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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最后一扇门

Chapter 12 :最后一扇门

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着离开地狱

|地下一层

凌晨三点,东郊废弃集装箱站。

周围是沉睡的工业区,远离城市中心,没有摄像头,没有巡逻警车,甚至没有风。只有偶尔被踩碎的碎石发出轻微声响,在空旷中响得像骨裂。

沈裕和霍宴尘穿过破败的围栏,手电的光柱被雾气吞噬,照不远,仿佛前方的黑暗不是物理的,而是一种来自更深层的压迫。

他们走过三道锈蚀的铁门、两层脱漆楼梯,脚下的混凝土地砖早已裂开,缝隙中生出一簇簇黑色霉斑,细密而腐蚀,就像长在记忆深处的溃烂伤口,无法愈合,也无法抹除。

空气越来越沉重,带着金属、生锈和血液干涸后的味道。

霍宴尘停下脚步,微蹙眉。

“这里以前是什么?”

沈裕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脚边的一块残砖,靴底踩过时发出闷响。他像是在寻找一种语气,一种可以让真相显得不那么荒谬的方式。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开口:

“九年前的国家项目,代号‘冷息计划’。”他的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表面上是心理剥离实验……但实际进行了非法的人体试验。”

这句话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

霍宴尘缓缓转过头看他,目光锐利如刃:“谁批准的?”

沈裕沉默了。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盯着前方那扇斑驳锈蚀的铁门。门上贴着一块泛白的旧牌,字体已经模糊,只隐约辨认出“B3-B4 联通井”几个字。门上有几道深长的划痕,如同曾经有人在门后拼命抓挠。

沈裕开口了,声音极轻:

“我来告诉你,那扇门后……埋着三十六具没有尸检编号的‘失败品’。”

“失败品?”

霍宴尘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从咽喉压出。他极少用这种语调说话。那不是困惑,而是克制的愤怒。

“他们不是人?”他问。

“在这个项目里,不是。”沈裕平静地回答。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门,好像仍能看见门后那三十六双不曾闭上的眼睛,“他们被选中,是因为‘心理敏感度高、情绪受控力低’。计划的目标,是剥离‘痛苦的意识’,重塑无情绪波动的执行体。”

“像机器。”霍宴尘低声。

“不,连机器都有安全机制。”沈裕道,“他们不是机器,他们只是……用来测试人类极限的试管。”

霍宴尘静了一秒,像是被什么击中。

他的指尖紧了紧,一步走上前,按住门把。

“能开吗?”

沈裕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陈旧的钥匙,金属部分已经氧化发黑,齿口几乎磨平。

“能。”他说,“但你要有准备。”

霍宴尘没说话。

钥匙插入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封存多年的秘密终于开始松动。

门锁打开,铁门缓慢推开。

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像从地底深处拉起的某种埋藏太久的声音,夹杂着金属与沉默共同腐烂的气味。

一股浓烈的潮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墙壁裸露着钢筋与管道,墙皮剥落,脚下的水渍已结成暗色的苔斑。

他们走进去。

每一步都像在进入某种被遗弃的文明,空气压低了所有声音,只剩两人的脚步在地面回响,像某种祭礼的节奏。

沈裕的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种冰冷的熟悉:

“‘冷息’在那年终止,但资料从未公开,尸体也未归档。整个地下系统在两年内被强行封锁,档案伪造为‘化学设施事故’。”

霍宴尘眉头紧锁,沿途扫视墙上的数字编号。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国家机器如何消化错误,但像这样彻底地抹除,仍让他有种濒临眩晕的愤怒。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他问。

沈裕脚步顿了顿。

“……那年,我还是‘项目记录员’。”

霍宴尘震了一下,侧过脸,盯着他。

沈裕没有回望。他只是继续走。

“我负责收集心理反应数据,观察行为变化,分析极限指标。我曾被认为是项目组中‘最冷静、最不受影响’的分析者。”

他停下,在一间半塌的观察室门前。

“可有一天,有个实验对象对着镜子重复了整整八个小时:‘我不是失败品,我不是,我不是……’然后,他用自己的下颚咬断了动脉。”

四周一片死寂。

只有旧风从通风管中吹来,带着某种深井下积聚已久的潮声。

“从那天起,我知道,这不是实验,是屠杀。”沈裕缓缓说。

霍宴尘盯着他许久,才问:“你……逃出来了?”

