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几人瞎子似的胡乱摸索，一会儿这个踩了那个一脚，一会儿那个给了这个一巴掌。裴牧舟被不知道谁撞了一下，一时没站稳，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抓去，慌乱中抓到不知谁的衣服，只听“嘶拉”一声，紧接着又是——“咚”！
终于，黑暗中响起一道压抑许久，忍无可忍爆发的声音：“都别动！”
几只“无头苍蝇”停了下来。
然后，随着一声轻响，一簇小火苗在黑暗中跳了出来，忽闪一下过后照亮了周围。
黎乐拿着火折子，“复明”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裴牧舟手里捏着半截袖子，坐在地上呲牙咧嘴。一旁小金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
很明显，这半截袖子的主人是小金。
“这是哪里？”苍觫借着跳动的火光看清了此地。
地道里略显狭窄，两侧都是石壁，石壁凹凸不平，有股潮湿的味道。苍觫抬手抚上冰凉的石壁，觉得这地方有些似曾相识。
“废话，这不地道嘛。”黎乐说。
刚才喊出那一声时，她就估摸着外面的人已经走了，现在说起话来也就更加没有控制音量，少女清脆的声音竟然在地道里传出了回音。
苍觫并不是想问这个，但听了黎乐的回答却没再说话，而是微微皱了眉——他在这股潮湿中，隐约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裴牧舟一天之内接连发现两处地道，深觉自己对帝京的地下工程一无所知，不由感慨道：“原来地道这么常见啊。”
小金对自己袖子被扯掉这事没怎么在意，因为他更担心这个寂静又诡异的地方。他往几人中间靠过去，不安地看了一眼四周，说：“黎姐姐，这里怎么还有地道？我都不知道。”
“我先前也不知道，无意中发现的。”
小金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这里怪黑的，我们还是……”
“上去吧。”苍觫忽然出声道。
这正是小金想说的，他于是附和着点点头。
金吾卫已经离开，他们也没必要再躲在这儿，黎乐当然没意见，只有裴牧舟有些诧异：“这就走了？”
黎乐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要是想在这儿住下也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裴牧舟神色兴奋，“你们难道就不好奇这地道通向哪里吗？”
三人齐齐回头看着他，半晌没有一个人开口，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
“真的……不好奇吗？”
黎乐面无表情地收回眼神，抬腿往前走去。小金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然后跟上黎乐。
裴牧舟还想说些什么，苍觫幽幽转到他身旁：“此地不宜久留。”语气相当低沉。
虽然苍觫说话几乎都这个样子，但裴牧舟愣是从中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裴牧舟想问他此话何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看到苍觫不太好看的面色，终于是什么都没问。他暂时收起满腹的疑问与好奇，从善如流地跟上了前面的两人。
苍觫走在最后，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地道深不见底，仿佛没有尽头。
而就这一回头的功夫，前面却突生变故！
巨石挪动的声音和小金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苍觫转头看去，只见地道一侧的石壁竟然转动开来——那儿竟是一道极其隐蔽的石门！
石门转动得极快，小金转瞬之间便被吞没，呼喊声戛然而止。
“小金！”
事发突然，待黎乐反应过来，小金已经在她面前被石门裹挟而去。她立即冲上去，趴在石壁上拼命地拍打。
“你做了什么！”黎乐转头恶狠狠瞪向裴牧舟。
裴牧舟急忙抽回在石壁上乱碰的手：“我、抱歉，我……”
“起开！”
黎乐一把推开他，在他方才碰过的地方摸了一通，然而并没有摸到机关。
“你刚才碰了哪里？”她问。
裴牧舟赶紧上前：“我看看。”
他伸出手踌躇不定。小金因为他的手贱现在下落不明，他自然很愧疚，也和黎乐一样着急，但他是真不记得自己刚刚碰的是哪儿了。
“这儿？不对，应该是这里……不不……”
要不是还得指望他打开石门，黎乐现在真想一巴掌把他拍到石头缝里。
“到底是哪儿！”
黎乐一声暴喝，仿佛吼通了裴牧舟的任督二脉。裴牧舟眼神落在石壁的某处凸起，随即眼前一亮：“找到了！”
他说完便将手按了上去。
