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观内钟声响起,诸位受邀的人也纷纷进去后堂,今天是祈福大会,诸多王公大臣世家子弟都受邀参会,是半年一次的举国盛事。
赵安歌从小厢房出来,才发现有这么多人。
不远处,另一个小厢房出来的梁缨,和她在人群中不经意对视上了。
两个人一想到待会儿要做什么,都觉得有点尴尬和好笑,随即表情不自然的转过头去。
年中祭坛分为大场和小场。
大场由九卿之一的奉常主持,为国祈福,占卜国运。
小场则是在各厢房到场的各位达官贵人占卜。
此时奉常带领太卜令已经悉数到场,等到吉时降临,开始仪式。
原本这等祭祀大事,由皇帝亲临,赵琰一向不信天命,渐渐就不参加了。
赵安歌和郁连华站在中央大殿的二楼,可以清楚的看见仪式上烧红的龟甲,以及上面显现的字痕。
黄底暗褐色斑的龟甲被烧的通红,发出噼啪之声,全场肃静,都紧盯着龟甲的纹路。
赵安歌以为照云观不过是区区一个小的灵观罢了。结果一进来发现这里十分阔大,依山傍水,绵延而建,南北东三面铜兽大门,另有西门小径给贵族进入。飞檐立兽,红墙琉璃瓦,雕梁画栋,香火鼎盛,人群往来不绝。
等到仪式结束,奉常命人拿下甲骨,遮住符文,眉心紧皱,密而不发。
赵安歌并不懂龟甲上的文字,转头看一边的郁连华,郁连华显然是看出了什么,嘴巴一直紧紧抿着。
随后照常开始为国祈福的仪式。
等到仪式结束,各太卜令分散至各卜筮位,为在场的达官贵人卜私事。
郁连华没有行动,站在原地,凝神思考着什么。
赵安歌见她不动,于是自己也不动,问她:“怎么?计划有变?”
郁连华面色仿若浓云蔽日,阴翳沉沉,“奉常和各位太卜令看了龟甲后,眼神有点不同寻常,我去探探消息。”
郁连华精通占卜,龟甲上的内容,显示的是,“国祚六十而绝,____临世,以期兴盛____”,部分符纹被奉常遮住了,所以郁连华要去亲眼看看。
赵安歌不懂龟甲文,所以对此只能茫然跟着郁连华。
郁连华行走速度极快,衣袂翩翩如穿花蝴蝶姿态优美,赵安歌心神向往之,不自觉跟着她一起绕过回廊步入后堂。
一路无人阻拦。
穿过门帘,见到奉常后,她恭敬的说到:“师尊!”
满头白发的奉常正在销毁龟甲,见到她们进来,虽然看起来七八十岁,但是声如洪钟,斥责声充斥满庭:“出去!”
随后看到赵安歌,又多加了一层看似恭敬实则想赶人的语气:“老臣见过公主。”
郁连华假装没听到,一个箭步冲进去,徒手从火堆里捡龟甲,看到了上面的符文,吓得把龟甲又掉尽火里,烫伤的手顿时让她尖叫起来,“好痛!”
奉常心疼的看着她,“你这孩子,还是毛毛躁躁没个定性的,那是火里,你就用手去拿!”嘴上虽然一直责骂她,但还是吩咐叫人赶紧去拿膏药。
赵安歌忙不迭走过去,见郁连华手指、手心一片红肿水泡,疼得龇牙咧嘴,坐下来好生一顿安慰,她不懂龟甲文何以让郁连华这样爱惜美貌的人,伸手从火中取东西。
“药膏来了!”外面的侍者捧着药膏进来,因为这里香火鼎盛,时不时有被香火烫伤的人,所以常备药膏。
奉常快步拿过来,亲自给郁连华上药,吹胡子瞪眼,嘴里还是一通说教:“你看那龟甲做什么!不要命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你非要作死!你不好好珍惜这双手,在这火中取甲!我真是要被你气死!要不是看在你是灵教百年不遇的通才,我才懒得说你!”
郁连华默默承受着来自师尊的吐槽,脑子转的飞快。
她看清了上面的字迹,是“国祚六十而绝,女主代君临世,以期兴盛百年”,她此时沉声不敢言,看着龟甲在火烬中烧灭成灰,等奉常说完,她立刻反应:“那我们快伪造一块,不然以皇帝的性子,看到了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
奉常早就准备好了,从怀里掏了出来,郁连华看去,上面的内容是“国祚绵延不绝,祥瑞福泽临世,以期兴盛万年”,奉常满是心酸又欣慰的苦笑,“真是师徒同心,我早就准备好了。”
郁连华仔细看了,细细思索,“师尊,这龟甲太完美,皇帝老儿疑心很重,我来烧制一下,让龟甲有点缺陷。”
奉常默默帮郁连华涂药,瞥了一眼旁边的赵安歌,郁连华会意,“殿下,你不会说出去吧。”
赵安歌心思灵敏,故作迷茫,表情逼真,“啊?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奉常心里转了几道弯,觉得赵安歌又看不懂龟甲,然后开始掩饰,预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实也只是烧的不完美而已,说出去也没关系,再烧一块也没事。”
郁连华看药膏涂抹的差不多的,收齐手,和师尊一唱一和:“也是,也是。”
但她心里已经开始被这龟甲的内容侵蚀,女主,女主代兴。
会是谁呢?
