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许优站在天桥上。天桥上能够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这条天桥下车辆尤其多,外套被风吹着不断摆动。这条天桥横跨几条路,呈现出弯弯曲曲的形状,许优所站的位置,处于这条天桥的最上方,偶尔有几个人走过她身边,天桥上的灯不是很亮,光源多来自周边建筑的光。
她在这里似乎在等人,直到有个身影出现在左侧。来人穿得单薄,但脖子上围着条围巾。
“你来了啊。”许优出声。
“嗯。”对方漫不经心地回应。
待他走近了一些,借着光总算看清了是谁。江怡然。
“你怎么过来的?”许优问,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闲谈着。
“我还能怎么过来。坐地铁。”江怡然指着下面的地铁站方向。
许优笑了一声:“少爷还坐地铁呢?”
“什么少爷。”江怡然有一瞬的不自然,很快随着风散去,他又恢复到平常模样,嘲弄地说:“夜场少爷,也是少爷。”许优听他说这个回答没有什么反应,她本意并不是这个。
“你调查了我吧。那你应该知道,我之前在夜场工作过。”江怡然自然而然地走到许优旁边,二人的手扶在栏杆上,他们的眼里都是这座城市的夜景。
“长济的夜景被评为全国最美夜景。在我看来,其实也就这样。”
“怎么说。”
“这些光看久了,就像污染。”他思绪飘乎,仿佛身处一间狭小包间,鼻腔出现幻觉,空气里居然都是酒味:“以前在包间里陪喝陪唱的时候,那些紫的绿的光就这么照在脸上,照在我的眼睛上,时间久了,不知道是酒精起效还是被照太久,头晕眼花的。”
许优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十八岁。那天,在我妈嘴里已经死了的老爹突然又活了。”他讲话的腔调使这段故事听起来像某本他看过的小说,或者某个狗血电视剧。但都不是,这是他的亲生经历。他又继续说起有些魔幻的故事来:“我妈死了之后,我就没去上学,那时想找个高薪的工作,但我学无所长,只有这张脸还算看得过去。”
他低了下头,看到下一段天桥在他脚下,有小孩骑着小单车经过。
“于是我进了夜场。这一进去就是两年。我在里面干得可好了。那些女人都很喜欢我,我每个月都能拿到不少的薪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问许优。
许优随意猜了一个:“因为脸。”
江怡然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见他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许优追问另一个原因。江怡然看着她笑却不说,许优只好问怎么了。
“这样讲太干巴了。那边有个贩卖机,你去买两瓶酒。”许优瞧了他一眼,走过去买了两瓶啤酒。
两人在天桥上拉开了啤酒的易拉罐拉环,噗呲一声,冒出些小气泡来。江怡然把啤酒凑过去,二人干杯。他咕嘟喝下一口,接着说:“因为我年轻。宁杨的娱乐业发展得很好,那边长得帅的不少,但是年纪比我小的却没有。我年轻长得帅,有时候甚至不用说话讨好她们,只要装出一副内敛的样子,她们就会迎上来。”
许优忽然想到什么,但也只有一刻,江怡然继续着自己的讲话,他说:“其他的少爷很嫉妒我。但没办法,我有业绩啊。”
“当然,我也不是一直这么顺利。两年后,我成年了,上面说,可以考虑出台了。”他说到这里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才说:“出台你知道吗?”
许优有听说过这个词,她回答:“可以和客人出去逛街了吗?”
江怡然发出一声爆笑,然后停止大笑之后,他轻轻地说:“嗯。”
许优听到他的笑声就知道出台应该不止做这些,可能还有别的不能说的工作内容。
“那天,我第一次出台。那是个经常点我的客人,知道我能出台了,当天就把我包下了。她开着车带我到处兜风。我终于从那些不见天日的包间里出来了,从我在夜场工作后,我就只见过凌晨五点后安静的街道。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宁杨的繁华,我想,这样干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直到兜风后,她带着我到了酒店。”故事戛然而止,他说:“后面的容我组织一下。”他时不时笑,最后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对许优说:“她发现我不行。找经理要退钱。”
许优在风中沉默了。
“这个和你说很怪。我也知道。你调查我的时候,有查到这么详细吗?”
