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逸丰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尽管家庭条件一般,但家人给了他最好的爱,从来没有让他思考过“原生家庭”这种沉重的话题;他脑子聪明好用,从小到大没怎么上过补习班,中高考发挥得都很好,顺利进了心仪的学校;大学期间为了赚取学费生活费到处做兼职,遇到的同事都很善良,学校老师也会专门把一些轻松的助学岗留给他,避免他耽误学习。
他一生中最恐惧的三个时刻,都集中在这短短的两个月之内。
第一次,是在甜品店搬东西的时候不慎滑倒,剧痛之下失去意识,他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此。
第二次,是前两天上大课的时候,头顶的吊灯毫无征兆地砸下来,他摸到了满头的血,还没来得及反应,天旋地转后就陷入了昏迷。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孟逸丰啊。”
他没有说谎,现在袁矜越面前坐着的人,正是孟逸丰本人。
听他磕磕绊绊地开口辩解,袁矜越也没有反驳,就这样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包厢里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孟逸丰在心里叫苦不迭,老天娘,我说的确实是自己的名字啊,怎么会如此心虚?
“跟你开玩笑的。”
袁矜越似乎笑了一下,又道:“这才几天没见,怎么这么禁不起逗了?”
孟逸丰松了口气,假装埋怨道:“吓我干嘛,我以为你要翻脸不认人了。”
“我才不是这种人,”袁矜越给他盛了碗汤,“你刚受过伤,别喝冰的,喝点汤补补。”
孟逸丰道了声谢,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地开始喝汤,看起来十分拘谨。
“对了,”袁矜越一边拿公筷给他夹菜,一边不经意地提到,“之前在文安给你画的那幅画,能不能先借我一段时间,下周末有个幼儿园要开办我的画展,我手头的画不太够,想拿那幅凑个数。”
“幼儿园?”孟逸丰有些诧异,“那幅画不是我俩的对镜画吗?感觉不太适合在幼儿园展出啊。还是先放我那吧,你努努力再画点别的。”
说完,孟逸丰不由地窃喜,还好他和唐绪通过气,提到了画的事,他让唐绪简单描述了一下这幅画的内容。
说起来幸亏他有刨根问底,当时唐绪好像很害羞,死活不肯多说一句。
“先放你那吗?”袁矜越笑了一下,“但是,那幅画,不是在我家吗?”
这坑挖得有点猝不及防,孟逸丰大惊。
“我……你,你,”憋了半天,他脸色通红地辩解道,“对对,我记错了。”
“记错了?”袁矜越挑眉,“当时我说过要送给你,是你说先放我家,还说……”
说到这,袁矜越又笑了一下:“这也能忘?”
孟逸丰忙不迭点头:“我真忘了,最近事太多记不住。”
袁矜越放下筷子,又静静地盯着他,直到孟逸丰尴尬地低下头,她才开口:
“你不是孟逸丰。”
“我真是,”孟逸丰面露难色,“不是,我本人就站在这里,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啊?”
怀疑什么?袁矜越好笑地想,难道他不知道他今天的一切言行都很奇怪吗?
“你跟我说实话吧,”袁矜越抿了口汤,“真相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她盯着孟逸丰的脸。
“哪怕是玄学也可以。”
孟逸丰眉心一跳。
“你……”
“我已经猜到了。”
在她的注视下,孟逸丰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捏捏出汗的手心,咬牙道:“我跟你说实话吧,反正我也受不了了。”
受不了藏着这个秘密提心吊胆地生活。
“嗯,你说。”
袁矜越也微微缩了下手指。
“其实,我是孟逸丰,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孟逸丰。”
袁矜越垂下眼睑。
“接着说。”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互换吗?”
袁矜越想了想,点头:“我可以相信。”
“不是,”孟逸丰大吃一惊,“你接受能力这么良好?”
“你说你的。”
她越淡定,孟逸丰心里越没底,忐忑地想,等会袁矜越会不会打电话把他抓进精神病院?
