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曦凉对峙
众人刚踏上高台，未及喘息，只听前方人群骤然喧闹起来，纷纷避让开去。叶尘举目望去，却见场中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已然打作一团。
只见那红衣女子手持一管乌沉洞箫，迎风而动，箫身之中剑光隐隐，身法轻盈飘忽，箫剑交错间若舞若蹈，招式诡奇难测。与她对敌的青衣道士却未曾使兵刃，掌影翩然翻飞，掌风所及之处，竟隐隐泛起一阵细密的黑气，众人一眼便认出，这是剑门派秘传的“化骨掌法”。
史天雄目光如电，一眼便认出那道人正是剑门派的云虚道人胡啸，心头不由一沉，低声道：“胡啸此人，素来阴险狡黠，所使化骨掌法诡异难测，表面防守无懈，实则招招藏锋，俱是夺命之势。”
慕容九真凝神望向场中红衣女子，眉心微蹙，道：“此女出招阴狠怪异，莫非乃万荷岛中人？然她与胡啸同出一宗，今日缘何反目厮杀？”
话音未落，只见海棠轻移莲步，裙袂微拂，已至慕容九真身侧，低声道：“前辈所言不差，此女正是晚辈恩师，万荷岛五夫人之一——曼陀罗。”她略顿片刻，又道：“师父原意，乃是随众位前辈一同上山，向剑门派讨个明白。怎料适才至此，便遭云虚、翠虚二位道人横阻，不容前行。几句争执之后，便起了冲突。”她语声轻柔，却掩不住眉宇间一丝愤然。
慕容九真微一颔首，尚未开口，一旁武乘忽沉声接道：“曼陀罗……昔年江南一役，便闻其名。本是浣纱女子，命途多舛，幼年为父所卖，几至丧命，幸得霍月奴搭救，方脱俗世泥潭，入万荷岛门下。传闻其人最擅毒术，一缕无色之气，便可索命无形。”
场中两人斗得激烈异常。曼陀罗身姿灵巧似曼舞云烟，洞箫尖锐破风，每出一招均直袭要害；而云虚道人一双肉掌掌力阴沉狠辣，掌风带起丝丝黑气，凝于掌间，显然毒劲已然练到极深境界，虽赤手空拳，丝毫不落下风。两人转眼已过数十招，攻防交替，险象环生。
武乘目光微凝，又道：“她所持洞箫，看似乐器，实则箫内藏剑，柔中藏锋。江湖人称‘玄箫夺命’，名非虚传。”
忽然六道怪异的笑声蓦地响起，众人尚未回神，便见六道身影掠入战圈。正是六阳老鬼一行人，个个兴奋不已，手痒难耐，竟同时出手向云虚道人袭去。
那胡啸本与曼陀罗武功不相上下，正斗得难解难分，此时忽然又冒出了六个怪人，他只觉霎时间便被这六人分割包围，眼前掌影交错，劲风若裂帛。胡啸已顾不得与曼陀罗缠斗，只觉四面八方皆有罡劲袭体，竟连招架之功也施展不开。
叶尘看向剑门派那边，但见人群之中，一直有一个青袍道士未曾出手，只见他腰悬尘袋，面上却蒙着一条黑布，遮至眉骨，只露一张蜡黄瘦脸。他不知此人是谁，但那人似乎是看不见一般，眼见胡啸渐渐不支，却也不上前相助，亦不让弟子出手，很是古怪，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在此时，那人忽然向叶尘望了过来，令他悚然一惊，不知这人到底是瞎还是不瞎。
与此同时，胡啸身形猛地一退，身形一折，绕身疾转三步，竟将六阳老鬼引向了那青袍道人，口中说道：“师弟，你心里如何想的我怎会不知，此刻若不动手，岂不叫外人笑话我剑门派无人？”那青袍道人听了仍旧面无表情，只在那黑布下微微皱了皱眉。
只听胡啸边打边冷笑：“师弟，此时若让旁人看笑话，日后剑门派还有何颜立足江湖？你翠虚道人日后当真便能力挽狂澜？”
这话说的甚是奇怪，叶尘不由蹙起眉头，难不成这二人竟在内斗？
那青袍道士听到这里，终是点了点头，身形陡然飞起，带着呼啸风声，抬掌便向杨诡仙拍去。杨诡仙躲避不急，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史天雄见状，忙将他拖出场外。
