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很漫长，唐绪总是不由自主地去观察袁矜越的表情，觉得嘴里的食物都没滋没味的。
袁矜越倒是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地吃完，优雅地擦擦嘴角，而后问他：“你吃好了吗？”
唐绪看了眼自己面前没怎么动过的菜，也没心情继续吃了，点头：“吃好了。”
“嗯，那去我那里吧。”
“你那里？”
“我姐姐家，今天应该没人在。”袁矜越解释。
“哦。”唐绪觉得有点不对，但此时他脑子有点宕机，无法正常思考，于是只好再次点点头，跟着袁矜越出去了。
“欸，”刚走出包厢，袁矜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那个，孟逸丰还在隔壁包厢吧？要送他回去吗？”
“我让他吃完自己回去，”见袁矜越挑眉看他，唐绪补充，“我结过账了。”
“那行，走吧。”
今天袁矜越是打车来的，倒是唐绪开了自己的车，于是袁矜越便坐上了他的副驾。
唐绪记性实在很好，不用指路就找到了袁歆遥那栋小别墅的位置。二人一路无话，到地方后袁矜越指挥他停好车，然后示意他跟着进门。
作为真真正正的“唐绪”再次踏入这里，他有些紧张。
“很晚了，”他吞咽着口水，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还是先回家吧。”
袁矜越疑惑：“你现在这个家有门禁？”
“……没有。”
“那就待着。”
袁矜越安排他在客厅沙发坐下，自己回了房间一趟，再出来的时候，唐绪还是乖乖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怎么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来。”
唐绪僵硬地摇头：“没紧张。”
他只是有不好的预感。
袁矜越太平静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明明足以打破她的唯物主义认知，甚至说重组了世界观也不为过，至少他刚知道自己和孟逸丰灵魂互换的时候，没有这么冷静。
可她还是淡淡的，一如往常。
“唐绪，”观察他良久，袁矜越终于开口，“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对吗？”
唐绪忐忑不安地点头。
“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要再骗我第二次。”
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唐绪拼命给大脑开机，稀里糊涂地思考了一会儿，刚要说“没有了”，忽然瞥到袁矜越身上的衣服。
那是一件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红色卫衣，她刚刚回房间换上的。
一些往事忽然浮现在眼前，唐绪的脑子“轰”一下炸开。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些他小心翼翼掩埋的过去，好像就要坦白在她面前。
唐绪闭了闭眼，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声音艰涩：“我也是……一中的。”
时间好像就这样静止了，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隐瞒、掩盖、用无数个谎言去圆第一个谎，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有一种担忧，害怕眼前的人知道真相后会离他更远。
这样日日夜夜来自不确定方向的注视，她怎么能忍受呢？
“我知道，我知道。”
袁矜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连续两句“我知道”，像是在安抚他，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还知道，这是你写的，对吗？”
她摊开双手，两边各放着一张纸条。
左边，是一张已经褪色的明信片，上面写着“红色很适合你，很鲜活，很有生命力”，旁边画了一个Q版小人，穿着鲜红的卫衣。
右边是一张手写的购物清单，纸条上的笔迹看起来更加成熟，但仍旧能够一眼辨认出，它和左边那张明信片，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原来你真的收到了这张明信片。”
唐绪的嘴唇控制不住地打颤，他拿起那张有些泛黄的明信片，轻轻抚摸那个熟悉的Q版小人。
对画画一窍不通的他，设计了无数次，才得到这个看起来较为满意的形象。
“你送我的东西，为什么不署名？”
“……我怕你觉得莫名其妙。”
袁矜越静了静，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这张明信片吗？”
“……为什么？”
这的确是唐绪疑惑的地方。当年他鼓起勇气把那张明信片塞到袁矜越的抽屉里，心想，如果她对这张明信片的主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心，哪怕是不打码把它发到表白墙上，他也要勇敢地站出来，对她说“是我，我们认识一下吧”。
可是，没有。
那张薄薄的纸就这样石沉大海，连一滴水花都没看到。
不仅如此，这件事之后不久，袁矜越就和郑帆在一起了。
唐绪以为她没收到，但她不仅收到了，还一直留着。
为什么？
等等，郑帆！
