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斜倚在榻上，听着赵安歌对整件事情的推测，笑：“你都是推测，如何证明？”
赵安歌当然隐去了马小姐一事，只是说自己查到的内容，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徐徐陈述：“愿以身入局，和李桑密谈，事成之后，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赵琰微微挑眉，“他若是不肯改，非要娶你呢？”
赵安歌心中已有盘算，此时说出来未免有些怕“事以密成，言以泄败”：“那就让他人财两空，必不能损我国之力，长他国威风。”
赵琰身边站着的都是一些宦官，“你们说呢？”
赵安歌看着他的行为，默然无声，《十奏疏》上表之后，他身边的宦官越来越多，以前只是黄门谒者，如今加了多位常侍。
赵安歌心想，这也符合封建社会发展规律，哪有那么容易能开科举，流程长见效慢，真要动了贵族的利益，他这个皇帝还走得远么？
不动贵族，亡国，动了贵族，亡王。
非要黄巢那般按照族谱以一个个杀过去，灭了所有贵族。
赵安歌屏息看着这些中常侍，共有四名。
在这之上，还有赵玠。
赵安歌和他久久不见，恍如隔世，仿佛二人过往如云烟。
中常侍其中一人说道:“殿下不愧为女中英豪。”
赵琰：“你去办吧，有什么事，再来报朕。”
赵安歌被这两句话拉回现实，她闻言躬身下去。
显然这段时间她对这副身体的掌控又多了几许，能够达到原本自己原本心性的一半。
赵琰此时似乎头痛发作，拧眉又道：“对了，上次你的药，不错，下次记得再带来一些。”
赵安歌顿首，“是，陛下。”
出了宫门，她打探清楚李桑的住处，会同大鸿胪卿，会晤昭国外使。
递了拜帖，外使段戊夫约在次日辰时在昭国外使的馆驿见面。
赵安歌出门前，梁缨道：“你真要去？”
赵安歌识破他的想法，抬手整理自己的衣冠：“不用你陪。”
梁缨嘟囔：“何时说过要陪你？”
赵安歌看他一眼，笑语：“那你想说什么？”
梁缨挥动扇子，“只是叫你注意一些罢了，李桑这人性格怪异。”说完就走。
赵安歌见他将说不说的样子，又低声补充：“放心，我不会跟他走。”
梁缨似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赵安歌又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定然能全身而退。”
梁缨定住，又走了几步，“你总是这么自信。”
赵安歌没回应，起身出门。
大鸿胪卿冯兴已经在外等候，二人同乘一辆马车。
冯兴原本在家陪妻子，接到皇帝的口谕很是不解，遂道：“殿下为何突然要见外使？”
赵安歌看着略有些苍老的面容，待会儿还需要这位经验老道的大臣跟自己配合，于是谦恭有礼的说到：“婚事自然不能同意，我需亲自跟他说个明白。”
冯兴点头，“殿下和驸马伉俪情深，臣等明白。”
赵安歌知道他爱妻如命，看人亦以为和他相同，“是了，冯大人爱妻之名远近名闻，还需要冯大人在旁劝说一二。”
冯兴道：“乐意至极，本也是我国大事，岂能辱没我国威名。昭国之心，狼视虎眈。这等条件简直闻言发指，岂有强娶公主之理？”
赵安歌拱手：“冯大人言之有理，待会儿且看冯大人风采。”
冯兴摆手：“殿下多礼了。”
二人下了马车，段戊夫在门外迎接，几个护卫随侍。
赵安歌迎面就对上了李桑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冯兴看着二人的眼神，疑惑道：“殿下，你们认识？”
段戊夫似乎早就知道什么，不等赵安歌回答，礼貌客气道：“进去坐吧。”
冯兴迎着赵安歌进去，随行的还有鸿胪寺的其他官员。
坐定。
赵安歌虽然话对着段戊夫说，眼神却是看向李桑。
“外使大人，我国之邦仪，向来宽宏大度，只是非要娶我这件事，不能让步，外使大人想必这几天也修书给了贵国国君。八百里加急今日也该到了。”
段戊夫道：“殿下单刀直入，颇有武将之风，”
赵安歌大马金刀的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如何，外使大人？”
段戊夫捻须低吟：“此事，乃国君的意思，臣子不敢置喙。”
赵安歌顿时话锋一转，显露出自己原本目的，以进为退，当机立断：“段大人，既然不能置喙。也行，娶我可以，可是不仅没有嫁妆，还需要国君奉上五万石粮食二十年，还报父皇对我的养育之恩。”
冯兴立刻意会了她话语中的机锋，附和道：“是啊，段大人，良缘难得。”
段戊夫顿时就被她这番言语弄得有些迷茫：“且不说殿下这变化太快，单单这奉上二十年的粮食，实在是不妥吧。”
