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不欢而散
柳朝闻闻言不由一怔,眉头微蹙:“海棠姑娘要见我?此时?”
他下意识地与叶尘对视了一眼。叶尘原本只是沉静地望着蚩欢,那双眼里沉着淡光,看不出丝毫波动,可当柳朝闻望去时,他却忽然勾了勾唇角,低声道:“我同你一道去。”
蚩欢却像早有准备一般,轻轻摇了摇头,笑得一派无辜:“海棠姐姐说得很明白,她只想见柳公子一人。”
叶尘眼神微沉,欲言又止。
蚩欢却仿佛觉察了他的情绪,转眸看向柳朝闻,语气忽然带了点轻蔑的笑意:“怎么?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非得让旁人护着才肯去见个姑娘?”
柳朝闻眉心微动,回头看了看叶尘,终究轻轻拍了拍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淡淡一笑:“我无妨。”
叶尘凝视了他一瞬,终未再阻拦。
蚩欢见状抿唇一笑,行了一礼:“那小女子便不多叨扰,柳公子,破庙在东郊杉林之后,你到了便知。”说罢,也不回头,身形一闪,已然出了客栈前厅。
柳朝闻沉思片刻,终还是换了身衣裳,独自一人骑马出了城。山路崎岖,行至东郊杉林,只见日头已高,天光晕染林梢,半晌风无一声。他下马牵缰,将马拴于林外,步行而入。
林中枝干森然,林势绵密如织。入目皆是苍翠挺拔之杉,树形高瘦,针叶随风飒飒而响,仿佛低语不断。地上覆满积年的杉针,脚步踏去,便如履于灰尘之上,无声无息。远山雾起,林间光影交错,天光透过斑驳枝影落于幽径,恍若碎银。偶有鸟雀振翅而飞,林深处却静得出奇,只余风从杉叶中穿过,似古琴低吟,清清冷冷。一条隐径曲折深入,在林尽之处,赫然显出一座残破古庙。庙门斜掩,枯藤缠柱,碑石已残,连檐瓦亦碎落多处。香案倾覆,神像面容剥蚀不辨,仿佛久无人至。庙后断壁,露出一线残霞,红光映在青灰砖缝之间,仿佛时光也曾在此处驻足,却早已随风而去。
柳朝闻步入庙中,只见香案积尘,神像早已风化倾倒,侧殿半塌,唯正殿尚称完整。
忽闻殿后传来一阵细碎脚步,柳朝闻回身凝目,只见帘幕后缓缓走出一名女子,月白衣衫,腰系青绦,面覆薄纱,只露一双桃花似的眼眸,盈盈含笑。
“柳公子,”女子轻启朱唇,声音轻柔,“柳公子,你果然守约而来。”
柳朝闻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见她虽然面覆薄纱,却隐隐有一个胎记,方才开口:“海棠姑娘特意约我来此何事?”
那女子笑而不答,步子款款,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轻佻,绕过香案,在他身旁停下,微微侧首,柔声道:“明日两方和谈,事关重大,我们虽与剑门派同宗,却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辈;可是……这事到底有关于剑门派声誉,却也不便直接告诉玉虚宗,故而便想着让公子从中斡旋一二。”
柳朝闻沉目不语,心念电转,回想连日来种种传闻,遂淡然道:“姑娘约我,莫非是想告知剑门之事?”
“正是。”她低头一笑,声线微柔,“此事要紧,但若消息走漏,恐有宵小从中作梗。”
柳朝闻眉头一蹙,听她话语弯弯绕绕,却又不点出关键,不禁生出几分烦躁,忽想起蓝文茵曾言有人擅于易容,遂盯住那女子眼眸:“莫非姑娘发觉了何处异样?”
女子嫣然一笑,目光盈盈如水:“公子宅心仁厚,定然不会不会坏事。只是你身边那位叶公子——”她语气微顿,声线忽然低了几分,“若真叫他知道了此事,未必能守得住嘴。”
柳朝闻心中本在揣测,听她言及叶尘,面色倏然一变,语声顿时冷下三分:“姑娘此言,未免太过。”
“哦?”女子却仍笑着,忽然伸出手指,指尖轻点他胸前衣角,声音宛转如絮,“你既不信我,为何独身而来?你心里,怕也不是全然信他的吧?”