“不,”沈裕轻声,“我是被‘淘汰’的。”

他缓缓抬起手,手腕上有一道早已愈合的手术疤痕。

“他们曾尝试剥离我的记忆,但我保留了太多片段,被视为‘不可控因子’。于是我被放弃,带出项目,抹除身份,重新被安置,成了‘正常人’。”

“然后,”沈裕回头,目光冷静,“我选择成为警察。”

这句话落下,霍宴尘沉默地站着,没有立刻回应。他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沈裕的反应迟钝区、他对于“痛苦”这一概念的极端敏感、他的失眠、他的幻听、他的冷静——这一切并不是“职业素养”。

是“生存后遗症”。

他们一路走下去,像穿越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牢笼。墙上的电灯忽明忽暗,脚步声空旷,每一次回响都像是某个旧日灵魂的喘息。

终于,在通道尽头,他们站在那扇锈死的冷藏门前。

门上没有编号,只有一个手印,深褐色,早已干涸。

沈裕站住了,喉头微动。

“霍宴尘,”他低声说,“这不是案子的终点。这是——水下的起点。”

霍宴尘望着他,眼神冷静如初,却缓缓点头。

“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

|封锁

门即将开启。

沈裕的手握住那道锈蚀门把的瞬间,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咔哒”**声。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也像某个耐心等待已久的猎人,终于拉开了扳机。

下一秒,门后爆出一声钝沉的轰响。

不是炸裂,不是撕裂,而是一种内压爆炸,仿佛炸弹被精心布置在承重结构最深处,用来制造最大面积、最迅速的坍塌。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通道的震动。

低频轰鸣像水底巨兽翻身,贯穿地基与管道的深层骨架,震得墙壁发出窒息般的呻吟。铁锈从门顶脱落,击打在肩膀上,如同某种警告。灯管瞬间熄灭,电流窜动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然后是烟雾——

黑色的、混杂着灰尘与金属粉末的爆炸烟雾,从门缝中猛地喷涌而出,带着一股撕裂性热浪,将两人瞬间逼退数步。

沈裕反应慢了半秒。

他不是不知道危险,但身体却像短路了一样,脑海中炸开某个过去的片段——那年,他十六岁,被锁在地下储藏室,听见上方传来剧烈的摔门声。他蜷缩在角落,等待暴力来临,却什么也看不见。

现在,那个夜晚又回来了。

他站立不稳,踉跄倒地,掌心重重压在地面,指尖划过一根残断的软电缆,还——

一撮未腐烂的头发。

细软、湿漉漉的,贴着地面,像是被什么急匆匆甩落在此。头发之间混着粘腻的灰与血,带着某种尚未完全冷却的温度。

他失神了一瞬。

那感觉太熟悉了——

潮湿,冰冷,腐臭,还有……活人绝望时尚未散尽的体温。

这不是死人的温度。

这是在死亡前被抛弃的温度。

霍宴尘猛然回身,**“沈裕!”**他吼道。

一道钢梁从顶上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铁屑四溅。

他冲过去,一把将沈裕从地面拉起,强行拽进身后那条尚未坍塌的侧通道。浓烟包围过来,带着窒息的热,堵住喉咙,也蒙住眼睛。

“走!”霍宴尘低声咆哮,反手捂住沈裕的口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头顶的吊顶层开始塌陷,天花板碎片、管道接头、旧线路残段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们在摇晃中,几乎是半拖半跑地冲出主通道。

