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徒遇故人
“恶贼休走！”
话音未落，一道白虹直逼韩阿生的后心而去，柳朝闻看得分明，那是一柄长剑，剑势去得极快，眼看就要刺穿韩阿生的脊背，柳朝闻忍不住惊呼一声“小心！”可他话音未落，韩阿生已经一个“燕子回巢”避开长剑袭来之势。可那长剑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竟自转弯又像韩阿生斫去，韩阿生挥动黑色斗篷，只听“嗤”地一声，长剑已被斗篷牢牢困住。柳朝闻这才发觉这柄长剑的尾部竟然连着一根极细的线，这根线的尽头则正通向适才声音发出之处。
“就这点本事？”韩阿生冷笑。
树冠之上一抹白色身影却不答话，只见长剑不住颤动，忽然“嗤拉”一声裂帛，长剑蓦然飞回，与此同时，这身影已如同鬼魅一般自林中飞出。那人在空中接过长剑，身形却丝毫不停，挺剑直向韩阿生胸前削去。韩阿生身形一侧，“风随落花”一般轻巧闪过，反手一掌劈出，只听得“铮”的一声，长剑已被韩阿生逼开，那人剑尖一挽，第二剑“白虹贯日”又再刺来。柳朝闻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好似鬼魅一般，不觉一时呆了。那白衣人剑法端的厉害，好似在周身抖出了数道银虹，将周身上下遮地密不透风，一剑之中暗藏三个后招，且招招皆是杀招；但韩阿生只靠一套凌厉掌法居然也迫的长剑近不得身，当真是见所未见。
柳朝闻不知来人是谁，一时也不敢出手相助，只得退在一旁观看。就在这时，只听天边忽然传来几声大笑，每一声笑都声震山谷，柳朝闻忙回头看，却见又是两个身穿白袍之人自林中奔出，待见到其中一个年轻人近前，柳朝闻不由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之前在姚城县所遇到的恶僧。
“朝闻！”柳朝闻本已横刀在前，云卿却又自林中奔出，柳朝闻疑心大起，不由退后了半步。云卿急奔记不，横身一拦，叫道：“此二位并非歹人，乃是玉虚宗的‘流萤剑’莫须有前辈与‘天柱剑’梁山弘前辈！”
柳朝闻闻言，手中陌刀略一迟滞，面色微显疑惑，暗道这和尚如何是玉虚宗的前辈，转念一想，云卿说的其中一人或许是正在喝韩阿生缠斗之人，方按捺怒火，冷声道：“道涯，这和尚分明便是此前我等在姚城县所遇的恶僧，你又为何拦我？”
云卿面色微赧，正欲再说，却听梁山弘朗声笑道：“这位小兄弟，你莫要错认了人！这和尚法号‘归尘’，乃是少林寺玄智禅师门下高足，此番与我玉虚宗共赴剑门，助我等破巫毒教奸计，绝非歹徒。”梁山弘声如洪钟，说话间身形巍然如山，目光深邃坚定，教人难生疑虑。
柳朝闻一怔，面露讶色，却仍是半信半疑。他向归尘望去，却见归尘神色平静，虽先前见过此人行径古怪，但此刻凝目一望，却觉归尘眸中清澈如水，半点邪气也无，不由心头踌躇难决。
便在此时，忽听林间“嗤拉”一响，却见莫须有手中长剑剑光一闪，韩阿生面上的黑色面罩顿时被挑裂，露出一道殷红细痕。莫须有略微一怔，剑势一缓，韩阿生却机敏过人，陡然转身，脚踏树梢飞纵，竟如猎鹰一般转瞬消逝于浓密林影之间。梁山弘见韩阿生逃脱，颇为不满，沉声抱怨道：“师兄为何手下留情？再差一步，便可将他擒下，岂非功亏一篑？”
莫须有却轻抚白须，面色微沉，默然不语，显是心有顾虑。
梁山弘叹了口气，这才缓步行至柳朝闻与云卿面前，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目光尤在柳朝闻身上停留片刻，方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柳朝闻见梁山弘神态威严，遂拱手恭敬答道：“晚辈敕封庄柳朝闻，见过前辈。”
梁山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退在一旁。而莫须有此刻捋着长须，目中透着欣赏之色，笑道：“原来是敕封庄的少年英侠，方才你的那番言行，老夫倒甚是喜爱，未辱我们侠义二字。”顿了一顿，又向柳朝闻问道：“我那师弟慕容九真，是否已率众弟子先行上了剑门山？”