柳朝闻猛然退后一步,冷声道:“姑娘若再出言不逊,恕在下无礼。”
女子也不恼,只将手收回,轻轻一转,背对着他,似叹非叹地笑了一声:“果然是个傻大个儿。”
柳朝闻心中骤然一紧,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举止与语调,根本与那黄衣女子一般无二!他目光一凝,冷声道:“你不是海棠。”
女子背影微僵,良久,方才缓缓转回身来,眼底笑意已尽,只余一丝凉薄:“怎么,识出来了?”她轻叹一口气道:“真没意思。原还想着多陪你玩玩呢!”
柳朝闻也不欲再与她寒暄,冷着脸转身便行。那女子却身形一闪,如烟掠出,衣袂翻飞间已飘至前方。她伸手扶住柳朝闻肩头,纤指如兰,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柔。
“柳公子,”她笑吟吟地偏头望他,“走得这么快,可不礼貌啊。”
柳朝闻心头一火,抬手便是一式“赵氏无敌擒拿手”,指若钩锁,带劲带风,直扣女子肩肘枢机之处。那女子身形却轻灵得宛若落叶一片,随风而转,竟自柳朝闻手下穿身而出。她脚下微移,宛若荷步凌波,一点一滑之间,身影摇曳,缥缈如燕。柳朝闻眉心微蹙,知她轻功极高,不再留手,连出三式,封她周身七窍脉络,每一招皆疾如电掣,虚实相间,步步紧逼。
女子却似玩心大起,一边躲一边笑,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破庙残柱之间,仿佛秋水穿林,悠然入梦。她或翻身于梁,或贴壁而行,衣带飘飖,影子在昏光中如蝶穿灯,时隐时现。终是柳朝闻掌势一变,虚实互转,借墙反震之力在她落点前一掌封住,另一手顺势探出,擒住了她的右腕。女子身形一滞,笑意也顿了顿。
“你到底想干什么?”柳朝闻低声怒问,语气已冷若寒霜。
女子被他扼住手腕,呼吸却不显慌乱,反倒笑得无赖:“我说了啊,是想提醒你一句——别被叶尘那小子骗了。”她凑近些,声音轻柔却仿佛淬了针:“他不是什么好人,连自己亲爹亲娘都能下得了手……你跟他搅在一起,迟早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柳朝闻眉间一跳,怒火欲起,冷声道:“你胡说八道!”
蚩欢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不信我没关系,日后自然有你后悔之时。”
柳朝闻怒极反笑,指上力道不觉加重。蚩欢吃痛,却仍笑嘻嘻道:“哎哟,这么大力干什么?捏的人家好疼啊!”她眨了眨眼,“不逗你了,其实我是真有正事找你。海棠姐姐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一封信。”
柳朝闻神情一敛:“信呢?”
蚩欢一脸认真道:“在我怀里,你摸摸?”
柳朝闻神色顿僵,一口气堵在喉间,脸色顿时黑了半分。过了片刻,他抬手松了她腕,冷声道:“你拿出来。”
蚩欢却笑得弯了腰,身形一转,竟趁他不防,凑上前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指尖一扬,将一封素白信笺抛入他手中。
“柳大侠,可别忘了我方才的话。”她语音未落,身形早已飘然而去,连同笑声亦随风远逝。
柳朝闻僵立原地,手中信尚热,面上却又是羞又是怒。他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咬了咬牙,却终是将信收入怀中。
柳朝闻正欲转身离去,忽觉一道目光如针,隐隐刺于背脊之上。他蓦然回首,却见庙外杉影摇曳之间,叶尘负手而立,斜阳映照之下,面色清冷,眼眸沉沉,凝望着他,神情晦暗难辨。
柳朝闻心头一紧,急踏几步,唤道:“叶尘!”
叶尘却冷然不应,脚尖一点,身形如雁掠风梢,霎时已飘向林影深处。柳朝闻知他轻功了得,若此刻不追,只怕再无机会解释,当下更不迟疑,展开“燕子钻云”的身法,借杉树枝杈腾挪起落,几个呼吸之间,已抢至叶尘身前,飘然落地。
叶尘骤然被阻,眼底寒芒一闪,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柳大侠好不潇洒!”
柳朝闻心乱如麻,尚未开口辩解,叶尘便已一掌劈来,劲风凌厉,直取颈侧大穴。柳朝闻知他心中恼怒,不愿还击,匆忙之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反扣于身后。叶尘眉头紧锁,另一拳毫不容情,猛然挥出,柳朝闻不得不侧身相避,再次擒住他腕臂,将他牢牢圈在怀中。叶尘怒意更盛,右腿提起便欲膝撞柳朝闻小腹,柳朝闻早已防备,膝盖一沉,精准地卡住他的攻势,二人身影交叠,更是难分难解。
林间杉树婆娑,春风萧萧,卷起两人衣袂猎猎,恍如两只困斗的飞鸟,于密林间缠斗不休。
柳朝闻低声喝道:“别打了!你要怪我,我认便是。但你且听我一句,方才那女子是故意戏弄于我!”