力度施加在石块上，石块被缓缓按动，往石墙内没入了约莫一寸。果然是这里！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才小金消失的地方，等待石门再次开启，但奇怪的是等了一会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回事？”裴牧舟心下奇怪。
黎乐过去查看，但那石门与周围石壁简直严丝合缝，丝毫看不出破绽，她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儿真的有门吗？
“门呢？”黎乐看向裴牧舟。
裴牧舟愣愣地回视。
是啊，门呢？
裴牧舟怀疑是自己按的力度不够，于是运转内力汇集于手掌，然后蓄力一摁。石块比刚才没入得更深了，随后一阵细微的石块摩擦声响起。
见状，心中顿时一喜，然而还没喜完，突然脚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感向他袭来，下一秒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整个人迅速地往下坠去。
说时迟那时快，后方一道黑影冲过去，在黎乐身侧刮起一阵快风——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地面的石板瞬间便擦着裴牧舟的头发关闭，苍觫眼看就要抓住他却被一下子弹开了。
就差一点。
要说苍觫有多在乎裴牧舟，倒也不见得，不过是个寿命不过弹指百年的凡人，在他眼里与旁人并无两样，顶多从水里“救”过他——还是裴牧舟自以为的。但是，之前说好了一起闯荡江湖，这才刚下山……如果这个有些吵的凡人不在了，那他……就又是一个人了。
苍觫被封印在北山已逾百年，独自一人已经太久太久，久到不想让这个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凡人现在就离开。
他强行催动体内力量，打算将地面轰开。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黎乐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察觉到苍觫的动作，立刻阻止道：“快住手！”说着便扑过去拦住苍觫。
苍觫功力仍被封印，催动这点力量本就是勉强，乍一被黎乐打断，竟隐隐有控制不住之势，那股强行聚集起的力量在他手中横冲直撞几下，终于脱离掌控径直向黎乐而去。
黎乐目露惊恐之色，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迅速侧过身子。但即使如此，黎乐的肩头也仍被打中，她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这股力量还不到苍觫原本功力的一成，但就算再微弱，也不是黎乐能承受得住的，她只觉浑身经脉一阵剧痛，仿佛下一刻就要经脉寸断而亡。
“唔。”
黎乐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苍觫蹲下身将她扶住，手指搭上她的脖子，感受到自己那股力量在她体内乱窜。
才中了他不到一成功力的一掌就不行了，凡人果然很脆弱。
黎乐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强撑一口气对苍觫说：“这里到处都是机关，不能呃、莽撞……”说到这，她张了张口再也没有了力气。
看着黎乐灰白下去的脸色，苍觫再次强行运转力量。这是第二次强行运功了，苍觫越发感受到封印的压制，手微微发颤。
将力量运于手掌，苍觫一转手腕，对准黎乐的心口就是快准狠地拍了下去。手掌拍下的同时，一道黑红的气息自黎乐后背窜出，然后在空中倏的散开。
黎乐体内乱窜的力量被逼了出去，但她整个人依然不太好，气息越来越微弱，宛若游丝。
她极力抬了抬眼皮：“你是在救我，还是、在杀我……”
这句话没别的意思，黎乐是在真诚发问。说是杀她吧，苍觫那一掌过后她能感受到身体轻松了不少，可若是救她，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快被拍死了？
苍觫没有回答黎乐的问题，因为他也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用指尖划破手掌，刺目的鲜血汩汩冒出。
黎乐看得心惊：“你又做什么？”
苍觫手握成拳，举到黎乐唇边：“不是杀你。”
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将黎乐苍白的嘴唇染红，血腥味在嘴里蔓延，而后黎乐惊奇地发现——她的伤正在迅速恢复！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又回到了她的体内，她惨白的脸重又有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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