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黄衣女子
叶尘也不再躲避,轻轻从树上跃下,却并不言语。那人只得先一步微微一笑,反向他拱手施礼,道:“这属下不知叶兄身份,方才多有冒犯。”
叶尘微一勾唇,目光扫过那男身女饰的“老君门弟子”,神色淡淡,道:“查公子这阵仗愈发不小了。是我未曾通名,失了礼数。”
查若棠朗声一笑,展臂而迎:“岂敢岂敢。此处人多眼杂,不若随我入内,我们慢慢叙话,也好让我向叶兄赔个不是。”
叶尘眸光微转,似笑非笑,却终未再深究,临行前又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方随查若棠转入林中更深处。
原来查若棠虽于城北浮云楼布下传讯之局,实则早已悄然率人隐于此地山林中的一座废道观中暂驻,又密设重重探哨,一有外人擅入,便就地格杀,绝不容脱。叶尘本不知他藏身于此,是以方才才会误入重围。
待听得查若棠从容交代布防之事,叶尘也未再计较。他时间有限,生怕柳朝闻寻他不到又生变故,便长话短说地将这两日之事同查若棠说了。
查若棠听到老君门已欲外请援兵,却并不在意,反而轻笑道:“母亲早料到老君门必会四处呼救,可惜这剑南道上,除却天琴山庄尚有些底子,其余无非一群散乱草寇,不足为惧。”他顿了顿,唇角微扬:“只不过,如今的天琴山庄,也早非昨日之天琴山庄了。原还担心他们不肯上门,既然愿意求蓝家,此番便叫他们一个也别想出得了曦凉寺半步。”
叶尘听得此言,眉梢一挑:“你已在天琴山庄中安插了人手?”
查若棠轻抿一口酒,神色从容:“不然当年我为何要费尽心力拔去费郸骁这颗棋,也要设法让柳朝闻救了那蓝文茵回去?”他轻笑一声,神情微冷:“你当真以为我巫毒教的锁魂儡锋,是他柳朝闻那般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破得了的?”
叶尘面色不动,心中却已有所思。那“锁魂儡锋”,他虽未曾亲见,然这几年听“坨子”言谈中也略有耳闻。
据传那年柳朝闻在正一门落入陷阱,须以一人之力接连与十三个“活死人”车轮死战,输一次便有人丧命。前数战他咬牙而胜,救出不少百姓;可至最后两阵,或是力竭,或是对手实在太强,他终是连败两局。
费郸骁遂逼他二选一——救蓝文茵,抑或救他那身受重伤的师弟。
柳朝闻终究选择了前者。
这桩旧事,叶尘一直不理解柳朝闻为何做出此等决定,可方才亲眼所见他与蓝文茵相拥一幕,心中那口说不清的气忽然又涌了上来,仿佛许多年未解的疑雾终于露出一个极不顺眼的答案。
真是……可笑。
叶尘冷冷一笑,甩开脑海中柳蓝二人的影子,声音也冷了几分:“天琴山庄竟已答应与你们合作?”
这事,查若棠从未提及。他只知道当年他们曾试图拉拢过,却被老庄主蓝四道严辞拒绝,后来两年巫毒教不知用过多少方法,也都无法撬动那老爷子。
却不知天琴山庄如今为何竟忽然一改前态?
查若棠闻言,不答反笑,手中酒壶一转,饮了一口,方才慢悠悠道:“三年前蓝四道将天琴山庄交给儿子蓝仲翔、蓝仲康两人,”他话锋微顿,唇角泛起一丝讥讽:“这两人武功不错,可惜一个贪财,一个贪名,看似俊秀风雅,实则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庸才。母亲几番遣人游说,不想竟真的成了,岂不是天助我也?”
叶尘眯了眯眸,暗道天琴山庄果然已是日暮西山,只怕如今只剩一个名声在外了。
他忽地想起蓝文茵。
那看似柔顺无辜的女子,生在此等世家,若说她毫无城府,一点也不知道其父、叔与巫毒教暗通款曲,何人肯信?
这一刻,他竟有些为柳朝闻感到……不值。
那人自小锦衣玉食,心性又太重情守信,偏偏最易为情所误,最难看清人心。若一日当真陷进去,怕连自己是被谁出卖的都不知。
想到此处,他本该有些幸灾乐祸才是——可不知为何,他心头竟更添几分沉郁,说不清,是怜悯,抑或……心疼。
查若棠却又笑道:“届时只要这些人敢上曦凉寺,我们内外夹击,不愁不能一网打尽。”
叶尘闻言,却不语,心中却不由泛起一丝疑惑。暗自思忖:“曦凉寺之行倒像是查若堂早就设计好的,只是他身处于万荷岛与玉虚宗的两个大阵之间,如何能在两日内提前进入曦凉寺中布置?除非他早已在这两派中安插了如同适才那个假扮老君门弟子一般的内应。亦或者,这几派中皆有与他暗通款曲的弟子?”他知道查若棠这人笑里藏刀,言语再轻巧,也绝不会无的放矢。遂缓声道:“山中两个大阵,恐非轻易可破。你们有几分把握?”
