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六阳老鬼
叶尘若无其事地松开手，退后了半步，唇边依旧挂着笑：“这样，够了么？”
柳朝闻却故作咬牙，低低“嘶”了一声，抬手轻抚方才被咬之处，侧首斜睨着他，眸中笑意不减反增。他本欲追前一步，将那半分空隙再度合拢，耳中却已听得那脚步声愈来愈近，只得止步。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侧身一迈，却并未正迎叶尘，而是略偏了一线，借此凑近他耳侧，低声道：“已烧起的火，欲扑灭，可就难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低哑，仿佛春水撞入玉盏，荡起圈圈涟漪。叶尘本欲答话，手已下意识抵在柳朝闻胸前，眼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慌乱，却又强压笑意。
这时，转角处果然转出一人，乃是客栈伙计。那伙计上前，拱手一礼，恭声道：“柳公子，门外有几个怪人要求见公子，他们说是您的朋友……”
柳朝闻一怔，转过头来问道：“见我？可曾报了姓名？”
伙计揉了揉脖子，咧嘴道：“他们自称六阳老仙。”
柳朝闻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点了点头：“原来是他们到了，好，劳烦请他们稍后片刻，我这就去。”
那伙计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了声“是”便转身去了，柳朝闻又看向叶尘，扬唇一笑：“叶大侠随我一起去见见这几位老顽童还是在这里等我回来？”
叶尘微微一笑：“上次不过匆匆一瞥，此番自然要和玉面小郎君同去瞧瞧。”
——
客栈之外，早已吵作一团。
“谁耐烦等了？快叫那柳朝闻出来，迎接我们的大驾光临！”
“我看，索性冲进去，把他给拎出来！”
“正是正是！”
柳朝闻方至前院，便听得喧哗之声，他运起内力细听片刻，唇角不禁翘起，轻嗤一笑。叶尘耳力亦敏，早将一切听入耳中，偏头望了柳朝闻一眼，低声道：“小心些，人家可是来抓你的呢。”
柳朝闻此刻心情极佳，竟生出几分玩心，遂运起真气，朗声而呼：“谁要抓我？”
声音远远传出，直震门外众人。六阳老鬼一听此语，俱是一愣。
“是他吗？”
“听着像！”
“这小娃娃，还会隔空传音？”
“好家伙！”
叶尘也没料到柳朝闻的内力竟已经这样强了，眉心不易察觉微微一蹙，随即笑道：“你居然……”
话犹未尽，已见一道人影自门外跃入，掌势如电，直取柳朝闻面门。柳朝闻指心一扣，反掌挥出迎敌，只听“嘭”然巨响，掌风激荡，浮尘四散，两人各退三步，引得众人侧目。
那人仰天大笑：“怪不得那老狮子夸你不止，内力果然不俗！”
柳朝闻抱拳一笑：“傲仙前辈这掌力，晚辈险些震吐了血。”
来者正是六阳老鬼的老二——阳傲仙。虽体形肥硕，然内力深厚适才听得柳朝闻传音之术，便起了试探之意。不料一掌之下竟被震开三步，胸中尚有余震，心中更觉畅快，恨不得当场大战三百回合。
这一声巨响，引得门外的其余五人也都不顾拦阻纷纷闯了进来，正瞧见阳傲仙说道：“柳小兄弟，这话说得太过谦虚。你这模样，哪里像是吐血之人？怎地越看越不像敕封庄的功夫，莫不是私下偷学了什么秘笈？快快，拿出来让我们也瞧瞧！”
柳朝闻见六人齐至，忙正色抱拳，朗声道：“晚辈柳朝闻，拜见六位前辈。”
杨顶仙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问道：“怎么回事？”
阳傲仙忙抢道：“方才与玉面小郎君对掌，竟叫我退了三步。大哥，这小子定是偷学了什么高深武艺！”
阳顶仙微咳一声，显有些许尴尬。他年老性静，不似往昔鲁莽，倒是阳傲仙尚未收敛，仍在嚷嚷不休，声音之高，连老君门弟子亦被惊动。
柳朝闻笑道：“六位远道而来，晚辈感激莫名。还是请诸位移步，咱们再细叙。”
阳傲仙撇嘴欲言，又被阳魅仙打断，她自人群中挤出，盈盈一笑：“柳小郎君，几日不见，可是喜事临头？怎地越发俊俏了？还记得我否？想我没有？哎哟！”她忽见叶尘，目光一亮，水眸轻眨，惊喜道：“这位小郎君是？怎生得这般俊秀？哎哟哟，你们并肩而立，真乃一对璧人！”
柳朝闻本欲与她客气寒暄，闻言却不禁耳根微红，心中却有几分暗喜，遂笑道：“魅仙姑娘貌若桃花，风姿绰约，恍惚间，晚辈几疑是那城东二八少女。”
此语一出，叶尘不禁侧目，神色微诧，显然难以想象这般话竟出自柳朝闻之口。阳魅仙却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掩面躲入兄长身后。
柳朝闻引众人入厅，笑问：“不知六位前辈驾临，所为何事？可是子隆兄有命？”
老五阳离仙笑道：“倒也不是。只因听闻山中捉得几名‘活死人’，我们猜那昆弥教又在鼓捣什么鬼阵……”
“我六兄妹心想，我们六阳老仙武功难道不高强吗？为什么没人来抓我们炼尸？”阳傲仙接口道。
