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二具尸体
水面之下,不止一重真相。
沈裕重新踏入主通道时,空气仍旧浑浊,湿度高得像是一张不肯放过人的网。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衣领已经贴在皮肤上,冷,微黏,仿佛有人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拉了一把。
霍宴尘蹲在前方井口,身形静止,像是早就料到会有人回来。
没有言语。他只是抬手,指向下方。
沈裕走过去,井盖半掀开,周围地面留有水渍。光线顺着井沿照进去,一片晦暗的水中,有个模糊的轮廓正缓缓靠近表层。
很快,他看见了。
一只手,从黑水中浮上来。
不动,不挣扎。只是顺着水流轻轻晃着。皮肤苍白,在灯光下几乎没有实体感,仿佛早已脱离血肉,只剩一个符号。
他没有再往下看,也不必看。他知道那是什么。
霍宴尘站起身,把信号发了出去:“确认第二具。”
几秒钟内,现场气氛变了。警戒线迅速扩大,技术组从主线分出两个方向,一组开始标记,一组调配打捞设备。脚步声、对讲声、工具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却没有人喊,也没有人叫。
没人觉得意外。
他们都知道,一具不会是全部。
沈裕没有出声。他靠近井口几步,眼神落在那水面下的轮廓,像是在对一件旧事进行确认。很安静地站着,像是怕打扰了什么。
“顺流进来的不会卡在这里。”霍宴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依旧平静,“这井的水压向内,下涡会反冲。除非,是原地沉入。”
他顿了顿,“也就是说,这不是遗留,是新增。”
沈裕点头。没有反驳。
逻辑清晰得像一条直线,毫无弯绕。却也正因为如此,更显冷酷。
尸体还未打捞上来,水面泛着粘滞的光。一个技术员从远处走来,手里拿着采样瓶和现场标记单。没说一句废话,低头递给霍宴尘。
“手部有残留织物纤维,我们先做比对。”他说。
霍宴尘接过,签字,没多问一句。
这是现场操作的惯性,但这份冷静也正是让沈裕心里一紧的原因。这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悲悯。第二具尸体的出现仿佛只是验证某种已知——不是“又有一个人死了”,而是“果然不是一个”。
他看着那口井,忽然觉得周围的水泥墙近了一点。
“你回来了。”霍宴尘忽然道,语气平平,听不出评价。
沈裕“嗯”了一声。
“为什么?”
沈裕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井口,像在等水面静下来。
霍宴尘没有追问。他转身,继续指挥队伍分区勘查。步伐干脆,命令简洁,像是早已习惯了处理这类“多重现场”。
沈裕站了很久,直到一个取证员小声提醒:“小沈哥,要不要避一下风口?”
他摇头。
风从主井通风口灌出来,有一股让人说不清的味道,不是尸臭,也不是血腥,更像某种陈旧的尘土气,混着水汽,硬生生嵌进人骨头里。
第二具尸体还没完全被打捞出来,操作还在进行。沈裕靠着墙站着,目光游移到那口井外的水痕——呈半环形,从井口向两边铺开,像是谁站在那里流了很久的泪,或者干脆就是在那里倒下过一次。
他不自觉地想象:死者在进入这口井之前,是清醒的吗?是自己走来的,还是被人拖来的?有没有挣扎?有没有想喊?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霍宴尘不会问,他自己也不敢。
因为问下去,就得承认,这一切不是“办案”,而是活生生的悲剧。他们不是在修正错误,而是在清理失控的代价。
技术员终于从水中抬起尸体。担架升起的那一刻,有人低声咳了一下,像是忍不住那突如其来的闷气。
沈裕没看过去。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
尸体被白布覆盖后,那个井就重新归于寂静了。水面平整,周围无声。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从时间看,这人比第一具晚死。”技术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身上温度回升时间不一致。”
霍宴尘回应:“让法医做好精准比对,不要依赖肉眼。”
“收到。”
沈裕走向霍宴尘。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问:“你觉得,会有第三具吗?”
霍宴尘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口井,说:“我觉得,已经不是‘会不会’,而是‘还有几具’。”
风声灌进管道,像是一句迟来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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