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褪尽,伶舟祺已经把宋期许桌角那本卷了页的习题册抚平了。他膝盖上的纱布换得仔细,白色棉布边缘整整齐齐,屈腿时能感觉到伤口隐隐的钝痛,却还是坐得笔直。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卷着打旋,像在数着他指尖敲桌沿的次数。
“祺哥,”陈默抱着篮球从后门溜进来,鞋跟蹭过地板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宋哥还没来呢,昨天不是说今早要教我三步上篮吗?”
伶舟祺的指尖顿了顿,收回手落在膝盖上,声音轻得像被雾打湿:“可能路上耽搁了。”
其实他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昨晚临睡前,总想起宋期许扶他往医务室走的样子——校霸嘴里骂着“走路不看路的家伙,迟早把自己摔散架”,手却稳得很,半扶半搀地护着他的腿弯,走到医务室门口还喘着气瞪校医:“要是处理不好,我让你这破地方开不下去。”那时候他没说话,只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运动服渗过来,烫得人指尖发麻。
预备铃响到第三遍,宋期许的座位依旧空着。前排几个女生在小声说:“宋哥今天怎么没来?上次我自行车链条掉了,还是他蹲在路边帮我装上的,满手油还嫌我笨手笨脚。”“他对人真的好,上次我忘带伞,他把伞塞给我,自己淋着雨跑了,还喊‘再跟我客气我揍你’。”
伶舟祺翻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他知道宋期许这副脾气,看着凶巴巴的,实则软得很——后排男生家里困难,午饭总啃干馒头,他就每天多打一份红烧肉,说是“阿姨给盛多了,老子吃不完”;课代表收作业时少了一本,他会把自己的本子递过去,骂句“下次再忘带,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这些好,原来也能分一半给别人。
“哎,你们听小鹏说没?”突然有人压低了声音,“林野昨晚伤口发炎,烧得直说胡话,宋哥凌晨就陪他去医院了!”“真的假的?宋哥居然会干这种事?”“小鹏亲眼看见的,说宋哥背着林野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脸臭得像要下雨,却还是跟老师请了半天假。”
伶舟祺握着笔的指节泛了白。他抬头时,目光轻轻扫过说话的人,那些声音立刻像被掐住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他盯着宋期许空荡荡的座位,突然伸手把对方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往旁边挪了挪——那是昨天校霸脱下来垫在他身下的,还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第一节课下课,班长端着杯温水过来:“伶舟祺,你的膝盖要不要再消下毒?我刚去校医室借了碘伏。”
伶舟祺摇摇头,笑了笑,眼尾弯出点温和的弧度:“不用啦,谢谢,我自己带了。”
他慢慢站起身想去洗手间,走廊里有同学伸手想扶:“我帮你吧,看你走得有点慢。”
“没事,谢谢。”伶舟祺侧身避开,指尖在身侧悄悄蜷成了拳。
不是不需要帮忙,是心里那点别扭的执念在作祟——他只想让宋期许扶他,就像昨天那样,嘴里骂着“麻烦死了”,手却护得很紧。
第二节课是体育课,老师让自由活动。伶舟祺没去看台区,找了棵老槐树坐下。不远处,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传球时喊着“宋哥不在,都没人带节奏了”。他知道宋期许打球厉害,却总在他面前故意投偏,然后瞪着他骂:“都怪你看我,分神了!”
“伶舟祺,给你水。”一个女生拿着矿泉水走过来,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宁乐,平时总被宋期许嘲笑“书呆子”,却总说“宋哥人超好,上次我低血糖,他把自己的巧克力全塞给我了”。
伶舟祺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却没拧开。
女生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的膝盖:“还疼吗?要不要我去叫老师?”