叶尘冷笑一声,语气森寒如冰:“有人抱你,你也不拒;有人亲你,你仍不推。怎么旁人都是心怀诡谲,你柳公子却偏偏最干净、最无辜?依我看来,你分明乐在其中,左拥右抱,受尽宠爱,滋味想必不错。”
柳朝闻闻言心头一震,顿如寒水浇头,瞬间明白了什么。那日在客栈之中,叶尘必定看见了蓝文茵抱他哭泣之景,怪不得昨日忽然离去,不言不语。他心中自责愧疚,一时口舌生涩,急急解释:“那日……是蓝姑娘告诉我曦凉寺一行乃是圈套,嘱我小心……”他匆匆道出蓝文茵之言,尚未说尽,叶尘神色微变,脑海忽然浮现巫毒教林中那个男扮女装的诡异“老君门弟子”湘君,原来蓝文茵早就察觉了他,更将此人告知了柳朝闻。如此看来,那查若堂的计策恐也非万全。他心底微生凉意,却面色如故,冷冷说道:“老君门里有内鬼,让他们自己去管便是。倒是那蓝文茵,忽然哭哭啼啼劝你一句,你便信了?”
柳朝闻一时语塞,急道:“我并非尽信于她,只是她与我无怨无仇,未必存心欺我。昨日我本欲向你解释,可你忽然让我出去,我亦不敢确定你究竟看到什么……”他声音微顿,沉默片刻,方才续道:“在姚州之时,蓝四道亲自现身,意欲强逼我应允婚事,我坚决推拒,方得脱身。如今见到蓝家之人,心中着实不快。此事根本子虚乌有,我不欲扰你心烦,便未曾提起。”
叶尘本倚树而立,闻言却忽地神色一滞,垂眸不语,旋即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冷笑:“原来如此,难怪你一提到天琴山庄便如临大敌。人家一番诚意要招你为婿,你却偷偷跑来同我这无根浮萍纠缠不清。柳大公子,你本出身豪门,家势非凡,容貌俊朗;蓝姑娘温婉秀雅,知书达理,与你门当户对,正是一段天作之合。反观我叶尘,不过江湖一介浪子,身世飘零,配不上你这等人物……”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住,只冷冷续道:“你还与我胡闹些什么?你且回去,好生同你的蓝姑娘做一对快活鸳鸯去罢。”
柳朝闻本就心情烦躁,闻听叶尘这根本不似玩笑之语,只觉浑身血液凉透,顿时觉得好没意思。他低头凝视于叶尘,眼神渐转幽深,冷然道:“叶尘,你竟如此看我?”
叶尘垂眸不答,只倔强地望向林影深处,仿佛只要不开口,便能护住心底残存的那一丝自尊。
柳朝闻忽然低笑一声,笑中苦涩更甚。他缓缓抬头,目光掠过穿过叶丛的金色阳光,神色黯然,缓缓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与蓝文茵之间,会有你所想的那些纠葛?你以为我待你,只是一时兴起、戏弄于你?昨夜我说过的话,句句出自肺腑。你究竟还要我如何,难道非要我剜出这颗心,摊在你面前,你才肯信?”
叶尘张了张口,忽觉心如绞痛,竟一语也说不出口。他心底莫名一慌,那些冷语宛若钢针寸寸刺入胸口,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柳朝闻望着他沉默不言的模样,心中越觉气闷难平。他本是满心解释,却换来一句句刺骨的冷讽;本想与他亲近,却被视作左右逢源的浪荡子。他心底生寒,转过身去,大步朝着林中走去,身影挺拔冷峻,再不回头。
叶尘心头一颤,终究忍不住唤道:“柳朝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柳朝闻却未回首,只留下一句:“叶尘,我只有一颗真心,都在你身上了。你若真的明白,明日就同我一起上山。若不明白……”他语声低沉冷冽,却没有再往下说,身形已然远去,顷刻没入林影深处,只余风声簌簌,落叶飘零如浪。
叶尘怔怔立于原地,半晌未动。他缓缓抬起手,遮住额角,掌心冰凉一片冷汗,心底千言万语,尽皆堵于胸口,再难出口半句。
前两天工作忙,忘了发了哈哈哈,补回来[好运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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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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