流量考虑嘛。”他笑道。
“你问吧。”
“猹”盯着许优的眼睛问：“你们后续打算怎么翻盘？”
许优回答：“我们在收集他的更多相关材料。你的视频暂时不急着发。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到时候我会联系你。”当前的证据还不足以让洪海翔大翻车。她做的调查里，有一些关于洪海翔名下其他公司的材料，她想，这些东西也许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等你好消息。到时，我这边剪辑，你们准备素材包。发布时间提前通知我，我好做准备。同时，我会发一份保密协议给你。”
“优优。这些你都没和人家说。你们这个新来的总监怎么这么坏啊？”陈茸在一边默默听了很久，听了半天总结出来：这东西真不是个好东西。
许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这都是一些烂事。讲给你听坏了你的心情。”今天本来也只是想让陈茸把猹约出来，两个人单独见面的。结果陈茸说她也要来，许优想着来就来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从前一直和你说的，你忘啦？”印象里，许优很多时候都喜欢自己承担事情，陈茸打心眼里希望，她能把她看作一个可以患难与共的朋友。
许优看着陈茸，脸上一抹欣慰的笑容。
“朋友就是这样。好事分享，不好的事尽量避免提起。”猹坐在一边忽然道.
陈茸对他说：“你多吃点！一定要吃饱啊！”她又继续对许优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这是我的朋友观。”
许优郑重地点了点头。此刻，她感到自己还是很幸运的，朋友不多，但是真诚。真诚，真诚最重要。
“那你们之前那个总监呢？和现在这个总监比起来，我觉得之前那个好多了……”陈茸问的是何见明，许优听她说话有些好笑，忍俊不禁问：“你怎么就看出来和现在这个对比好多了？”
“这个就是很坏啊！”
“上一位你好像就见过一两次吧？”许优回想着陈茸见到何见明的几次，有的甚至只是打了个照面。
陈茸回想：“虽然我和她只见过一两次，可你在她在任期间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啊。而且，有时听你说到公司的事，我觉得她还挺给下面人机会的。带你们吃饭，应酬，甚至还去骑马。”
回忆起来骑马好像还是不久前的事情。那个时候那么抵触去骑马，这时想起来，又有些怀念那天的风。
“主要是，虽然每次见到她的表情都淡淡的，可是她好漂亮啊。看着就面善。”
许优听着陈茸的话，想起何见明问她陈茸和她什么关系。她忍住告诉陈茸何见明误会她和她的关系，所以每次见她才总是“淡淡”的表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