背后的门,在震荡中**“哐”**地一声合上,像是某只野兽的嘴,再一次被紧紧咬合——只不过这次,不再给他们回头的机会。

终于冲进出口前的换气舱时,沈裕猛地扶住墙壁,剧烈咳嗽起来。呛入肺腑的烟尘将他的意识推到崩溃边缘。霍宴尘站在他身边,一手撑着墙,一手按住通讯耳麦。

“这里是C组,东郊集装点,发生爆炸,地下系统疑似人工封锁,立刻请求封控外围,启动一类禁区程序。”他的声音压抑,语速极快,却一字未乱。

沈裕终于抬起头,额角的冷汗混着烟尘,顺着颧骨滑落。他看着眼前模糊的通道口,眼里浮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

“我们太晚了。”他说。

他知道,这场爆炸不是偶然。

这是一次精准的自毁程序,某种人或某种机制,在他们即将打开真相之门前,抢先一步,彻底抹除所有证据。

三十六具“失败品”?

现在,可能连一根骨头都不会留下。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某些人,或某个身影,早已在水下察觉了他们的靠近,先他们一步,按下了销毁键。

霍宴尘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力握住沈裕的肩——

那是一种无言的“我还在”的方式。

也只有这种方式,能在坍塌之中,替他撑住某种支点。

呼吸逐渐平稳后,沈裕低声问:“你有没有闻见那股味道?”

霍宴尘转头。

“不是炸药,也不是霉味。”沈裕声音很轻,像在确认,又像在自语,“是……□□。”

霍宴尘的眼神顿时一紧。

□□——短时间内昏迷剂,高浓度接触会导致意识混乱、短时失忆,甚至是神经反应迟钝。

那不是意外。

那是故意让他们忘记刚刚看见的东西。

“这是一次袭击。”霍宴尘说,“有目标、有步骤、有毒剂。”

“而我们不是第一个。”

他话没说完,耳麦里传来嘈杂的回线声,还有一串坐标编号。

——“B3区域,热源感应异常,可能仍有未□□。”

他们相视一眼。

眼里,没有退却。

有的只是愈加压抑的冷静。

那是真正靠近深渊之后,必须面对的代价。

他们无法后退了。

不仅因为职责,也不仅因为愤怒。

而是因为这一场长达九年的黑色梦魇——

终于开始回应他们的敲门声。

他们要进去。

不论里面,是死是活。

?

|他在说谎

凌晨四点二十,临时指挥点内灯火通明。

集装箱爆炸后,外围已被层层封控,公安厅技术部连夜进驻。主控屏幕投射在空白墙面上,光影冷冷,映着每一个人苍白的脸。空气中弥漫着炸药未散尽的味道,以及另一种不明显却更具穿透力的气息——失控前的静默。

沈裕坐在最角落的金属折椅上,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目光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的那段画面。

画面来自一个老旧监控点位,成像模糊、色调失真,仿佛某种久远的影像正在被重新唤起。

录像摄于72小时前,即集装点爆炸前三日。

凌晨时分,一个穿着深灰外套的男子出现在画面左下角,动作迅速却不慌张。他的右手臂用衣物包裹着某样东西——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人。

那人无意识地被抱着,头垂在胸前,头发遮住了脸。男子低头压帽,步伐稳而沉。

他走路的方式——是个破绽。

沈裕盯着他的腿。

“你看到了吗?”他低声说,“他的右腿轻微外八,落脚不均衡。那是老腰伤牵扯肌肉的表现。”

他没有等其他人发问,直接给出答案:

“他是——丁文舟。”

空气霎时沉了一秒。

霍宴尘眉头紧锁,立在沈裕身侧,目光沉稳:“你确定?”

