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缨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深夜,本以为万籁俱静,没想到房内还有一盏灯。
他的余光瞥见粉色衣袍身上溅射的微末血渍,像是牡丹花蕊的一点红,很是鲜艳,与织金暗纹的花朵融为一体。
梁缨旋身进去,见到赵安歌坐在厅里。
“回来了?”
听到这话,梁缨心弦微歌。
“你在等?”
赵安歌手里握着圣旨,斟酌着用词,既不想太近,也不想过于冷漠的语气,“也不算等吧,只是有事告诉你。”
梁缨心头略失望。
“你回来的前一个时辰,宫门传旨,昭国外使过几日前来会见,父皇要你我同陪。顺便把我回宫之礼也办了。”
赵安歌说完,将圣旨交给他。
梁缨打开细细看了,“明白了。”
赵安歌起身,“无别的事,我就去歇息了。”
梁缨看她错身离开,低声道:“你不好奇我为何这么晚回来?”
赵安歌心中早有底数,他的手习惯性的掌心朝内,不知今晚又杀了多少性命,她面色无波,低声如尘,“早些休息。”
梁缨看了她一眼,她发髻上没有任何钗环,素色如练。
“嗯,你也是。”
二人各自离开。
梁缨觉得很疲惫,回到房内和衣睡下,四肢如同生锈一般,再也抬不起来,可是脑子却十分清醒,怔怔的看着床顶的帏帐,一开始他就不想为朝廷卖命,可是父亲总是以身家性命威胁,自己若要逃,逃不出他的掌心,就算逃出了,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他没得选,只能追随父亲,在暗无天日下,用各种方式解决掉皇帝不想亲手解决的事。
他闭上眼,脑海里还是血海尸身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安歌其实没有远去,站在门外的树下,凝望着窗户上的烛影。
许久,梁缨才起身吹灭蜡烛,外面树下的人也已经离开了。
梁缨眼眸微抬,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几日后,二人奉诏入宫陪同。
昭国外使入京的第一宴设在皇宫的西处的风聆苑,三年面环水,风雅秀智。
皇后身体抱恙,晚宴由韦贵妃操持,九卿之中的的大鸿胪卿、司正坐在外使左右两侧。
赵安歌列坐其中,看着盘内的瓜果样式精美,可见韦贵妃之用心细微。
昭国数位外使也频频夸赞宴席,说到:“久闻天朝上国风物精美,百闻不如一见,美哉美哉。”
赵琰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却仍是不辨喜怒,“外使是代表新君的威仪而来,小小宴席,不成敬意。”
外使首领段戊夫客气道:“多谢君上招待我等使臣,”
他身后站了四名护卫,各个都英姿挺拔,带着面具。
赵安歌眼光望去,只见其中一位目色精光外绽,眼神像能切断今夜的月色。
那人面对赵安歌丝毫不收锋芒,反而意兴更甚,反倒让赵安歌的目光先败下阵来。
这人?好强的目力。
赵安歌夹起一块瓜往嘴里慢慢送去。
段戊夫端起酒敬贺在场所有人:“愿昭国与恒国,和平共处,共襄盛世。”
赵琰举杯,众人饮尽。
赵安歌的杯子还没落下,使臣道:“我国新君还未有正妻,不知能否从贵国闺秀中,挑选一二,永结同心?”
此言一出,在座的几位贵女心似花海被风拂,落英飘散。
赵琰的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赵安歌迎上他的目光,这一盏茶的时间里,他在想着谁呢?是一样娶了异国公主的他自己,还是被困在皇宫里痛苦又疯魔的南斐,亦或者他苦求不得的瑞国长生宝藏?
段戊夫下意识的往身后靠了靠,段戊夫端起酒水,身后护卫点头。
赵安歌正疑惑,她身边的梁缨低声与她耳语,“酒杯可映容,他在看护卫的脸色。”
赵安歌豁然开朗,看向梁缨,梁缨微微一笑,举杯和她对饮。
酒还没喝完,段戊夫说到:“我国君上,求娶,赵安歌公主。”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赵安歌身上。
赵安歌嘴里的酒快要呛出来,梁缨懒散的眼神也突然凝聚。
大鸿胪卿道:“长女安歌,已经出嫁了,请外使报国君再议。”
段戊夫面不改色,“可和离。”
司正忍着心头怒火,“不合礼法。”
段戊夫不卑不亢:“我国不讲究那么多礼法,再嫁再娶,稀疏平常。”
韦贵妃道:“我朝待嫁公主还有几位,请奏国君,不如选他人。”
大鸿胪卿道:“是啊,既是我朝公主,贵国国君何必心执一人?”
段戊夫见好就收,“既然如此,外臣请奏国君定夺。”
赵安歌和对面的护卫眼神又交锋,那人笑意如刀,低下头去。
宴毕,众人散去,赵安歌正要和梁缨一同回府,赵琰道:“你留一下,集英殿议事。”
赵安歌心中喜不自胜,对梁缨道:“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梁缨看了一眼她,心想,这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对赵琰要办的事,这么热切。
并不多说什么,快步转身离去,生怕皇帝又有什么密令,叫他去办事。
毕竟他要去查查对面那个护卫的底细,在宴会上敢指使使臣,敢对赵安歌眉来眼去。
他名义上的夫人,别人不能随意轻慢。他可以不喜欢,但是被人抢了就不行。
赵安歌则快步入集英殿,腰间还别着金牌,一边走一变畅想,难道皇帝真愿意让自己明面上参政了?
结果大失所望,皇帝叫她站到一边,离众人议事最远的地方——递奏折。
她环视周围,上次写的《十奏疏》起效了,不过不是按照她期待的那样,启用寒门之人,开创科举之仕,而是任用起了那些宦官。
赵安歌站在集英殿的角落,手中整理着奏折,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殿中央的赵琰。她的心跳得很快,仿佛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她: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真正踏入权力核心的机会。
赵琰看着在座的几人,说到:“李桑要娶我国的公主,实在是刻意又可疑,明明昭国闺秀也多,家世也大,怎么会想着在我们这求娶?而且非要,已经出嫁的安歌呢?”
大家噤声。
赵安歌目光望着前面诸人的背影,上次马原意外死后,敢说的也不想说了,不敢说的一贯不敢说。
赵琰扫视众人,“恕你们无罪,说吧。”
几位大臣目光相接,又欲言又止。
赵安歌按捺不住,道:“陛下,或许另有隐情,不如交给我亲自去查?”
众位大臣转身看见赵安歌起身走来,赵琰又一次扫视众人。
“如何?”
“听陛下示下。”众位大臣长舒一口气。
“好。那就交给你去查。”赵琰扶了扶身边的靠枕,“若有需求,凭金牌调动各部各司人马。”
“是。”赵安歌低下头,叩别赵琰。
人马?赵安歌转身笑了,这群人怎么会听自己的,而且贸然调动,不过是打草惊蛇。
赵安歌走出来,还是回去先找驸马。
天逢大雨。
赵安歌一行人不得不在附近的寺庙内避雨。
且发现梁缨也在。
赵安歌握住梁缨的手,“你刚才去追他?”
梁缨被她的手握得生疼,反过来拧住她的手,冰凉,细长,像是上好的竹玉。
“是。”
“可知,他是谁?”
梁缨以为她会关心自己的安危,没想到却是在查对方的身份,于是冷声道:“若我没猜错,他就是最想娶你的人,李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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