“四弟先歇着，哥哥们为你报仇！”阳鼎仙大喝一声，掌风凌厉如刀，率先击向翠虚道人。阳怪仙、阳魅仙几人亦纷纷怪笑着纵身而起，掌力呼啸而至。这五人内功深厚，罗刹阴风掌掌劲诡异，阴寒之气四溢而出，翠虚道人纵使功力不弱，被围攻之下，也不免节节后退，十分狼狈。
翠虚道人本就是个瞎子，虽能以心眼略辨敌势，但六阳老鬼却故意以言语相激，口中更是难听之语不断：“喂，瞎老道，你眼睛不好，掌法也不行，这种货色居然也妄称剑门派高人，莫非你剑门派是无人可用了么？”
翠虚道人听得此言，怒气陡生，掌中阴毒掌劲挥洒开来，场中掌风激荡，衣袂翻飞，一时几乎难以辨认敌我。但六阳老鬼故意互相掩护，虽少了一人，但五人联手，攻势仍然如狂潮骤起，一时之间，翠虚道人和胡啸联手经也被压制得寸步难行。
剑门派弟子见两位师叔吃亏，心头气忿，纷纷掣剑而出，呼喝着杀入场中，战局登时更加混乱。
慕容九真见局势失控，正待出言阻止，史天雄却忽地眉头一皱，沉声道：“再不阻止，恐怕要酿成大祸！”言罢，吸气凝力，双掌护胸，鼓荡真气于胸腹之间，登时发出一声狮吼，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天地：“住手！”
这“狮子吼”乃史天雄少林秘传绝技，声若惊雷，刹那间场中众人耳鼓嗡鸣，心头一震，竟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兵刃，纷纷回头朝史天雄看去。
史天雄脸色严峻，此时却又不说了，慕容九真见他看向自己，方才上前一步，扬声道：“今日我等共赴剑门，所图乃为江湖大义。数月之前，我派大弟子洪英横尸江畔，身中化骨掌力，死状惨烈。此事传开，众皆指向剑门，而贵派却一口否认，推言与门中无涉。我本不欲妄加猜测，然师门血仇，又岂容坐视？是以携众前来，只求一明公道。
然近日以来，诸事纷至，细查之下，竟察觉另有一股暗流潜伏其后。那巫毒教之名，于江湖沉寂已久，今又悄然现世，行踪诡秘，令人疑窦丛生。此间关联错综，实难断言孰真孰伪，是非之辨，已非一言可明。
我等此来，原欲请见贵派掌门‘大阴阳手’碧玄真人，当面一询，还真相于天下，还公道于我洪英之灵。然未及山门，便遭数番阻拦，实令我辈不解——倘若贵派心怀坦荡，缘何不容我等一叩山门、亲聆其言？”说至此处，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略顿，继而正色道：“在下自问素来谨言慎行，不敢妄加指摘，只愿碧玄真人一出，与我等共秉公论理，识是非于黑白之间，辨曲直于众目之下。此非独为我一门之仇，更关江湖安危，诸位道兄道友，莫不有感。”
众人听得此言，均蓦然颔首。
胡啸与翠虚道人脸色极为难看，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阴沉着脸，退回剑门派弟子阵列。
曼陀罗却冷笑一声：“你们站在此处，是仍不愿我等上山？”
胡啸整了整衣衫，淡淡一笑，仿若适才与曼陀罗对打的并非是他一般：“夫人，贫道适才已经言明，掌门闭关未出，不能留侍远客，还请诸位下山……”
“好！”曼陀罗冷声一笑，不待他再言，已踏前一步，厉声质问：“既然连天碧甘愿龟缩不出，我便只问你：半年前，贵派传书至我万荷岛，言道昆弥教使者逼迫连掌门交出化骨掌诀，且强掳剑门弟子一十有七——此言是否属实？”
胡啸眼皮轻颤，缓缓点头：“正是。”
曼陀罗再逼一步，声色愈冷：“岛主念及同宗之谊，不欲袖手，方命我设下杏坛八佾阵，以阻外敌。不意昆弥教影踪未现，反是玉虚宗大举而来，言之凿凿，说贵派与洪英之死脱不了干系——此事又是否为真？”
胡啸面色微沉，答道：“亦正是。”
曼陀罗闻言，冷笑更甚：“我曾亲问连天碧，洪英之死，是否与你剑门相关？他当时言辞凿凿，发下毒誓，说与贵派断无瓜葛。我思及洪英之死或与那昆弥教有关，且玉虚宗意在兴师问罪，若将这口黑锅强压在剑门身上，恐生枝节，是以我方允诺敕封庄弟子从中调解。”她说到此处，语锋陡转，厉声喝道：“可后来如何？”