沈裕点头,声音不容置疑:

“我认得他的背影,也认得他走路时那个不明显的节奏。他腰椎有旧损伤,走起路来总会略微偏重左侧,那不是别人模仿得出来的。”

指挥室里的其他技术人员开始调阅丁文舟的背景档案。一张张资料迅速从系统中展开,几乎瞬间更新在辅助屏幕上。

他,三十二岁,曾为市公安系统外派文职协查员,因腰伤提前申请调岗,目前为江东警务协调中心后勤部记录员。外表温和,配合度高,进入本案调查初期便自愿提交所有通信与出行记录。

他是“配合得最好”的协查者之一。

霍宴尘轻声道:“他的时间线对得上。所有通话记录、出勤定位、门禁轨迹……都在案。”

“那就是他在说谎。”沈裕的语气没有波动,眼神却冷得像霜刀。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主屏幕,将画面暂停在男子走进集装区围栏那一刻。指尖停在那人的脚步上,几乎是某种本能:

“这不是穿帮,是警告。”

“他知道有监控,他在留信号。”

“他不怕我们认出来。”

霍宴尘看着他:“你怀疑……他是嫌疑人Y?”

“还不能确定。”沈裕摇头,“但他**知道Y是谁,或者就是Y为他设置的‘投影’。”他指着屏幕中那个缓慢而坚定的背影,“他在说:你们都记住这个人吧。他会带你们,走进真正的水下。”

霍宴尘沉默了一瞬,问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沈裕低下头,声音变得微微发紧:“十二年。”

霍宴尘眼中划过极轻的一道阴影。

“他以前在你身边?”

“我在警校时,他是实习指导员。”

“那你更清楚,他什么时候在说谎。”霍宴尘的声音压低,“现在——他在哪儿?”

一名技术员立即调出丁文舟当前定位,卫星图像展开。

——他在江南心理康复中心。

“他在做什么?”霍宴尘问。

“参与内部问询,作为早期项目评估员配合档案回溯调查。”技术员顿了顿,“目前由五人小组围询,全天监控。”

沈裕喃喃一句:“他知道我们已经怀疑他。”

“那他会怎么做?”霍宴尘看向他。

沈裕闭上眼。

片刻后睁开。

“他会——反问我们一句:‘你们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全部吗?’”

他转身看向大屏幕,再次播放那段录像。

那个背影仿佛隔着整个黑夜,在对他们低声说话。

不是嘲笑,也不是挑衅,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他在等待。

等待他们抵达他布下的节点,然后亲手打开那道门——

却不知道,门后到底是水,是火,是空,还是镜子。

霍宴尘的声音像铁:“我们立刻前往江南心理康复中心。”

沈裕点头。

他们必须去。

不只是为了调查,更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们以为已经了解的那一个。

如果他在说谎。

那这场谎言的终点,也许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深,还要远,还要痛。

?

|不该打开的抽屉

傍晚六点十分,警局四楼,档案室。

窗外天色灰沉,连最后一缕夕光都像是被风卷走。整层楼空无一人,空气里没有人声,只有老式风管送出的低频嗡鸣,像是某种冷血生物在深处盘旋。

沈裕刷卡进入。

档案室的大门缓缓关闭,在门框落锁的那一刻,他的心跳仿佛也一并被关在了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这里的灯光永远是冰白色的,无论几点,都没有时间的概念。四周都是一排排金属柜,编号严密,锁扣沉重,每一个抽屉都像一口棺。

他走到最内侧的一列——【217-黑段】。

这一排抽屉没有任何颜色标记,只有一个贴着裂开的红条形码。

这意味着——封闭档案,除非指令升级,否则不得调阅。

而现在,他手里握着那枚象征“特级查询权”的深蓝钥卡。

他的手停顿了一瞬。

钥卡插入,指示灯转绿,“滴”一声轻响,锁扣松动。

他缓缓拉开抽屉。

霉味、陈纸、金属与某种干冷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不是单纯的“旧”,而是一种被压抑太久、几乎化为时间本身的**感。空气在这一刻变重,每一份档案的边角都仿佛沾满了某些死人的呼吸。

他戴上手套,小心地将一叠发黄的档案卷宗抽出。

第一页的封面上,字迹是手写的。

清晰却冷漠的黑色墨水:

《冷息计划实验记录 #48》

记录对象:S.Y.

