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歌指尖轻叩矮桌,目光沉静如水。舆图上,三道险关如毒蛇盘踞,锁死了通往瑞国故土的道路。郁连华的方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所有人列作两席,看着赵安歌。
“连华,你这方子,来的正是时候。”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帐内凝滞空气的力量,“但它不只是解药,更是一把钥匙,能撬动敌人阵脚的钥匙。”
她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梁缨默契地将烛台移近。光影摇曳,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轮廓。
“吴将军。”赵安歌的目光落向巢翠关,“明日正面佯攻,阵仗要更大,鼓噪声要传过河去。不仅要让叶绥以为我要强攻,还要让他以为我急了,不惜代价。”
“玄楚。”她转向沉默的暗卫首领,“今夜偷渡,任务变一变。粮仓要烧,但更要紧的是——把这药方,‘不小心’遗落在靠近他们水源的地方,要看起来像匆忙撤离时落下的。再派几个机灵的,混入他们溃散的民夫队伍,把‘瑞军有解魔兵之药,投降者免死’的话散出去,说得越玄乎越好。”
梁缨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叶绥军中魔兵不少,若得知有此药,军心必乱。即便叶绥严控消息,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风吹草动都会自行生长。”
“不错。”赵安歌颔首,指尖划过巢翠关后的白石关、岗夏关,“叶绥若军心不稳,求援或求稳是必然。赵玠会怎么选?是派兵增援,还是疑心叶绥能力,甚至疑心他已有二心?无论哪种,他们的步伐就乱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一般的将帅,思考的是如何用自己的军队去击败敌人。而我们要做的,是让敌人的军队随我们的心意而动。让他们猜疑,让他们内耗,让他们被迫调动——这就是在指挥敌人。”
“梁家那些旁支,”她看向梁缨,语气转冷,“他们不是想里应外合烧我粮草吗?将计就计,粮草大营的位置,‘悄悄’透露给他们。只不过,那里埋伏的不是粮草,是吴将军的重甲步兵。他们一动,就有来无回。正好借此机会,清洗内部,也让其他心怀鬼胎的人看看下场。”
马染凝神听着,轻声道:“如此一来,巢翠关压力骤减,甚至可能不战自溃。”
“拿下巢翠关只是第一步。”赵安歌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南陵关和两湾流域,“若是寒冬将至,时间不在我们这边,物资粮草远不及赵玠供应的及时。必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打出速度。破了巢翠关,联军主力即刻沿菱川支流急进,做出直扑白石关的态势。”
“但实际目标呢?”梁缨追问,他已完全跟上赵安歌的思路。
“实际目标,是这里。”赵安歌的指尖落在白石关与岗夏关之间的结合部——龙华奔流的一处浅滩,“吴将军佯攻白石关,吸引守军注意。玄楚的精锐和瑞国旧部主力,由此浅滩星夜强渡龙华奔流,直插岗夏关侧后。岗夏关守军注意力若被白石关吸引,侧翼必然空虚。”
“一旦岗夏关告急,”梁缨接口,语气带着兴奋,“南陵关守军必慌,赵玠的援军调度也会被彻底打乱。我们就在运动中,把他们分割开来,逐个击破!”
“正是。”赵安歌目光扫过帐内诸人,“我们要让敌人跟着我们的节奏走,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用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打出致命一击。天时虽不占,但人和、地利,我们可以自己创造!”
帐外,寒风掠过营旗,发出呜咽之声。帐内,烛火将赵安歌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舆图上,仿佛已与那山河疆域融为一体。
她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依计行事。此战,不仅要收复故土,更要打出瑞军的声威,让所有觊觎者都知道——”
“山河虽破,人心未亡。复兴瑞土,就在今朝。”
大家明白战略之后,马染忍不住问她:“殿下何来的研究?”
赵安歌微微一笑:“不过是,学习伟人罢了。但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越过青川郡,直取南州郡,也就是瑞国故土。”
众人知晓后,各自去账中。
赵安歌留下了郁连华。
“连华,我请月影配合你,制造一些瑞国复辟吉祥天兆的东西。”
郁连华道:“这事不难,最终能使众人归附才是!”
