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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春山

薛小怜在明德殿外一直跪到黄昏;她的身形始终板正,生生把自己跪成了朱雀门外的日晷,身后的影子从晌午一路走到日头西斜。随后她拒绝了高公公的搀扶,一瘸一拐地往公主府走,期间两三只低飞的蜻蜓从她身旁掠过。

当晚,一场暴雨宣告了冬日的彻底的结束。用过晚膳后,薛煐难得的抱着被子枕头在薛小怜的房间里打了个地铺。少年人睡觉不老实,滚着滚着一条腿就窜了冰凉的地板上;薛小怜本就睡得浅,又得爬起来给薛煐掖好被子。似乎是感觉到了姐姐的气息,薛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拖住薛小怜的手:“……姐姐。”

薛小怜原本应当一巴掌拍掉弟弟的狗爪子,但此时实在是困得没力气和他闹了,便柔声问道:“梦见爹娘了?”

“……原来你知道。”薛煐嘟嘟囔囔地说,又得寸进尺拖过薛小怜的手臂抱紧,“我还梦见了二叔。我知道我不该梦见他。”

薛小怜跪疼的腿还没好利索,被他拽得一趔趄,索性就坐到了他的身边,任由弟弟扒拉在自己的身上:“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薛煐只是醒了这么一下,慢慢便又沉沉睡去。薛小怜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自顾自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想着她身边的弟弟,想着今天轩和帝说要给弟弟在宣城分食邑的事情——弟弟要留下,她怎么办呢?她在雁北失去了几乎所有血脉相连的亲人,现在她的舅舅又要把煐儿从她身边带走。

这当然是好结果。她对自己说。至少不是她薛小怜留下,不然雁北和玄武军的处境会更危险。听着窗外扑簌簌的声音,小怜也分不清这是雨打落叶的声音,或是新芽破开了泥土。忽然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煐儿会不会觉得她不要他了呢?

想到这里,薛小怜觉得自己大概确乎是困了。她蹑手蹑脚地把薛煐放下,到床上,费力地把眼皮合拢,却觉得耳边的雨声越发清晰。快睡,快睡——她默念道,明天有事要做。

轩和帝要她查清雁门关疫病的来源。

阳春三月,东风和煦。经历了一场透雨,金陵大街上浸透了草籽和新鲜泥土的气息。金陵驿平日里疾驰的马匹都显得动作和缓了许多,暧洋洋的太阳照得人也懒洋洋,马也懒洋洋。

秦玉溪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金陵城外。他今日换下了金银首饰,换掉了他平日爱穿的大红大紫的衣裳,穿了件象牙白色的轻薄里衫,外罩一件浅荷色长衫,拿妃色的攀膊束起;腰带也是浅荷色的,上边镶了一块品相上乘的羊脂玉。

“明明是你约的我,怎么反倒要我等你——郡主娘娘好大的排场。”见到薛小怜的身影,粉孔雀开口便吐出这不阴不阳的词句来。

薛小怜见他已经等着了,便催马上前:“昨日你家大哥刚招了我,今日你也来招我。”

“怎么,郡主娘娘还要和我大哥过不去不成?”秦玉溪满不在乎地一笑,“你不是那种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薛小怜干咳了两声,岔开了话题:“我难得来京城一趟,不能约上旧友踏青吗?说来,你的翡翠扳指呢?今天怎么不带了?”

秦玉溪干咳两声:“这……天气转暖,不适合戴繁重的首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要清新素雅才好,你懂什么。”

薛小怜不屑地嘁了一声:“你懂的多——怎么样,陪我走走?”

“你做了几十年的识字文盲,哪是有这种闲情雅致的人,”秦玉溪说,“听大哥说昨日陛下把你留下了——他要你查雁门关的疫病啊?”

“他不叫我去查,我也是要弄清楚的。何况陛下也没指望我一定能查清楚——不然含光是干什么吃的?”薛小怜索性直奔主题,“你知道我找你打听什么,怎么还没给我准备好消息?你是生意不想做了,还是朋友不想当了?”

“哎呦,真凶。”秦玉溪瞪大眼睛,故作无辜地眨巴了几下。

“冲你家小妹眨巴去,我不吃你这一套——停停停,要吐了。”薛小怜已全然忘记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忍不住赏了秦玉溪一个白眼。

“雁北的疫病来得蹊跷。是谁带进来的,怎么带进来的,林思源都查不到,你怎么就指望我能知道呢?”秦玉溪正色道,“我只是个不入流的皮条客,仨瓜俩枣的‘势力’出了金陵城就不剩什么了,卖不了你这个消息——抱歉哈。”

“我也没指望你立刻能给消息。”薛小怜叹了口气,“你常在江湖上走动,帮我留意着这事就行了;事成之后,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我的生意要进雁北。”秦玉溪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不行。”薛小怜斩钉截铁地答。

“行吧行吧,银子也行——谁会嫌银子多呢。”秦玉溪摆摆手。

“雁北刚打完仗,留下一堆老弱妇孺,多少张嘴等着吃饭,我都穷得变卖家产了;你倒好,作为我的老朋友,不说借点钱给我救急,还倒问我拿银子——”薛小怜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近几年没少把手伸出金陵城,没见过哪个皮条客做成你这副模样——总之一句话,你做不做?”