老三阳怪仙说道：“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就是！”
“就是！”
柳朝闻与叶尘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哪有人期望着被人抓去练活死人的？
老四阳诡仙接着道：“但是，我们又不愿被人真的抓了，就想来跟着你一道去这个劳什子鬼剑门山里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厉害的！”
阳魅仙嘤嘤一笑：“路上碰见那史大狮子，他偏拦我们不让添乱，没法子，二哥便将他哄进玉虚宗的逍遥阵，好让他莫要多事。撇下他，咱们这才得空赶来寻你呢！”
柳朝闻闻言，脸色登时一变，霍地起身：“逍遥大阵？”
阳傲仙还在得意洋洋地挠着肚子：“正是那阵，叫甚名头来着……呃，对，‘步气八诀’，逍遥正宗那位清风老儿传下的，听说甚是玄妙，我寻思那老狮子爱管闲事，不如……”
柳朝闻目光微沉，却也不想得罪了这六人，语气未失平和：“傲仙前辈，那阵法……恐怕不大适合拿来开玩笑。”
阳魅仙眨眼：“怎么？怕他出不来？”
柳朝闻正色道：“此阵并非寻常奇门遁甲之术，实乃一门以形势扰步、香息乱气、身法诱敌为宗的山林实战困敌之阵。阵中不设机关，亦无杀招，然其布势自然，变化无穷。凡擅闯者，初入时只觉风静林深，实则气息已受扰乱，行步未出十丈，便觉气浮意躁、真气难聚。行得愈急，香气愈浓，回绕愈深，数十步后，已不觉身陷其中，久之必气机溃散、步伐错乱，力竭昏厥。若再遇玉虚弟子藏身其中，借影出招，敌自困而不自知。”
阳诡仙面色微变：“听你这般一说……倒比我们想的要厉害多了。”
柳朝闻点头，语气却未重：“此阵三诀‘风门布息、形影迷步、藏人引敌’，其本意是护山拒敌，非以杀人为念。但若真有人深陷其中，不知破法，急躁妄动，数日内气海便会紊乱，轻则昏厥不醒，重则逆血冲心，生机全断。”
阳傲仙满面狐疑，问道：“小郎君，人家的大阵，你怎的这般清楚？”
柳朝闻见众人目光皆落于己身，遂轻叹一声，拱手而语，声调沉稳，辞意谦和：“晚辈年少时，曾蒙玉虚宗白七律白前辈出手相救，得以保全性命。彼时白前辈言及与家师旧识，晚辈心生敬仰，素来对此宗颇多好奇。后又听闻玉虚宗素号‘道教仙门’，便于敕封庄藏书中翻检旧卷，得知其山门外有守阵一道，名为‘逍遥大阵’。”他说至此略顿，神色平静，续道：“当年偶得一位前辈数语点拨，方知此阵布有风门布息之术，兼以形影迷步、藏人引敌诸法。虽不敢妄言通晓，然对其势、其法，尚识得几分。”语罢，他略微转首，目光正巧掠过静立一旁的叶尘，眸中不觉泛起一抹淡然笑意，似无意，却又意味深长。
叶尘立于柳朝闻身侧，自始至终未曾开口，目光却未离他分毫。此刻听他娓娓道来逍遥大阵的布势脉理，言辞从容，剖析入微，竟连三诀五势都未有纰漏。叶尘眉心微动，眼底不由掠过一抹讶色。
他原以为，柳朝闻不过是敕封庄中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庄主，纵有几分天资，也不过局限于家传刀法与内功心法。便是前几日柳朝闻引他破“杏坛八佾阵”之困，他亦只当是其偶有所悟，巧中得脱。
可如今听其一番话语，字字有据，理路清晰，绝非偶得之识。他自幼被轻贱于人，最知世人多是外强中干，尤其中原所谓“武林名门”，多喜夸言自饰，其实空虚难掩。但柳朝闻……似是每一步都藏得极深，不动声色间，便叫人看不透了。
他终究仍未作声，目光却忽地别开，似不愿再多看那人一眼。
只是唇角微微动了一下，若有若无地低声喃喃。旁人未闻其语，唯有唇形轻掠，听不清是“你又藏了什么”，还是“原来如此”。
柳朝闻似乎听到了什么，正欲问他，却听阳傲仙摸了摸肚皮，小声道：“谁知道这么严重……我就叫他困上半炷香，谁知转了几回，他还没出来……我只当他在里面玩的高兴……”
柳朝闻目光转向他，却并无责怪之意，反而拱手一礼，语气温缓道：“六位前辈素与玉虚宗有些情面，此番不过一场玩笑，尚未伤及根本。晚辈愿以敕封庄子弟之名出面，遣人前往玉虚宗山门，称史前辈失足入阵，请其开阵引路，解此一误。”
阳怪仙点头：“此言甚妥，便让你小子替我们遮遮脸吧。”
柳朝闻笑道：“晚辈担此，实是应份。”他微顿，又补了一句，“若诸位不妨，可于此稍歇片刻，我们去去便回，也好再同商议之后入剑门山之事。”
说罢，便唤客栈伙计备汤设宴，款待六位高人。自己则同叶尘往玉虚宗营地。只是他尚未走到前院，便听一人轻轻唤道：“柳师兄，请留步。”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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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六阳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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