查若棠眉头一蹙,复又展颜笑道:“这便要仰仗叶兄之助了。湘君——也就是你适才见着的那位,她前几日曾潜入老君门山中刺探阵法布置,只可惜消息尚未送出便被惊动,只得草草脱身。”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听闻叶兄日前在万荷岛设伏之地识破一处阵眼,此番不知可否劳烦你将那图绘制一份?供我等参考,亦便于湘君等人后续接应。”
叶尘心中冷笑,看出查若堂是不打算与他说实话了,他下意识看了眼帐帘外天色,复又转首,语气平静道:“这外围所设之迷阵,并不难破,只消寻出其中一处不同,极有可能,便是阵眼……但眼下我须得尽快回寨,若时间拖久,只怕柳朝闻察觉有异。”他略一沉吟,复道:“这样吧,你命人今夜四更候于客栈后门,我届时自会想法将图送来。”
查若棠闻言,眉开眼笑,正待再言,却忽听得帐外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捉住她!”紧接着,便是一声利啸破空,数道人影纷乱而动。
查若棠神色微变,叶尘亦面色一凛,身形一晃已然掠出帐外。林间风影交错,前方正有一人身着黄衣,自密林间疾奔而出。叶尘本以为是柳朝闻追来,心头一紧,他身形迅捷,数息之间已越过数重林木。可当看清来人面容时,不由一怔。来人竟赫然是——万荷岛的“海棠”姑娘。不,叶尘很快察觉不对——这女子面上并无海棠花的胎记。
叶尘目光一沉,足尖轻点,衣袂飘然,几个起落之间,已然迫至她身后三尺。二人一前一后穿林疾掠,林叶在他们身侧似雨幕倾泻,乱影纷披。
那女子眼见叶尘近身,本欲抛出暗器,待看清了来人,忽然柳眉微挑,竟停下脚步,自腰间缓缓抽出一双峨眉刺,寒光微吐,似雪霜拂面。
叶尘目光微凝,瞧见那双峨眉刺的形制,心中骤然一凛,语气也冷了下来:“是你?几日前客栈中,便是你对我下的杀手。”
女子闻言眨了眨眼,唇角微弯,语声娇柔却含三分戏谑:“好凶啊,叶家哥哥。那日不过想与你比试几招,谁料你竟请来两个帮手,三人围攻我一女子……这传出去,岂非要坏了你的正道好名?”她话锋一转,忽然盈盈而笑:“你当真不记得小妹了么?”
叶尘眉头微蹙,仔细打量她容貌,终觉陌生至极,面上未动,心底却已有数分疑忌。
女子似也看出他的茫然,轻叹一声,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也罢,五年前,叶家村,你当真全不记得了?”
此语一出,叶尘心头轰然一震,脑中一瞬空白,似有雷鸣贯耳。原来叶家村的大火之中,竟还有人苟活于世?
他面上强作平静,唇边露出一抹淡笑,缓声道:“你是……”
“我是蚩欢啊。”女子笑靥如花,声音却微凉,“若不是我口下留情,没把你往井中投毒的事告诉那少林寺来的小和尚,当年你还能逃得出叶家村?只是如今想来,你那毒可真是好东西,叫人死得像染了瘟疫一般,连官府都查不出头绪来。”
叶尘心中一念闪过,那便是此事绝不能让柳朝闻知道。他眼底骤冷,冷笑一声,手腕一扬,凤尾刀寒光霍然破空,直取蚩欢面门。
蚩欢眼中精光一闪,身子猛然后仰,险险避过那柄飞刀,然叶尘杀意已决,转瞬又有三道寒芒连珠疾至,皆是取命之势。
她眸色微变,峨眉刺一展,身形旋转,衣袂翻飞,步伐忽左忽右,宛若荷叶轻卷、柳影纷披,既避其锋,又扰其势。此招身法飘忽,正是万荷岛“荷影十三式‘的“风拂荷心”。
叶尘目光一凝,见她身法诡异,却只一味逃跑,眉间杀机更浓,冷声道:“你满口胡言,到底是何用意?”
蚩欢却仍旧笑声盈盈::“叶家哥哥,当年你杀人无算,如今倒要与我算旧账?不怕自己旧账翻出,落不得好名声?”她身子骤起,犹如荷叶翻飞、花影扶摇。她足尖一点枝头,身法陡变,竟如醉步斜行,绕林而过,忽前忽后,轻灵无踪。
“想跑?”叶尘冷笑一声,脚下发力,瞬息便已逼近数丈。凤尾刀再度掷出,破空之声接连骤响。
蚩欢身子微斜,衣角已被刺破,鲜血滴落,她却借势一个翻身,巧妙扭转方位,从几道刀光缝隙中挤出。这一式避得虽巧,却将她逼入死角。
叶尘身法如影随形,刀未至,人已到,一掌直取她丹田气门,力透指骨,分毫不留情面。
蚩欢一声轻呼,却不再正面硬接,忽地将峨眉刺反转,刺尖内缩,掌心一旋,从袖中洒出一把白雾。
叶尘身在半空,眼前一晃,鼻端便觉一股呛人辛气。他本能一退,已觉两眼酸涩灼痛,如火烧灼。他这才知道,方才那些白雾,多半是石灰粉了。他手中招式略缓,急忙以袖掩面。
蚩欢此刻却毫不停留,借机急退三丈,凌空一跃,身法如蝶穿柳,脚踏枝叶间,留下一串轻碎枝响。
“叶家哥哥,”她的笑声自远方林中传来,“昔年你能逃过一劫,全赖我一时心软,却不想今日你却要恩将仇报,着实让小妹伤心。哥哥可记得,欠人命的账,总有一日,是要还的。”话音未落,人已去的远了。
叶尘站在林中,眼眸泛红,石灰灼痛如针刺。他指间紧握凤尾刀,掌心渗出冷汗,半晌未动。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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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黄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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