柳朝闻点头道：“正是。慕容前辈此刻应已登山，晚辈等人因途中出了意外，耽搁些许时辰，此刻也正要追赶上去。”
莫须有闻言微一颔首，道：“如此甚好，巫毒教狡诈异常，我们此行需得步步为营，不可轻率大意，还是速速赶往曦凉寺要紧。”
柳朝闻正欲答话，云卿却轻扯他衣袖，低声道：“朝闻，昨夜慕容九真请我前往相迎梁、莫二位前辈，途中偶遇归尘，细细盘问之后方知，这归尘亦是听闻剑门山巫毒教为祸，故特意赶来相助，决非奸邪之辈。”
柳朝闻目光微微闪动，心中疑虑未尽，只淡淡应道：“如此甚好。”不料云卿犹豫片刻，却又压低声音道：“只是归尘却言及叶尘此人不可轻信……”
柳朝闻闻言脸色陡然一变，胸中火气顿起，登时不耐道：“又是此话！叶尘待我素来坦诚，怎地人人对他都心怀猜忌？我瞧倒是这和尚阴阳难测，才是居心叵测！”
他语音未落，手掌已紧握墨咫，转过身去，刀锋直指归尘，厉声质问道：“归尘，你既自诩佛门高僧，为何所作所为，却尽是阴狠奸诈？十数年前你在村中奸杀无辜女子，又放火焚烧村落，杀人无数，简直禽兽不如！”
归尘本正垂目凝神，闻言却骤然抬头，神色间一片愕然，旋即又迅速镇定下来，目光平和而冷静，缓缓道：“柳施主所言之事，不知施主从何处听来？”
柳朝闻见他竟能如此镇定自若，更觉胸中怒意难平，冷哼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有人亲眼目睹你在村中所行暴虐之事，难道还能有假？”
归尘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轻叹一声，道：“此话可是你身边那位脸上有胎记的施主所言？”他也不等柳朝闻回答，又叹了一声：“此事发生在五年之前，叶家村。村子确实被人焚毁，全村几无一人生还，可此事的始作俑者，却并非小僧，而正是那位与你述说此事的施主。”他缓缓将当年之事一一说出，可除了此事确实发生过，所言与叶尘所言简直大相径庭，不知孰是孰非。
柳朝闻见他神态坦然，心中稍稍动摇，但叶尘先前之言清晰在耳，一时难辨真假。
云卿见此事并非一时便能辨的清，正想办法让二人容后再说。忽听梁山弘沉声道：“此又有何难，待上了山，寻出那人两相对峙便知真假！”
柳朝闻见前辈发了话，又想到归尘或许不知蚩欢如今就在山中，待日后寻出此女细问，不愁他的谎言不被戳穿。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归尘神情肃穆，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行事坦荡，不畏人言，若小僧所言有虚，届时自当任凭施主处置。”
云卿见状，忙上前一步，微笑劝道：“事已至此，还是尽快赶往曦凉寺要紧。待事了之后，自有真相浮出水面。”
众人见他言之有理，遂各自按捺心神，再不多言，只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道继续向曦凉寺赶去。几人脚力极快，不过片刻便又至栈道，此时此处已无他人，柳朝闻施展内力，耳力顿时陡增，他听得山崖之上有打斗之声，正要说话，但见那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显然也已经听到，遂不再言语。
梁山弘却忍不住催促道：“快快！已经打起来了！”
——
却说叶尘远远望见一人自崖畔坠落，身影恍惚，形貌隐约竟似柳朝闻。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向栈道尽头望去——但见云雾茫茫，沈君心与数名门人呆立原地，皆面露骇色，惶然失措，唯独不见柳朝闻踪影。他心下一沉，顾不得诸人反应，纵身而起，踏众人之肩如履平地，反掠而回。未及细察，便一把擒住沈君心衣袖，失声问道：“朝闻何在？”
沈君心似仍未回神，面上呆怔，竟未作答。叶尘手上微紧，复问：“朝闻呢？”
一旁一名年少弟子战战兢兢道：“……跌……跌下去了……”
