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歌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带伤要断后,一个失明要拼命,突然笑了。她把油盏放在地上,烛柄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轮不到你说话。”
就在这时,梁缨突然动了。他像一道黑影,手中的短刀直刺,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短刀与弯刀碰撞的脆响在密道里回荡,他左臂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手臂流到刀把上,却依旧招招狠厉。
赵安歌知道不能再等。她扶起马染,飞快地往密道出口跑。跑过梁缨身边时,她听见他闷哼一声,显然是受了伤。她死死拉住马染:“别回头!”
密道出口的枯井旁,梁缨的人果然在等着。赵安歌把马染交给他们,转身就要回去找梁缨,却被人拦住:“殿下,驸马很强,不用担心。”
很快,梁缨浑身是血地从密道里走出来,左臂的伤口用布条草草缠着,短刀上还滴着血。他看到赵安歌,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却刚要说话,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赵安歌冲过去,抱住他的身体,滚烫的血沾在她的手上,让她浑身发抖。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把他抬回去,找郁连华来。”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还有,把这个交给玄楚。” 她从梁缨的怀里摸出一个黑木盒,正是林煜从丞相府拿的那个,盒上的逆十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回到公主府,郁连华为梁缨诊治后,松了口气:“毒控制住了,就是失血太多,需要静养。” 她收拾药箱时,看了一眼赵安歌,突然道:“你对他,倒是不一样。”
赵安歌没说话,只是坐在梁缨的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噩梦,嘴里喃喃地喊着“别去”“我来挡”。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指尖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软。
这时,玄楚拿着黑木盒进来,脸色凝重:“殿下,盒子打开了,里面是密信,还有一份名单。”
赵安歌接过密信,借着烛火仔细看。信上却是空的。
梁缨不知何时醒了,他看着赵安歌苍白的脸,挣扎着要坐起来:“怎么了?”
“你且休息几日,不必管了。”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叠的手。窗外的月色依旧清冷,却照进了书房的一角,像一道温柔的刃。
赵安歌将马染藏匿在自己的房内的东厢,马染显然对她又复杂的情绪,“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对我来说,很有用,”赵安歌坐在她对面,克制自己同样复杂的情绪,“我眼下还有几件事要问你。”
马染却冷冷一笑:“想好怎么折磨我,让我说是吗?”
赵安歌握住她细小的手腕,想着这样的手怎么刺杀危险那个大个子的?
“不会,你我之间,是有些误会,我不计较,希望你也不要计较,你师父的事,我会记在心上,为你查到底。”
“劳烦你,”马染甩开手,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只剩下刻骨的冰冷与死寂。
“能不能别假惺惺了。”
赵安歌并不恼,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在绝望中燃烧最后一点生命力的背影。“换句话说,你已经被劫了,韦家却没出来找你,你不想想为什么?”
“马染。”赵安歌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如同冰冷的玉石敲击,“你师父吴茂,不是韦家杀的。”
床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凶手在杀他之前,从他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赵安歌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如锤,敲在马染紧绷的心弦上。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素帕包裹的小物件,轻轻放在马染手边。
马染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骤然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在昏暗中徒劳地“看”向声音来源,苍白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摸索着,颤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方素帕,触碰到帕下那熟悉的、拙劣的刻痕。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死死攥住那枚木笛,如同攥住溺水前唯一的浮木,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破碎地溢出。
赵安歌没有阻止她的哭泣,只是等她汹涌的情绪稍稍平复,才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丝洞悉一切的锐利:“你恨韦羡,恨韦家,因为他们逼迫你,羞辱你,甚至间接害死了你在意的人。但真正的凶手,是借刀杀人的那个。你师父的死,是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关于那批‘账目’,关于那些流进‘忘川阁’、流进李玄龙口袋,最终流向一个扭曲逆十字标记的巨额黑金。”
“克教。”马染嘶哑地吐出两个字,空洞的眼瞳里燃起淬毒的恨火,“谢璇...李玄龙...”
“不错。”赵安歌肯定了这两个名字,“那晚在忘川阁,韦羡烂醉如泥,黄骥和李玄龙的心腹就在旁边。他们说了什么?‘账本’、‘扫尾’?韦羡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浑然不觉。你刺他一簪,不过是正中幕后之人下怀,他们巴不得你死,或者彻底疯掉,好让一切线索在你这里断掉。”
赵安歌蹲下身,视线与蜷缩在地的马染平齐,即使对方看不见,那份迫人的压力依旧清晰传递过去:“马染,你聪明绝顶,算学通神,能操控人心于股掌,能在黑市金钱的迷宫中游刃有余。你本该是执棋之人,却为何甘心做别人棋盘上任人摆布、最后弃如敝履的棋子?”
马染紧攥木簪的手指微微松动,空洞的眼神深处,那团名为仇恨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却也透出一丝被点醒的茫然和...不甘。
“你以为你的刺杀是复仇?”赵安歌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不,那只是绝望者的自毁,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真正的复仇是什么?是让仇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土崩瓦解,是让他们从云端跌落泥泞,是让他们在绝望中品尝比你此刻痛苦百倍的滋味!是让克教那见不得光的逆十字在阳光下灰飞烟灭!是让那些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而这些,靠你一个人关在柴房里等死,能做到吗?”
字字诛心,如同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马染用以包裹绝望和自毁的最后一层伪装。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激动和赵安歌话语中描绘的血色图景而微微颤抖。
赵安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契约般的力量:“我给你选择。第一,继续留在这里,等着韦家‘病逝’的通知,或者被克教的‘烛阴使’悄无声息地抹去,带着你所有的仇恨和不甘,和你师父一样,化作乱葬岗上一具无名枯骨。你的仇人,会踩着你的尸骨,继续他们的富贵荣华,甚至...把你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马染的身体猛地绷紧。
“第二,”赵安歌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掷地有声,“跟着我。活下去。用你的脑子,用你的手段,用你对金钱流向的敏锐,用你对那些魑魅魍魉的了解,帮我斩断克教的财源,把谢璇还有他们背后的主子,一个一个拖出来,钉死在耻辱柱上。我赵安歌在此承诺,只要我活着一日,必让你亲眼看到,或者说,亲手‘清算’到,所有仇人的末日。而你,马染,将不再是谁的棋子,谁的工具。你是执刀人,是这盘棋局上,与我并肩的——复仇之刃!”
“选择权在你。”赵安歌最后说道,转身欲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真的将生死的抉择完全交给了柴房中这个遍体鳞伤、濒临崩溃的女人。
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踏出柴房门槛的刹那——
“等等!”一个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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