“做不得,我直觉这事掉脑袋。”秦玉溪道,“但我可以偷偷替你做掉脑袋的事,只要掉脑袋的时候你别供出我来就成。”

“赶紧滚。”薛小怜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混蛋嘴脸发挥到了极致,“顺便带句话给秦大,这两天出门当心点。”

山中日长,不知岁月。薛小怜跟着林思源再次站在长长、长长的台阶前的时候,竟生出了些许紧张的心情——在她的记忆里似乎这条台阶不是这个样子。但这确乎又是上山的必经之路,这个世界存留下来的、为数不多她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她。

“三四年了,你只有年关才过来看一眼,没有一次来得及吃饭,匆匆地就回了北关。师父师娘看到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林思源拉了拉她,“走吧——你愣着做什么呢?”

这一下把薛小怜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是了,她记忆中的浩汇山只有冬天,它应当是叶片枯黄的,光秃秃的枝桠上压着在日头下缓慢融化的冰雪;大块的雪落在洁白的台阶上扑簌一声碎裂,这零星的声响又被静静的山谷吞没。如今她记忆中的台阶就在她的眼前,冰雪消融,化作叮咚作响的泉水,滋养着萌发的新芽。

“没事,这两天休息不好。”她牵过林思源的手,“走吧,林大人。”

山脚翠竹疯长,遮天蔽日;穿过这片竹海,撞入眼帘的就是碧蓝的天和山坳里棕褐色的、光秃秃的石头,抬头能望见山顶的杜鹃花海。在一场透雨之后,绯红的鱼白的藕粉的杜鹃花不约而同地绽放,花瓣上新鲜的水滴折射出天空的颜色——它似乎是碧蓝的,似乎是五彩的,又叫人想到雁门关晴天的风声,又叫人想到金陵东大街琳琅满目的女子妆饰。层层叠叠的杜鹃花挤满了山坡,蔓延到游人的瞳孔中燃烧起来。

此时薛小怜感觉到有个人撞了下自己的肩膀:“诶,你看,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像那朵花?”

“秦二!”薛小怜咬碎了后槽牙,只差把冷月刀拔出来了,“你跟踪我!”

“嘁,自作多情。”粉杜鹃牙缝里漏气,两手大剌剌往脑后一背,“你要不要看看,那是谁?”

秦玉溪话音刚落,杜鹃花丛便被剑气劈开一角,露出一个水绿色的人影——从身形上判断,是个还未及笈的女子。数丈开外,薛小怜便能感觉到眼前寒光阵阵,直叫人眼花缭乱。林敬、陆无双夫妇门下,薛小怜善使大刀,走的是稳扎稳打、大巧不工的路子,自然不比用剑的出招灵活;林思源的武功奇诡多变,凶险非常,但也没有这般轻灵飘逸的感受。见那使剑的姑娘,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可谓是天赋过人了——薛小怜不由得赞叹:“好漂亮的剑术!我几时有的小师妹呢?”

“你两年没回浩汇山,正是两年前,你小师妹入的门。”林思源说,“她一来,师父就把长风剑交给了她。”

秦二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你之前替煐儿求的长风剑。”

似乎是看见了秦玉溪,那女子收了剑,又惊又喜地向这边跑来:“哥哥!”

那女子生得玲珑可爱,鼻子嘴巴脸颊都是圆的,乌溜溜的眼珠子里透着机灵;再细细一看,她和那位芝兰玉树的秦大公子眉眼间有八分相似,正是秦家的三小姐秦玉徵。

秦玉溪一把将小妹揽进怀里,得意洋洋地冲薛小怜一抬下巴:“怎么,我来看我妹妹,还要向郡主娘娘报备一声不成?小妹,这位姐姐你曾见过的,不过你当时年纪太小,可能是不记得了。燕云郡主薛小怜,哥哥的好朋友——叫大师姐!”

秦玉徵执剑在手,向林思源和薛小怜各行了一礼:“大师姐。二师姐。”

薛小怜已经数不清楚,自回到金陵以来,这是第几次被秦家人气到七窍生烟了。

这不仅是她替煐儿求的长风剑,这是长公主送给陆无双的礼物——一对长风碧水剑,教天下贼人闻风丧胆,他们的主人是雁北的守护神,是含光的上一任指挥使,现在碧水剑也在含光的现任右指挥使手中;他们的主人不能是一个京城温室里长起来的富贵小姐,至少不能让这个半点苦都没吃过的世家小姐,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手。想到这里,薛小怜按紧了冷月刀的刀鞘:“……谁做主把长风剑给她的?”

“是师父哦,大师姐。”秦家小妹冲她甜甜一笑,随后去拉林思源的手,“二师姐,我们快去吃东西吧,师父做了绿豆饼等我们吃,凉了就不好吃啦。”

不知道林敬抽的哪门子风,薛小怜暗暗想,一边阴沉着脸敷衍这个便宜小师妹:“别叫我大师姐。”

秦玉徵牵着林思源,又过来拉薛小怜的手:“好哦,小怜姐姐。今天天气超级好,小怜姐姐为什么板着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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