赵安歌沉声道：“是贵国国君要娶我，二十年，不过每年五万石粮食，对贵国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算难事。我立刻回去和离，只等求亲礼仪备齐，立刻奉诏出嫁。”
李桑在段戊夫身后，动了动手上的刀柄。
段戊夫道：“殿下，真这么想嫁我国国君？”
赵安歌演戏全套，身段、眼神、表情、动作都一应俱全：“求之不得啊。贵国国力昌盛，成为国家的女主人，有何不可？只是之前在宴会上不好表露，现在说出来也不算晚。”
冯兴尽量忍住不笑：“的确，贵国不介意，我国自然愿意。”白得二十年粮食，谁不愿？
段戊夫急道：“那好，那好，我修书一封，禀告国君。”
赵安歌却依旧沉稳如井水深流：“外使大人，静候佳音。”她这话已经完全对着李桑在说了。
等到赵安歌二人离开。
李桑背手站着，段戊夫跪着，其他护卫出去守着门。
李桑扯下脸上的蒙面黑罩，“这位公主，真是想让我们人财皆空，自取其辱。”
段戊夫道：“她是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不怕您兴师问罪？大举发兵前线么？”
李桑转过身，“她定然是吃准了我国缺钱的经济状况，才敢如此前来，也是看准了我们来抢钱的目标，所以才不顾颜面也要让我们折损。”
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恒国的皇帝送了一个礼物来。
段戊夫打开，里面是一个金蟾，金蟾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铜钱印。
李桑道：“什么意思？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段戊夫讪讪道：“未必吧，应该是祝您恭喜发财。”
李桑揭开金蟾下面的纸条，面色顿时一沉。
“他娘的赵琰，居然敢发兵！”
“这对父女真是卑鄙！”
“宴席上一语不发，背地里偷袭！”
段戊夫面色更加讪讪，心想这不是您准备空手套白狼在先吗？
李桑道：“回礼，送一只吊睛白额.....”
段戊夫：“大虫?”
李桑：“大鹅。”
段戊夫：.....
“是，臣这就去办。”
赵安歌坐上马车，和冯兴回宫。
二人在集英殿外面候着，里面奉常和少府在面圣。
冯兴接过谒者递过来的茶，缓缓道：“殿下打算如何跟陛下说呢？”
赵安歌道：“自然是如实禀告，”她看向冯兴略有些苍老的面容，“冯大人有何高见？”
冯兴却是颇有些顾虑：“跟陛下说实话，恐怕没那么简单，公主殿下三思后行，免得......引火上身。”
赵安歌恭敬道：“愿闻其详。”
冯兴道：“真正的说话高手，是让对方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赵安歌脑海之中转了几转冯兴的建议，“是，冯大人，我明白了。”
冯兴看着外面的黄门、谒者、舍人、常侍，面露忧色，“陛下最接近在修建太一宫，为了寻丹炼药，他一开始也是不信命的人。奉常以前是九卿之首，最近又成了九卿之首。”
赵安歌深以为然，他要的丹药自己还没去弄来，现在迫不及待自己炼药了，“冯大人是想说，要我奉劝陛下？”
冯兴欲言又止，低声道：“殿下若不在此事上逢迎，已经是一种奉劝了。”
赵安歌明白他的言有所指，“多谢冯大人教诲。”
里面的大臣出来，冯兴看见是奉常，二人照面行礼，黄门太监出来通传，二人跟着谒者太监进去。
赵琰早就教训完了李桑，眼神里都是胜利者的满足感和淡淡的厌烦，“怎么样？”
赵安歌不知赵琰早已打出三件套羞辱李桑作为反击，她垂头道：“陛下，女儿说愿意嫁，不过要他付出二十年的粮食作为彩礼，段戊夫估计是没这个决策权力，只好说考虑考虑。”
赵琰眼神没离开手里的奏折，捏了捏眉心，“嗯，知道了，太子回来一起再议。”然后落笔在奏折上写了一个“可”字。
赵安歌还预备说太一宫的事，但是又不想太直接触怒了赵琰，赵琰道：“还有事？”
赵安歌道：“暂无，”她看了一眼冯兴，冯兴眼神滑动，示意她别说，“女儿先回府了。”
赵琰淡淡的嗯了一声。
赵安歌和冯兴退出去。
冯兴看到门外有人送了活禽，“这是什么？”
“是昭国外使送来的，大鹅。”
赵安歌有些意外，看向冯兴，冯兴也是差不多表情，只是多了几分玩味。
“殿下，咱们先回去，过不了多久，自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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