曼陀罗忽然欺身半步，一脚猛然蹬向胡啸，虽未及体，却气势凌厉，震人心魄：“我竟在杏坛八佾阵中，发现一处藏匿活死人的密所！其地修筑极新，砖土未干，断非我设阵之前所有之物！”她环目四顾，厉声喝问：“诸位且听清——此阵由我派人亲手所布，重重机括、以毒御敌，莫说等闲之辈，便是江湖一流高手，若无破阵之法也休想擅入半步！那人是如何悄然潜入我阵中？又是谁，暗中将我万荷岛收阵弟子以化骨掌残害至死，再以邪术制为活尸？”
语至此，满场寂静，众人竟不知他们两派还有此等恩怨，一时唯有风过林梢，枝叶微颤。
曼陀罗盯紧胡啸，一字一顿道：“你若心中无鬼，便请当众答我——此事，如何解释？”
胡啸神情阴沉，面上却不见慌乱，反倒冷笑一声，衣袖一拂，朗声道：“夫人此言，可真是好大口气！”他步前两步，负手而立，目光冷厉如刀：“阵由你设，地由你守，那藏尸之处既在杏坛阵中，又新筑未久，你怎不先查你自家人？我剑门派何时沦落至这般，要偷偷潜入你万荷岛布下的奇阵之中，埋尸藏鬼，坏你声名？”曼陀罗冷哼一声，甫欲开口，胡啸已抢先一步，厉声再道：“夫人既号称毒术冠绝江湖，岂不知这世上有种手段，唤作‘移毒换形’，仿我掌劲、改我掌痕，借尸造形？你所谓的‘化骨掌迹’，可曾细细验过？世间欲毁我剑门者，不止一人一派！昆弥教死灰复燃，手段层出，恐怕这次，便是他们栽赃设局，要挑我等内斗也未可知！”
“放屁！”曼陀罗尚未开口，武乘已忍无可忍，一步踏出，手指胡啸，怒声道：“化骨掌以毒蚀骨，皮肉未损而筋骨尽碎，此等阴诡掌法，天下间唯无极正宗与剑门派有之。如今你张口就说旁人伪作，哼，那你倒说说，是何门何派，能将你剑门绝技模仿得这般神似？若这世上人人皆能仿你剑门镇派之术，我看你剑门也不必再自诩正宗，早该卷席以谢江湖了！”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尽皆点头，低声议论者有之，冷笑摇头者亦有之，目光纷纷投向胡啸，俱是一副看好戏模样。
胡啸脸色涨红，喉头微动，却是一句也接不下来。
剑门一侧，左丞友忽地冷笑一声，前行一步，语声阴冷：“早听说吞泉剑乃书香门第出身，素有风骨，今朝一见，却不过是满嘴粗言的老腐儒。”
“你——！”武乘怒不可遏，手中剑已欲出鞘。却见慕容九真轻抬一臂，低声道：“师弟，息怒。”武乘重重冷哼一声，终是将剑按回剑鞘。
左丞友见状，拱手一礼，沉声道：“在下斗胆一言：诸位方才言辞激烈，实不过是质疑我剑门与那巫毒教暗通款曲，狼狈为奸。哼，此等谬言，岂不滑天下之大稽？我剑门派自开山以来，已有百年，历代掌门修身立德，行止正直，从不染魔教之气。诸位既为武林中人，岂可轻信谣言，倒行逆施？”
“如今的后辈，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你若提起你师祖，我尚可敬他三分，他在世时，尚能勉力维持你剑门门风。至于你那师父……”声音自天边陡然出现，众人皆不由向天边望去，但见栈道左侧一株古柏之上，赫然立着两个人，二人都身穿白衣，身子随着树枝一上一下，仿若是长在上面一般。只见那满头银发的老者冷笑，“哼哼！二十年前的旧事，难道你剑门已全然忘却？反覆无常、口是心非，也敢自称一派之长？”
此言一出，如投石入水，场中气氛骤然紧绷。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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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曦凉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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