“真的没事。”他笑了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晃出点细碎的光。
女生被朋友喊走后,伶舟祺拿出手机,点开和宋期许的聊天框。置顶的对话框里,全是校霸的消息:“明天带瓶冰可乐”“作业借我抄抄”“放学等我,带你去吃新开的麻辣烫”。最新一条停留在昨晚九点:“明天早点到,给你带烤肠。”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着,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中午放学铃响时,陈默拎着两份饭跑过来:“给你带了番茄鸡蛋面,你爱吃的。”
伶舟祺摇摇头:“不饿。”
“怎么能不饿?”陈默把筷子塞他手里,“你昨天流那么多血,宋哥要是在,肯定逼着你吃。”
提到宋期许,伶舟祺的睫毛颤了颤。他拿起筷子,刚挑起一根面条,就听见操场那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又急又重,带着股不耐烦的劲儿。
宋期许背着书包往这边走,白色T恤的领口沾着点灰,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手里还提着个纸袋子,走路带风,还是那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可他的目光扫过操场时,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槐树这边。
“伶舟祺!”他在他面前站定,把纸袋子往他怀里一摔,语气硬邦邦的,“给你的。”
纸袋子里是袋刚出炉的红豆饼,还冒着热气。伶舟祺认得,是校门口那家,上次他随口说“甜而不腻”,宋期许当时还嗤之以鼻“甜腻腻的有什么好吃的”,转头却在第二天买了一袋,扔给他说“别人给的,我不爱吃”。
“路过买的。”宋期许别过头,耳根漫开点淡淡的红,“不吃扔了。”
伶舟祺没说话,拿起一个红豆饼,慢慢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那点翻涌的酸涩。他看见宋期许的校服袖口沾着点褐色的痕迹,像是不小心蹭到的药渍。
“你去医院了?”他轻声问。
“嗯。”宋期许梗着脖子,“林野那家伙……”
“他怎么样了?”伶舟祺打断他,声音很轻。
“退烧了。”宋期许的语气松了点,“就是还哼哼唧唧的,跟个小狗似的。”
伶舟祺笑了笑,没接话。
“你的书包……”他顿了顿,“是林野的?”
宋期许的耳尖更红了,不是气的,是慌的:“我……我那是看他没人管,顺手……”
“哦。”伶舟祺低下头,继续吃红豆饼,“你还给他带了早餐?”
“我……”宋期许被问得哑口无言,攥着拳头的手指紧了紧,突然解释道,“这怎么了?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爸妈不在家,我总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在医院吧?”
“我没怎么样啊。”伶舟祺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眼尾弯得温和,“我就是问问。”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发紧。他想起刚才在走廊里,听见有人说“宋哥对林野好像不一样哦”,“是啊,平时谁要是让他背书包,他早炸了”。
宋期许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慌。他从来没跟人服过软,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一个红豆饼,往伶舟祺嘴边送:“再吃一个。”
伶舟祺没躲,轻轻咬了下去。红豆馅沾在嘴角,宋期许想都没想,伸手就用指腹蹭掉了。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你……”宋期许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赶紧收回手,假装看别处,“脸上沾东西了。”
伶舟祺没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
“下午有节自习课,”他突然开口,“你的数学卷子,要不要我帮你讲讲?”
宋期许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谁要你讲?我自己能看懂。”
“哦。”伶舟祺点点头,站起身,“那我去问别人要不要讲。”
“你敢!”宋期许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力道有点大,“我……我正好有几道题不会。”
伶舟祺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心里那点阴霾散了。他知道宋期许的脾气,嘴硬心软,肯主动低头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我晚上请你吃麻辣烫。”他笑着说。
“谁稀罕……”宋期许别过头,声音却软了,“要加双倍麻酱。”
“好。”
风从树叶间钻过,带着点红豆饼的甜香。伶舟祺被宋期许扶着往教学楼走,他嘴里还在嘟囔“你走快点行不行?磨磨蹭蹭的”,手却护得很紧,生怕他磕到碰到。
路过操场边的公告栏时,伶舟祺突然停下脚步。栏里贴着上周的测验排名,他的名字在最上面,宋期许的名字在中间偏下的位置,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哭脸——是他自己画的。
“笑什么笑?”宋期许瞪他,“下次我肯定超过你。”
伶舟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盛着比阳光还暖的光。
他知道,这场单恋虽然有点酸,却也藏着点甜。没关系,他可以等。等这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慢慢发现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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