赵安歌颇为欣赏:“这是自然。少不得还要用灵教的力量以教化。”
郁连华道:“传道布教,我辈之责,曾经我以为作为权力的附庸,才能让灵教发扬光大,方知自己误会了,当是以民众心之归向才算是教义的归宿。”
“等一切胜利,我为你开建寺庙,供奉灵教。”赵安歌许诺,她是真心实意想和这位老友共建盛世。
帐内烛火噼啪一跳,映得赵安歌侧脸明明暗暗。郁连华领命而去,帐帘落下,带进一股凛冽的夜风。方才还人声微闻的军帐,此刻只剩下她。
玄楚和梁缨先后进来。
梁缨没去看那舆图,反而拾起桌上那本被翻得边缘起毛的粮草账册,指尖在一行记录上点了点,语气听不出波澜,却字字清晰:“青川郡这批粮,水分比上次又多了一成。押运的是梁家老三的人,一路‘损耗’倒是算计得精准。”他合上册子,抬眼看向赵安歌,唇角弯起一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看来,清理门户这事,得提前了。巢翠关的戏要唱,家里的耗子,也不能任其啃噬根基。”
赵安歌接过那账册,指腹擦过粗糙的纸面,能感受到其下暗涌的贪欲与背叛。她没说话,只将目光投向玄楚。
玄楚上前一步,身影几乎融于烛光之外的阴影,声音低沉平稳:“截获的信件共三封,模仿梁家老人梁冕的笔迹,内容皆是催促巢翠关方向‘依计行事’。送信人已控制,可随时‘送回’对面。”他顿了顿,补充道,“末将建议,让信‘如期’送达,并将我军‘粮草大营’的虚假布防图,‘不慎’让其一并带回。”
梁缨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冽的赞许:“妙。让赵玠和叶绥以为拿到了我们的软肋,实则吞下的是钓钩。玄楚将军不仅刀快,心思也愈发缜密了。”他转向赵安歌,眼神沉静,“安歌,此计若成,巢翠关前可乱敌军心,关后可断其内援。双管齐下,速战可期。”
赵安歌凝视着舆图上巢翠关那一点,眸中光华流转,是冷静到极致的锋芒。她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就这么办。”她最终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玄楚,信使之事,你亲自去安排,务必天衣无缝。梁缨,”她看向他,“梁家内部,由你掌控。清理之时,要快,要狠,但要留下足够证据,让其他各族看清,通敌是何下场,而非我赵安歌容不下你梁家人。”
梁缨颔首,脸上那点惯常的散漫笑意彻底敛去,只剩下世家子弟特有的、多年历练出的冷硬与决断:“放心,这家丑,我亲自来外扬。正好也让那些至今仍看不清形势、妄图左右逢源的老人家们,醒醒神。”
他的话语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谈论的不是清洗自己的家族旁支,而是修剪一株多余的枝桠。这种近乎冷酷的理智,与他平日看似随和形象截然不同,却更接近他作为一方势力继承人的本质。
帐内再次陷入寂静,唯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巡夜脚步声,更衬得帐内决策之重。玄楚如同来时一样,无声退出去执行命令。
梁缨并未立刻离开,他拿起火钳,拨了拨盆中的炭火,让火焰重新旺盛起来,橘红色的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压力很大?”他忽然问,声音不高,打破了沉默。
赵安歌没有看他,依旧看着舆图,仿佛要将那山川关隘刻入脑海。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肩背却挺得更直:“山河破碎,人命皆系于此,不敢不大。”
梁缨将热好的另一杯水递给她,这次换了个陶杯,杯壁粗粝,却暖得烫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联手吗?”他语气忽然轻松了些,“你当时比现在紧张多了,手心里全是汗,却还硬撑着摆出一副冷脸。”
赵安歌终于侧头看他,接过陶杯,温热从掌心一路蔓延,驱散了些许深秋夜寒。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时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表面谈笑风生,背后安排人手时,指甲掐得掌心都快出血了。”
“彼此彼此。”梁缨笑了笑,这次的笑意真切了些,落进眼底,像星子投入深潭,“所以,这次也一样。你在明,我在暗;你掌全局,我清污秽。巢翠关必破,内鬼必除。这不是你一个人担着的事。”
他的话语没有过多安慰,而是以一种近乎并肩作战的笃定,将她肩头的千钧重担,分去了一份实实在在的重量。
赵安歌握紧陶杯,感受着那份滚烫的温度,如同汲取着无声的力量。她再次看向舆图,目光掠过巢翠关,掠过白石、岗夏,最终落向南州郡——那片无数瑞国人魂牵梦萦的故土——瑞国故地。
“我知道。”她说,声音恢复了全部的沉稳与力量,“天快亮了,你也去准备吧。梁家那边,动作要干净利落。”
“明白。”梁缨点头,转身走向帐口,藏青色的袍角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掀帘前,他停顿一瞬,回头道,“自己当心。赵玠和孙无垢,不会只明着来。”
“你也是。”赵安歌回应。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赵安歌独自立于舆图前,晨曦微露,透过帐隙渗入,与烛光交融。她拔出腰间的三色宝石匕首,冰凉的刃身贴上额角,带来一丝清醒的锐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