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宋期许的梦境中，有种寒气缠绕着他——没盖被子冷醒了
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敲玻璃，发出细碎的响。他迷迷糊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胳膊底下还压着没写完的数学卷子。台灯的光暖黄地铺在桌面上，映着旁边伶舟祺下午借他的笔记——字迹工整，红笔标注的重点清晰，比他自己画的鬼画符强百倍。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想去床上睡，刚迈开步，膝盖就传来一阵钝痛。这才想起下午扶伶舟祺回教室时，自己也被台阶绊了一下，当时没在意，现在倒开始算账了。
“麻烦。”他嘟囔了句，一瘸一拐地挪到床边，倒头就睡。
意识沉下去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他往回走。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幼儿园的滑梯被晒得发烫。宋期许缩在滑梯下面的阴影里，手指死死攥着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他偷偷跑出来跟隔壁班的大孩子“决斗”，结果被追得绕着小区跑了三圈，最后慌不择路躲进了这个滑梯底下。现在好了，决斗输了，回家的路也忘了，连哭都不敢好了，怕被那些大孩子听见。
“呜……”他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擦脸，越擦眼泪越多。
“你在这里吗？”
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试探。宋期许吓得一哆嗦，赶紧捂住嘴，透过滑梯的缝隙往外看——是个比他高小半个头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蹙着眉往滑梯这边看。
是隔壁楼那个总爱看书的小孩，好像叫……伶舟祺？比他小了几天，却总像个小大人似的安安静静。
宋期许赶紧把眼泪憋回去，梗着脖子喊：“谁在这儿啊？我就是歇会儿！”
伶舟祺绕到滑梯口，蹲下来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长长的睫毛，眼神很静，不像别的小孩那样咋咋呼呼。“我听见有人哭。”他说。
“谁哭了！”宋期许立刻炸毛，虽然眼睛还红着，却努力挤出凶狠的表情，“我是刚刚打赢了一群人，太牛了，被自己感动哭了！”
他说完还挺了挺胸，假装自己真的很厉害。其实心里慌得很，怕被戳穿。
伶舟祺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嘴角弯出个浅浅的弧度：“那你真厉害啊。”
宋期许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不点这么好骗。
“我把我的小狗玩偶送给你。”伶舟祺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偶，是只缝得歪歪扭扭的小狗，耳朵还少了一只，“它很勇敢，带着它就不怕坏人了。”
宋期许看着那只小狗，又看看伶舟祺干净的眼睛，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接过小狗，小声说：“谢了。”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伶舟祺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宋期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伶舟祺的手比他大，暖乎乎的，攥着他的手往小区外走时，脚步稳稳的，像棵小树苗。
“我叫宋期许，我比你大几天，你得叫我哥。”他忍不住说。
“伶舟祺。”对方乖乖应着，却没叫哥，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点。
后来他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宋期许总爱冲在前面，喊伶舟祺“小祺”，仗着那几天的年龄差充老大。他会把妈妈给的糖偷偷塞给伶舟祺，看着对方慢慢剥开糖纸，自己咽口水；会在伶舟祺被大孩子欺负时，抄起路边的小石子就冲上去，哪怕吓得腿肚子转筋；会缠着伶舟祺讲题，明明听不懂，却还是睁大眼睛说“哇你好厉害”。
伶舟祺总是很安静，却会在宋期许闯祸时，默默帮他收拾烂摊子；会在他被老师罚站时，偷偷把零食从窗户递进去；会在他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时，认真地说“我帮你找”。
日子像夏天的冰汽水，冒着甜甜的泡，一晃就到了四年级。
那天放学，伶舟祺突然把宋期许拉到滑梯底下，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的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盒子。
“我要转学了。”他说，声音有点抖。
宋期许愣住了，手里的弹珠“啪”地掉在地上。“转去哪？”他问，声音也跟着抖。
“很远的地方，跟我爸妈走。”伶舟祺把盒子递给他，“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颗玻璃珠，亮晶晶的，像颗小太阳。“这是我攒了很久的，最亮的一颗。”他说，“我会回来的，一定。”
宋期许接过玻璃珠，攥得手心发疼。他想说“你不准走”，却怕自己哭出来被这小不点笑话，只能梗着脖子说：“谁稀罕你回来……我才不会想你。”
“嗯。”伶舟祺点点头，眼睛更红了，“你要记得我。”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宋期许别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玻璃珠上，发出清脆的响。
伶舟祺走的前一晚，突然跑到宋期许家楼下，朝他的窗户喊：“宋期许！”
宋期许扒着窗户往下看，看见伶舟祺站在路灯下，浑身都被露水打湿了。“你家后墙不是爬满爬山虎吗？”他喊，“你去看看，我把星星藏在那里了！”
“什么星星？”
“你不是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吗？”伶舟祺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我给你摘下来了，就藏在爬山虎后面！”
宋期许刚想问清楚，伶舟祺就被他爸妈拉走了，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还刮着风，雷声轰隆隆的，像要把天劈开。宋期许抱着玻璃珠，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伶舟祺的话，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
“去就去。”他咬咬牙，偷偷溜下床，披上雨衣就往后院跑。
雨下得太大了，砸在身上生疼。他跑到后墙，扒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手被枝条划破了也没感觉。可墙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砖石，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
“骗子。”宋期许站在雨里，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小不点是大骗子！”
他以为伶舟祺在骗他，却不知道，几公里外的长途汽车上，伶舟祺看着窗外的暴雨，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剩下的几张星星贴纸——那是他跑了三家文具店才买到的，亮晶晶的，本来想贴满那面墙，却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湿了，全粘成了一团。
车窗外的雷声炸响时，他突然捂住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原来分别是这么疼的事。
宋期许是被雷声惊醒的。
窗外真的在下雨，雷声轰隆隆的，和梦里一模一样。他坐起身，摸了摸脸，全是湿的。
“笨蛋。”他吸了吸鼻子，骂了句，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下床，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盒子里放着颗玻璃珠，亮晶晶的，像颗小太阳，旁边还有只缺了耳朵的布偶小狗。
他拿起玻璃珠，对着台灯看。珠子里好像映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挺着胸脯充老大，一个安安静静跟在后面，在滑梯底下，笑得像朵花。
“我没忘。”他小声说，声音被雷声盖住，“我一直都记得。”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渐渐远了。宋期许把玻璃珠放回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收好。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城市的另一角，伶舟祺也坐在窗边，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小孩挤在滑梯上，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祺&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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