编号:Z-19

沈裕的瞳孔猛然收紧。

他站在那,不动,像是整个人被瞬间冻在了时间之外。

下一行字——

年龄:11

特征:情绪断裂测试失败,曾试图咬舌自尽

处理意见:转移至封闭室,禁止进行光照与声响刺激

沈裕的手开始发抖。

手套摩擦纸张时发出的细小响声,像是某种透明的指甲在他耳边刮动,唤醒了早已封死的记忆碎片。

Z-19。

那是他的编号。

他再也无法否认——

在“冷息计划”的编号系统中,他不是一个观测者,也不是一个后来者。他是最初的试验对象之一。

那些他以为只是童年“精神病院观察期”中残缺混乱的记忆,如今一一被对号入座。

翻开第二页,是一份手写的实验日志。

笔迹潦草,明显是长时间处于应激状态下的书写:

第六天,S.Y.持续表现出幻听与时间错觉反应,对外界声光刺激极度敏感。

第七天,记录其咬舌尝试,清醒时反复低声重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第九天,转移至无光室,心跳速率异常,每隔三小时惊醒一次,梦中有剧烈挣扎。

第十一天,主动请求终止实验,被驳回。

沈裕的呼吸急促了。

他的肩膀剧烈起伏,指节在发黄的纸页上按出死白的痕。

他还记得——那个黑暗的房间,只有一张冷床、四面白墙、没有窗户,没有灯。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他只能靠自己心跳的快慢来判断时间流逝。

他曾用牙齿撕咬自己的手背试图感知“疼痛”,用脚踢墙角的缝隙听声音反弹,以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记得自己低声喊过无数次“救命”,但那声音就像沉进水里,泡成一串气泡,没有回应。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第三页,是心理评估报告。

被试表现出高度自我解构倾向,在长时间封闭剥离后仍保留部分社会性语言能力,表面平静,实则存在深层暴力抑制区块。

结尾处,有一道签名。

沈裕盯着那串笔迹良久,手指慢慢抬起,在空中比对。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签名。

他在之前调查“丁文舟背景资料”时,也看到过——

主笔人:D.W.Z.

他看着那三个缩写字母,喉咙发紧,胃部开始强烈抽痛,像有什么恶意的东西,从身体深处往上爬。

那不是别人。

那是丁文舟。

十二年前,他是沈裕的指导员。

但在更早以前——

他是项目组里评估Z编号试验体的主导医师之一。

沈裕猛然抬头,档案室空无一人,冷光打在金属柜上,反出一层惨白的反光。

他忽然意识到——

他从未逃出过“冷息”。

他只是被送到了一个更高版本的迷宫。

他以为自己在追查Y,结果是Y在用他的编号写回信。

他曾质问过:“我们要从哪里开始?”

答案从来不在水下。

答案一直在他身上。

**

“编号Z-19。”

**

他喃喃念出那串编号。

他不是警监,不是调查员,不是幸存者。

他是记录编号上的一个小点,是那些纸页上,曾经被视为“可控”或“失控”的一行字。

现在,那一页被他翻了出来。

不该打开的抽屉,终究被打开了。

**

而他,也必须从这里开始,重新看清自己是谁。

?

|不是救赎,是压垮

夜深了。

局里大部分灯已经熄灭,只剩下走廊尽头一盏常亮的安检灯,在地面投出一块微弱的青白色。那盏灯静默地守着档案室门口,像是目睹了什么,却无能为力。

沈裕就坐在那里,靠着一排老旧文件柜,双膝微曲,头低垂着,双手垂落在身侧,像一尊未完工的雕像。他一动不动,仿佛被抽去了骨架,只剩下一个沉默的壳。

金属柜门没有合上,一叠发黄的卷宗跌落一地,封面上的字眼在光下泛出陈旧的墨痕:

《冷息计划实验记录 #48》

记录对象:S.Y./编号Z-19

他盯着那一行字,像盯着一个深渊。半小时前他刚刚从里面爬出来,现在却又觉得,自己从来没离开过。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轻,却极稳。像是走在一条没有回头路的轨道上。