唐绪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很糟糕的设想：“难道你以为……”
“嗯，”袁矜越肯定了他的猜想，“郑帆经常往我桌子里塞东西，你们的笔迹又有点像，我以为这张明信片是他写的。这句话很打动我，然后我就决定，和他在一起。”
她没说错，高中的时候男生的字迹普遍歪歪扭扭不堪入目，郑帆练过硬笔书法，字写得还不错，看来唐绪也是练过的，同样是一手好字。
在一堆牛鬼蛇神的字迹中唯二脱颖而出的两人，就算实际上没那么像，袁矜越也会立马相信这就是郑帆写的。
“这样。”
唐绪低下头，在泪水夺眶而出前先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袁矜越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泪顺着掌心纹路慢慢地流入衣袖，浸湿了衣裳一角。
袁矜越叹气：“对不起。”
唐绪摇头，闷闷地开口：“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
“我应该找郑帆问清楚的，”袁矜越攥着纸条，嗓音沙哑，“但我没有。是我自己编织了一张灵魂伴侣的美梦，自顾自地把郑帆往上套，甚至不愿意花点时间求证。”
唐绪从手心里抬头，抑制不住地落泪，他哽咽道：“是我的错，这场阴差阳错责任全都在我。我太懦弱……连认识你的勇气都没有。”
袁矜越忽地笑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怜爱地擦擦唐绪眼角的泪，温声道：“不怪你，按照两个月前我们的那次错过来看，就算高中的时候你主动来认识我，恐怕肤浅的我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兴趣。所以，责任在我。”
唐绪：“……”
他突然哭不出来了，皱着眉，有点生气：“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袁矜越哈哈大笑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哄他，“没什么意思，我在安慰你呢。”
“你怎么这样安慰人的？”
“你怎么这么娇的？”
在唐绪恼羞成怒前，袁矜越按住他的脑袋，在他耳畔轻声道：“就这样吧，我们都不要说对不起了，好不好？”
我们错过的时间太长太长，不要再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算清“亏欠”这件事上。其实爱本身就充满亏欠，我们不要计较。
这场“对峙”以一个长久的拥抱结束，袁矜越注意到唐绪刚刚没怎么吃东西，想给他叫个外卖。
“不用了，”唐绪瞟了眼厨房，“我下厨。”
“这么晚了还要亲自下厨？”
“嗯，”唐绪点头，“想以自己的身份，在这里给你做顿饭。”
尽管袁矜越并不饿，也无法拒绝这样直白的好意。她点头，笑眯眯道：“好，随便做点吧。”
时间太晚，唐绪确实也没法搞出什么花来。他在厨房捣鼓了一阵，端出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哇，”袁矜越很给面子，“闻起来香香的。”
唐绪挠挠脸，把餐具递过去：“尝尝，小心烫。”
袁矜越拿勺子舀了一口汤，轻轻吹凉后抿了一口，连连称赞：“好鲜，好好喝。”
“怎么突然这样？”唐绪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上次也做了阳春面，没见你这么夸。”
袁矜越嘻嘻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他：“对了，之前在文安的时候你着急忙慌地回来，是家里出事了吧？是你自己家吗？出了什么事？”
唐绪放下筷子，抿了抿唇，回答道：“是我自己家。我妈妈是医生，那天遇到了医闹，被人砸了一下，孟逸丰打电话让我赶紧去医院看看。”
袁矜越睁大眼睛：“然后呢？阿姨没事吧？”
“轻微脑震荡，还好没有太严重，”唐绪叹了口气，“那段时间没有联系你，其实是因为我心情真的很复杂。”
袁矜越凝重地看着他。
“我妈妈出事，作为‘孟逸丰’的我甚至没有立场多关心她几句，只能以’唐绪朋友’的身份给她送了个果篮，陪她聊几句，然后就得离开了。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既用假身份骗你，又没尽到儿子的责任，这些错误全都是我的一己私欲造成的。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妈妈。”
“这也要说对不起？”
袁矜越握住他的手，认真道：“灵魂互换不是你愿意的，面对这种超出人常理的事情，你会不知所措很正常。虽然你隐瞒了身份，但一直对我很好。你妈妈那边，尽管你没有办法以儿子的身份关心她，但也第一时间赶回去陪在她身边。我不会怪你，妈妈更不会怪你。这段时间，你和孟逸丰都辛苦了。”
唐绪被她说得有点想哭。
“又要哭鼻子了？”袁矜越调侃他，笑了笑道，“你真的做得很好了，尤其是曼曼的事情，我姐让我好好谢谢你。”
“曼曼……”唐绪的神情忽然又变得严肃，“说起这个，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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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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