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的烛火彻夜未熄。
太子刘据坐在案前,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案上摆着份泛黄的卷宗,封皮上写着“元狩六年秘档”,旁边放着个小巧的银盒,打开后里面是半枚龙纹玉佩——与桑弘羊扔给顾宁的那枚,正好拼成完整的一块。
“这是陛下的贴身玉佩。”太子的声音沙哑,指腹摩挲着玉佩的裂痕,“桑弘羊手里的那半,是三年前他陪陛下狩猎时,‘不慎’撞碎的。陛下当时没说什么,却悄悄把这半枚收了起来,说‘留着有用’。”
顾宁的指尖触到玉佩的裂痕,边缘锋利如刀。他忽然想起汉武帝咳着说“朕信你”时的眼神,想起他把虎符交给霍去病时的郑重,原来这位帝王早已布下了局,只是没料到桑弘羊会如此丧心病狂。
“陛下的死因查出来了吗?”顾宁的声音冷得像冰。
太子的脸色沉了沉,从卷宗里抽出张纸,上面是太医的诊断记录:“陛下并非病逝,而是中了慢性毒药,与霍去病身上的曼陀罗毒同出一源,只是剂量更轻,发作更慢。”
顾宁的后背爬满冷汗。桑弘羊竟然连汉武帝都敢下手,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桑弘羊的党羽已经控制了羽林军和部分禁军,”太子的声音带着疲惫,“太医院的院判也被他们收买了,现在的长安,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顾宁握紧手里的狼尾剑,剑鞘上的红缨似乎还在渗血。“太子打算怎么办?”
“等。”太子的眼神变得锐利,“等一个时机。桑弘羊以为控制了京城,却不知河西的守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那是霍去病的旧部,只认虎符不认人。”
顾宁的心猛地一跳:“你早就安排好了?”
太子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是去病安排的。他说桑弘羊狼子野心,迟早会反,让我提前做好准备。他还说……”太子顿了顿,目光落在顾宁身上,“若是他出事,就让你拿着虎符去找河西军,说你能代替他。”
顾宁的眼眶热了。原来霍去病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他的“失忆”,他的“毒发”,甚至他的“死”,都可能是计划的一部分。可那深入骨髓的曼陀罗毒,那逐渐浮现的紫色花纹,难道也是假的?
“他……真的死了吗?”顾宁的声音发颤,带着最后的希望。
太子的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将军府烧得太彻底,我们在废墟里找到了……找到了他的狼尾剑,还有这块胡杨木牌。”他从怀里掏出个烧焦的木盒,里面正是那对拼在一起的木牌,“但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没有找到尸体。
这五个字像道微光,照进顾宁绝望的心底。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他没死!他一定没死!”
霍去病那么厉害,那么狡猾,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去?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脱身,等着他去接应。
“我要去找他。”顾宁抓住太子的手,眼神坚定,“河西军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太子按住他的肩:“别急。河西军还有三日才能到,现在出去太危险。桑弘羊正在全城搜捕你,说你是‘叛党余孽’,悬赏万两黄金要你的人头。”
顾宁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怕悬赏,怕的是耽误时间,怕霍去病真的……
“我有个办法。”太子忽然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桑弘羊不是想抓你吗?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
…………
三日后,长安的早市格外热闹。
卖胡饼的老汉支着摊子,油锅里的热油滋滋作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挎着花篮,在人群里穿梭叫卖;还有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叛党顾宁弑主叛国,畏罪潜逃”的段子,周围的听客听得津津有味。
顾宁混在人群里,穿着身粗布短打,脸上沾着灰,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他的左臂还缠着绷带,却依旧紧紧攥着那对胡杨木牌,指腹反复摩挲着焦黑的刻痕,像在汲取某种力量。
街角的茶摊前,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压低声音交谈,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瞟向顾宁——是桑弘羊的人。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兵器,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不知袖口露出的半截刺青早已出卖了身份——那是桑家豢养死士的标记,一只衔着骷髅的乌鸦。
顾宁端起粗瓷碗,喝了口苦涩的茶。茶水下咽时,他瞥见茶摊老板悄悄往灶膛里塞了块木炭,火光“腾”地窜起,映得老板耳后那块月牙形的疤格外清晰——是河西军的旧部,霍去病当年亲手给他刻的记,说“见过这疤,就如见我”。
“客官,再来碗茶?”老板凑过来添水,围裙擦碗的动作里藏着暗号——三轻两重,是霍去病定下的“安全”手势。
顾宁点头时,指尖在碗沿敲了三下。老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转身时故意撞翻了旁边汉子的茶碗,滚烫的茶水泼在那汉子手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找死!”汉子怒吼着拔刀,却被同伴按住。同伴的目光像毒蛇,死死盯着顾宁:“这位小哥面生得很,不是长安人吧?”
顾宁低头吹着茶沫,声音粗哑得像砂纸磨过:“俺从河西来,找俺叔。”他故意把“河西”二字咬得很重,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人的瞳孔同时缩了缩。
桑弘羊最忌惮的就是河西军,此刻听见这两个字,必然不会放过。
果然,那汉子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巧了,我们也认识个河西来的,说不定能帮小哥找找。”他往巷口偏了偏头,“里面说话方便。”
顾宁放下茶钱,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故意露出左臂的绷带。那两人看见绷带,交换了个眼神,显然认定他就是受伤潜逃的顾宁。
走进巷弄时,阳光被两侧的高墙切割成狭长的光带,落在青石板上,像条淌血的河。顾宁数着脚下的砖块,走到第七块时,听见身后传来刀鞘摩擦的轻响。
“顾先生,别装了。”汉子的声音陡然变冷,“桑大人有令,带你去见个人。”
顾宁转过身,脸上的灰被风吹掉些,露出原本的轮廓。他没拔刀,只是举起手里的胡杨木牌,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吧?”
那两人的目光瞬间黏在木牌上,像见了鬼似的。他们显然认得这对木牌,毕竟桑弘羊曾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据说这木牌里藏着霍去病囤积粮草的秘密。
“把东西交出来!”汉子的刀指向顾宁的咽喉,手却在抖。
顾宁忽然笑了,笑声在巷子里回荡,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想要?去问霍去病要啊。”
“霍……霍去病不是死了吗?”另一个汉子的声音发颤,握着刀的手松了松。
“死了?”顾宁向前一步,胡杨木牌几乎贴到他脸上,“昨夜我还在将军府的废墟上看见他了,他说……要亲自找桑弘羊讨还血债。”
这话像道惊雷,劈得两个汉子脸色惨白。他们本就对霍去病心存畏惧,此刻听闻“鬼魂索命”,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马蹄声,河西军的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为首的将领举起长枪,枪尖直指那两个汉子:“拿下!”
汉子们如梦初醒,挥刀就想砍向顾宁,却被顾宁侧身避开。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左手攥着木牌砸向一人的太阳穴,右手夺过另一人的刀,反手架在他的颈侧——这是霍去病教他的“夺刀式”,说“对付小人,不必讲章法”。
“说,桑弘羊在哪?”顾宁的刀又进了半寸,刀锋的寒气逼得汉子浑身发抖。
“在……在丞相府的密室……”汉子哆哆嗦嗦地说,“他说要等拿到木牌,就……就登基称帝……”
顾宁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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