沈裕没有抬头。

直到那双熟悉的黑皮鞋停在面前,鞋头微微侧着,是在等他开口。

霍宴尘没有说话。他蹲下来,缓缓跪坐在沈裕面前,动作沉稳克制,直到两人的视线在同一高度相交。

他看着沈裕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块结冰的湖面。他知道,湖底藏着什么,却没有贸然打破。

“你看了?”他声音很轻,却没有逃避。

沈裕点了点头,仿佛动作过大都会让胸腔碎裂。他嗓音像弦,低到断了。

“我以为我忘了。”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都像冻结了。

他不是不知道过去有问题。

只是,从来没人告诉他,那些梦魇不是错觉。

从来没人告诉他,他被关在无光室的那段时间,是以“失败品”的名义被记录在国家实验卷宗里的。

从来没人告诉他,他不是逃出来的——他是被剩下来的。

霍宴尘没有急着安慰。他只是看着他。

良久,才慢慢地说道:

“你没有错。你是受害者,不是失败品。”

沈裕却忽然笑了。

那个笑,像刀刃划破沉水的声音,极轻,却钝得疼。他抬起眼,看着霍宴尘,那双眼里没有泪,没有光,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可我从十三岁开始,就不再是完整的人了。”

他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也像是终于承认,自己从未真正走出那道门。

“从那以后,我记性变差,情绪容易断,我怕黑,怕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怕长时间安静,怕自己说错话会被关起来。”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

“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只是那段试验残留的副作用。”

“也许我根本没有变好。”

“只是变得像一个社会人了而已。”

霍宴尘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沈裕冰冷的指尖。

那触感太冷了,像是一只手握住了水下的人。

沈裕没有挣脱。

他只是任由那只手握住自己,然后轻声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来?”

霍宴尘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你还在这里。”

“你还没有离开,所以我不能走。”

沈裕垂着眼,嗓音带着疲惫的空白:

“你是在补偿我吗?”

“不是。”

霍宴尘眼神坚定:

“不是补偿。”

“也不是救赎。”

“是——我愿意陪你,把那扇门重新打开。”

他知道,那扇门之后不是光明。

那是一整条布满碎玻璃的走廊,尽头可能什么都没有。

可他仍然说——打开它。

沈裕沉默了很久。

走廊尽头有一只漏风的空调口,吹出来的风带着机械转动的节奏,每隔三秒,发出一声“咔哒”。

那声音像极了他儿时在无光室里听到的电锁切换声。

他忽然低头,看着自己握在霍宴尘掌心的手。

那些手指曾经被他自己咬破,试图用疼痛提醒自己:我是活着的。

可现在,有另一个人,把那只手握得很紧,很稳,像是在用生命替他确证:

你不是一场实验的残骸。

你是有人愿意为之,一同下沉的人。

他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湿意,但仍旧没有让眼泪落下。

他只是轻声说:

“你要想清楚。”

“那扇门打开之后,可能不是出口,是——压垮。”

霍宴尘低声说:“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塌下去。”

不必救赎。

不为抵达。

只是为了,在彼此的废墟里,有一个声音说:

“我还在。”

?

|最后一扇门

已经很深。

废弃集装箱站外围彻底沉入黑暗,连警戒灯都熄灭了,只剩下技术组搭建的便携式照明灯投出一道道苍白的光柱,在尘土与雾气间穿透出斑驳的明影,如幽灵的眼。

第三层联通井。

编号B3-B4,曾是“冷息计划”通往封闭实验区的唯一通道,过去因为“技术不可逆性”而被焊死,如今在最新一次挖掘中被重新打开。没有□□,没有机关陷阱,门前只有一片沉默。

那是一扇朽坏的金属门,锈蚀严重,门缝处还垂挂着几根残断的钢筋丝,像被拉扯过、挣扎过,留下不完整的骨架。

沈裕站在门前。

不,准确地说,他停在门前三米的地方。

他没有动。

空气稀薄得近乎冻结,技术组在他身后低声交谈,数据设备闪烁着规律的绿光,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指令——只有他,动不了。