郁连华环顾四周,如今恒国建立刚好六十载,这时候降临的人,会是谁呢?是个女婴吗?她决定回去查今天出生的女婴,以记录在册,届时应验。
赵安歌其实云里雾里,再者她也看不懂龟甲文的内容,不知道他们干嘛要这么做,但显然他们是不想让人知道龟甲的内容。
她跟其他人也不熟,她也没必要说出去,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
但在场的人太多,此消息已经传入皇帝耳中。
皇帝对这种事一向睁只眼闭只眼,他是逆天改命登基上位的,不信天命鬼神,觉得人定胜天,所以并不在意。毕竟奉常七老八十德高望重,杀了也于君威有损。再说,现在天灾不断,确实需要通过这些说辞来安抚民心,于公于私,他后来听奉常说的祥瑞话也没当场揭穿,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他时常午夜梦回,梦到被一个女人活活掐死。
郁连华这边处理完了龟甲的事,已经到了傍晚,完全没了诱捕美少年的心情,加上手也烧伤了,此时一脸倦容,在照云观的水池边坐着发呆。
赵安歌都不用问也知道她没心情了,但皇帝给的要求还是要落实,此时不好打扰她问她拿丹丸,只能默默陪着她,伺机再问她。至于龟甲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有点好奇,但不多。
郁连华单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扔给她:“给你。”她一直在试探赵安歌,现在显然可以摊牌了,时间拖得越久,她喜欢速战速决,忍不了半点拖泥带水。
赵安歌接住,“多谢。”
郁连华回神于体内,缈物外之事,“知道你在等着我的玉砂丸,没事你就先走。”
赵安歌觉得她很真实,反倒显得自己挺虚伪,“你不需要我帮忙了吗?”
郁连华看着自己被烧过的手,若有所思,“总感觉你哪里变了,其实这几天我都在观星,觉得星轨运行有些不同寻常,再看到你,以及今天的龟甲,虽然一切貌似巧合,但是据我的经验来看,万事万物没有巧合。”
赵安歌哑然,郁连华是原主最好的朋友,郁连华本人又灵性剔透,一般人想瞒是瞒不住的。
郁连华见她神色有异,更加确信道:“我在今日之中,发现了你多处与原来不同的习惯,人可以伪装一些行为,却无法伪装细小的习惯,你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
南斐久浸宫中,是被政治染透的人,说利益只会越来越糟。对待南斐,她可以打感情牌,毕竟母女连心,她又重情。
对待郁连华,她只能打利益牌,她深信,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目前有共同的秘密,完整的利益输送链,普世无法接受的风流名声,很难不沆瀣一气。
加上郁连华本就是灵修,她对这种神鬼之说时空错乱之事,多少也有涉猎了解,不至于惊慌恐惧。
“是,说起来别人不信,但我觉得,你会信,”赵安歌尽量用最精简直接的语言坦白,“我穿越了,她死了,死在亲王赵玠送的毒药下,”随后,她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以“命定之友,生死不论”完成收尾。
郁连华听完,波澜不惊,面如平湖。
要不是手被烧伤了,她真的想鼓掌,之前和赵安歌深交,是因为赵安歌蠢得真实,坏得真实,现在觉得,她底色没变,还是对自己坦诚。
以她在京兆里,不论是搬出夫家自立门户寡居,还是寻求风流在照云观大张艳织,不少男人说她是婊子立牌坊,道观里开妓院,只有赵安歌维护她,和她“蛇鼠一窝”,现在换了个灵魂,还是能赤忱对待她,郁连华心里是窃喜的。
命定之友,生死不论。
郁连华说到:“我知道了,我们还是至交好友,这点不会变。”
赵安歌顿时安心下来,如意料中那样。
郁连华也不禁流露出自己的真情真意,夸赞道:“你比她聪明,会审时度势,更懂得装傻充愣,是个人才。”或许,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女主代兴,不会就是她吧?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消灭了,自古以来,女人没有登基的先例。
赵安歌也回敬:“你天赋绝佳,别人看不懂学不会的,你都能无师自通,难怪奉常大人力排众议也要收你为徒。”
郁连华对自己的天赋并不在乎,她的努力程度之高,被湮没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性的坚韧才是对天赋的回报。
风流只是她的外表,她在更多的时刻投入在神秘玄学和丹方炼药中,只有学过的人才知道这水有多深、学起来有多耗神。
郁连华笑:“过奖了。”
赵安歌深知她的才华,这是古代化学药剂师、神秘学大师、占卜学专家、文字学家、天文学先驱.......是非常值得团结的力量。
况且她能无视周围人的谩骂,依旧我行我素,心之钢强,令人肃然起敬。
赵安歌道:“不论以现代还是古代的视角,你是内心很强大的人,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郁连华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就是喜欢玩弄男人,他们只是既想被我玩弄,又恨我这样轻视男人而已。”
两人目光相触,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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