但一对上她灼灼的眼神,孟逸丰又怂了,只好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在他和唐绪身上发生的事。
他的叙述能力很强,两三分钟就把这件事情概括地七七八八。
说完,一直低头绞手指的孟逸丰不安地抬眼,偷偷观察袁矜越的表情。
袁矜越神色淡淡,右手不紧不慢地转动左手上的玉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孟逸丰犹豫着开口。
“唐绪在哪?”
不知道隔了多久,这个名字终于还是重新在她嘴里出现了。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袁矜越自己也有些发愣。
“就在隔壁包厢。”
“你让他过来吧。”
孟逸丰不敢多嘴,乖乖拿起自己的东西,起身离开了包厢。
大约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很熟悉的节奏,先轻轻敲了一下,又快速地敲击两下。
就像第一次和他见面那样。
“请进。”
包厢的门慢慢被推开,一张带着疤痕的、熟悉的脸出现在袁矜越面前。
她突然觉得很荒唐,扯着嘴角无声笑了一下,问他:“真的是你?”
唐绪沉默地关上门,在袁矜越对面坐下,颔首道:“是我。”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唐绪摇头,又点头,半晌才道: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骗了你,对不起。”
“……这段时间,你在想什么呢?”
袁矜越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盯着那道被她嫌弃过的疤,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这女的可真廉价,看到你脸上有疤转身就走,遇到新认识的帅哥立马就能倒贴,拿下她好简单,是不是?”
“不是!”唐绪立刻反驳,哀求地看向她,“不要这样说自己,也不要这样想我。”
“可是我确实是这样的人啊,”袁矜越又在转自己手上的镯子,“刚才说的那些,就是我真实的心理反应。”
唐绪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刺痛了一下。
“你真的对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我说原来的我。”
袁矜越挑眉,复又垂眸道:“有的。”
她不屑撒谎,也不愿意抹杀自己的感情。为了所谓的“面子”否定过去的自己,否认真实的情绪,是对珍贵的艺术情感的背叛。
有的。
唐绪知道这不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这两个字里包含的东西对于他们俩来说都重于泰山。
“我……”喉结滚动,唐绪抬起头,正视着袁矜越的眼睛,慢慢道,“我要先跟你说声抱歉,欺骗了你这么久,是我不对。”
袁矜越点头。
唐绪接着道: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都不认可。”
“怎么不认可?”
“一个人的择偶标准,完全由她的自由意志所决定。有人喜欢个子高的,有人喜欢学历高的,有人喜欢有钱的,有人喜欢长相好的,这都是她们自由的喜好,别人不应该恼羞成怒,因为择偶标准对标的人是‘另一半’,而不是其他无关的人。
“你说的……廉价,倒贴,都是很不公正的描述,这些词太主观了,放在个人身上,除了羞辱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在我们这段关系中,主动追求的人是我,所以我做的所有事情,也都是我的自由意志决定的,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我追求你,所以我应该要投其所好。你喜欢长相好的,我就想往这方面靠拢。当我发现孟逸丰长得像你喜欢的艺人的时候,我鬼迷心窍地向他提出,想借用他的脸来追求你。
“当然,说是追求,其实我也没有为你做多少事情,所以,就算你现在让我马上离开你的世界,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说完这些,唐绪的头又垂了下去。
“你不好奇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吗?”
唐绪惊愕地抬头。
袁矜越的话似乎提醒了他,于是他赶紧追问:“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毕竟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我也说不清楚了,可能是你脱口而出我前男友名字的时候,在看到你经常摸鼻子的小动作的时候,在我发现你对文安很陌生、在月上寺求到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签文的时候,在对镜画那天你不肯露脸的时候……反正,很多时候我都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你不是孟逸丰。可能是第六感吧。”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解签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人,至于是谁,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唐绪愣愣地看着她。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猜到我和孟逸丰……灵魂互换了?”
他忍不住发问。
“那倒没有,”袁矜越诚实地摇头,“我也不敢这么天马行空,只是觉得你们俩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
唐绪侧过脸,又习惯性地摸摸鼻子。
“那,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我们是不是……又要像之前那样互删了?”
袁矜越靠在椅子上,扶着额头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清脆,听得出来心情很好。
“你笑什么?”
袁矜越摇摇头,指着面前的一桌子菜,道:“先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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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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