他就那样站着,像是被这扇门前的空气锁住了。

这不是门。

这是时间。

这是过去。

这是他十三岁那年,跪倒在无光室的最后记忆;是他牙关咬合、鲜血渗出嘴角的那一瞬;是他在痛觉剥夺训练中唯一一次主动求生的反抗。

“裕。”霍宴尘低声喊他。

声音从身后传来,如雾中低语,却精准地穿透了所有回响,落进他的耳里。

沈裕没有回头。

他只是闭了闭眼。

霍宴尘缓步走近,手绕过他的肩,从后方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干燥,指节有力,是成年人的坚定与选择,不是医护人员的慰藉,也不是审讯桌对面的安抚。

是同行者。

是共赴的人。

“你知道这不是回去,”霍宴尘轻声说,“是走出来。”

沈裕呼吸微微紊乱。

他当然知道。

他太清楚这区别了。

过去那些夜晚,他无数次梦见自己回到这扇门前——门总是关着,梦也从未让他推开。他告诉自己已经离开、已经长大、已经不再是编号Z-19。可那些档案一页页铺开,那行字黑色墨迹未干,他又被拉回去了,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拽进水下。

现在,他真的站在这扇门前。

这不是梦。

他知道自己若推开它,就不会再有借口说:“我不知道。”、“那不是我。”、“我只是幸存者。”

如果他走进去,他就必须承认:

我,是Z-19。

我记得。

我从未忘记。

我还活着,但不完整。

**

沈裕睁开眼,目光扫过门缝间微微渗出的黑。

他终于抬起了脚。

第一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步,他手里的骨节紧绷,霍宴尘依然握着他,像是沉默地将力气注入。

第三步,他走到门前,一只手抬起,缓缓搭上门把手。

金属生锈已久,那一触就像触到寒铁,冰冷刺骨。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去。

他用力一推——

**

门,开了。

**

吱呀——

一声极长的金属摩擦音像划破深夜的一把刀。

门内的黑暗没有尽头。

不是空。

是实。

是密度极高的冷空气,裹着一种潮湿的霉味,像某种久未开启的封闭仓。黑暗仿佛是液体,从门缝间迅速溢出,冰冷得令人瞬间窒息。

沈裕的瞳孔一阵收缩,本能让他向后缩了一分——

但霍宴尘的手没放开。

“你已经到了。”他说。

沈裕没说话。

只是站直了身体。

**

然后——他迈步,走了进去。

**

那一瞬间,风从门内向外涌出,像是黑暗亲自迎接他的归来,又像是某种看不见的生物吐出的冷息。

他没有退。

他的脚步落在第三层的旧水泥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

那声音从黑暗深处一层层传开,穿过那些空置的观察间、实验室、无声的单向玻璃、早已干裂的记录墙,还有走廊尽头那间——

被登记为封闭编号Z区的无编号小屋。

门口贴着泛黄的纸条,墨色模糊。

沈裕站定,伸手撕下那张纸。

纸后墙面刻着四个浅浅的字。

“请你活下去。”

他看着那四个字,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胸口绞痛。他记得,这字是他自己刻的。

十三岁。

那年他以为他会死。

所以他在墙上留了一句话,留给那个“也许存在”的未来自己。

**

“请你活下去。”

**

他活下来了。

但今天,他才终于——走了回来。

或者说,走了出去。

霍宴尘站在他身后,一直未动。他没有先跨入,而是等他走完每一步。

沈裕回过头,看着霍宴尘。他第一次,真正笑了。

不是轻松。

不是释怀。

是那种濒死挣扎后的呼吸,是在水下快要耗尽氧气前突然找到破口的活感。

“谢谢你。”他低声说。

霍宴尘轻声应:“我们还没完。”

沈裕点头。

他们还要把编号翻完,把实验记录逐页销毁,把所有被“编号代替名字”的人,从水下拉回来。

还要,把自己真正活成一个人。

不再是代号。

不再是试验体。

不再是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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