叶尘只觉心头一窒，寒气自脚底直上，仿佛堕入冰窖。他俯首望向崖下，唯见云涛汹涌，茫然无际，崖深如渊，不见底止。如此高处，若真坠落，只怕神仙亦无回天之力。那昨夜还向他述说钟情之人，转眼间便阴阳两隔，他甚至还有话没同他说完。说好待此间事了便会同他归隐江湖呢？答应的事做不到，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尘从未觉得像眼下这般慌乱，他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他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从中撕裂了一般，痛得无法自已。他呆呆地望着脚下不时飞过的鸟儿，真恨不得肋生双翼，飞下去将那个失信之人给揪上来！
“叶大侠，节哀！”那小弟子见其神色骇人，低声安慰，却不料话音未落，叶尘眼刀立即向他刺去。他知道巫毒教中有不少人易容混入了其他门派之中，眼下柳朝闻被害，他下意识便怀疑是他所为，手中摸出一枚凤尾刀，反手抵在这个小弟子的脖颈之上，厉声道：“是谁干的？又怎会跌下去？”
那小弟子吓得几欲跪倒，见刀锋滴下一线血珠，连忙后仰半寸，惶声道：“我们……我们亲眼所见，有一黑衣人与柳师兄对掌，他力有不敌，便——便坠了下去……这又怨得谁？大师姐你说……”
他话未尽，沈君心已冷冷望来，目中杀机毕露。小弟子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沈君心却未再追问，只是低低道：“那人……是冲我来的。朝闻为救我，才……”
她目光缓缓移向断裂的栈道残端，神情怅然。叶尘顺着她的目光瞧去，见沈君心呆呆望着一段碎裂的木栈道。叶尘眉心微蹙，他大约已猜到柳朝闻定然是与那人对掌，栈道而因此承受不住坍塌。他吸了口气，收了手中的凤尾刀：“那人如今何在？”
沈君心目中仍是震骇未平，片刻后方才沉声道：“他也跃下了山崖。”
“他也跃下了山崖？”叶尘眉心微蹙，复问：“是他自己跳的？”
沈君心点了点头。
叶尘心中忽动：世上何人杀敌之后尚愿同赴深渊？此举实不寻常。莫非崖下另有玄机？抑或，那黑衣人与朝闻之间，并非生死之敌？一念至此，他心跳愈急，目光紧紧凝在翻涌云层之中，几欲盼得柳朝闻忽自云下跃出，笑言方才不过一场玩笑。
沈君心见状，低声问道：“你……是何意？”
叶尘转眸反问：“你可愿随那黑衣人跳下去？”
沈君心未答，显然已明其意，眉心微动，久久未语。她深吸一口气，重又望向崖底，片刻后，霍然转身，对尚滞留栈道之几名弟子朗声道：“巫毒教妖人偷袭门人，敕封庄柳师兄为引敌离阵，暂时避下悬崖，稍后自会追来与我等会合。眼下当务之急，乃登山破敌！此事不许外泄，若有谁擅言妄语，我定然绝不轻饶！”
此话一出，亲眼见到柳朝闻跌下去的几名弟子不由面面相觑，却又绝不敢多嘴半句，只好点了点头，转身沿着栈道继续前行。
叶尘侧身避开了后面的老君门弟子，留在了众人身后，他眼望着身后那一段断裂的栈道，牙齿咬了几咬，展开轻功，向上跃去。
过了栈道，视野陡开，原来这里竟是一处如同刀劈斧剁过一般的高台，这高台大约是古人人工开凿而成：只见青砖墁地、铺设地极为平整的一条道路沿着栈道的尽头直通向远处的曦凉寺；道路两旁，还栽种着数十棵参天古柏，这些古柏雄伟苍劲、交错而生，每一棵古柏旁还各自立着一口一人多高的铜制水缸；远远看去，犹如一个个苍劲挺拔的巨人挽着胳膊蹲坐在寺前通钢之上，世世代代守护着这座古寺。因为这些古柏的关系，曦凉寺在这山巅平台之上，当真是曦光渐隐，清凉徒生。众人只刚踏上这里，似乎已觉得比寒凉之气扑面而来了。
老君门因生了变故，与前面的人落得甚远，待叶尘等人都从栈道攀了上来，个个儿都忍不住眉心一凝，只见薄雾氤氲之中，前方黑压压地几乎站满了人，却也不知是敌是友。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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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徒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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