许优当然不可能查到这里。她开口:“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调查你。”真正调查他的,是许秀。那天许秀生日看见江怡然,他稍微留意了一下。那时他给的理由是:出现在姐姐身边的人,都想要多了解一些。
他告诉自己江怡然曾在当地夜场混过,颇有小大人姿态地对许优说:“姐姐还是要离他远一点。”
出于那天晚上江怡然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再加上许秀提供的消息,许优决定查一查。没想到这一查,发现江怡然的身份还挺有意思的。
“那当然查不到了。”
许优说:“有个那种身份的老爹。消除这些信息很方便吧。”她没有再遮掩自己查到哪一步。
江怡然看了她一眼说:“你的技术不错嘛。可惜了,以后只能当个文员。”他又开起玩笑说:“好笑。你现在这样像不像那种扫地僧。”
许优白了他一眼。
“让我把故事说完吧。很久没有和人聊这么多了。”他继续说:“我和你说我是同性恋。你知道我是怎么这么确信的吗?”
许优联系起江怡然刚才说的,想应该和那方面有关系。
江怡然看着许优,他说:“没错。”
“那天出了这件事后。之前那些看我不爽的同事就在背地里把这消息传了个遍,我少了很多客户。经理克扣我的薪资,我又做回了最普通的工作陪酒。”那些繁华也如过眼繁花,自己又回到这个黑暗的小包间里。他生出一丝绝望,难道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也是那个时候,转机来了。我爹派人来接我了。”
许优查过,江怡然接回来的时间,正好是他名义上的哥哥生病期间。那个时候把江怡然接回来,什么想法不言而喻。
“嗯。你应该也查到了。我哥生了场大病,我爹恐后继无人,想起我这个流落民间多年的野种了。当然我接回去没多久,我哥的病好了。我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他们把我送去上学了,从社会再融入到学校,其实也不容易,我爹把我送去了个贵族学校,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差不多。甚至更难搞。就这么上了四年学,毕业了。来了镜光,刚实习才tm一年,又给我辞了。”他说完,看许优没有反应,用手肘碰了碰她。
“有一点我不理解。按理说你家既然可以抹除掉不想要的信息。为什么你的这段工作经历还是被我查到了。”
“你技术强,行了吗?”江怡然摆手。
许优看着他,江怡然索性也不装了:“除去多余的,留下想要的。”
按正常逻辑来说,如果江怡然他爸把他接回去,有过让他继承家业的打算的话,这些黑历史早就一并被抹除了。但结果是并没有,只能说,问题出在那个“没过几天好了的哥哥”身上。不过这是江怡然的家事,她不再多问了。她今天来,有且只有一件事,确认江怡然所做的一切目的是否与自己相同。
“被辞,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吧。”这是个很好推想出来的事情,江怡然那件事闹得很大。再加上前端内部现在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李,江怡然迟早是要走的。
他笑着说:“我只是顺着你的路在走。”
她上午故意说那些话,并没有和江怡然串通好,她只是笃定他会那么回答。但她一直不知道,他和赖嘉俊之间是不是也在演戏:“你和赖嘉俊呢?”
这一次,江怡然沉默了很久。他的啤酒喝完了,他走到远处垃圾桶,听到哐啷一声,易拉罐进入垃圾桶的声音,他才再次走到许优身边,他说:“他很轴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不适合当什么管理。”江怡然补充。
许优说:“不一定呢。”
“他做任何事都太有原则。太隐忍。不说其他,单拿老许来对比就知道。”他一手拍在栏杆上:“他爸妈给他安排的,其实最适合他。”
许优听他语气里竟有一丝愤怒,这点连他本人也未察觉到。
“去从事他爸妈安排的工作,去相他爸妈安排的亲。”
“可你仍帮他。”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否认自己的行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他。一定要找个理由,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
夜更黑了,人也少了许多,远处的灯愈加明亮。江怡然在暗色的天桥边吐出两个字来:“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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