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课，宋期许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帆布画筒，边角还沾着点颜料。拉开绳子，一沓画纸滑出来——最上面那张是他昨晚在艺术楼的样子：逆着夕阳蹲在地上，轮廓被涂成暖橘色，旁边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笨蛋，跑那么快干嘛。」
往下翻，全是他的速写。有在篮球场跃起投篮的背影，球衣号码被圈了个红圈；有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嘴角的口水渍被画成了小云朵；甚至还有上周在食堂抢荔枝糯米糍时，沾在嘴角的糖霜。最后一张画的是衣帽间，林野的身影被涂成模糊的灰色，而他裸露的后背旁，多了只悬在半空的手，指尖离皮肤只有半厘米，像在犹豫要不要碰。
宋期许的耳尖发烫，刚想把画纸塞回去，伶舟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画得不好，扔了也行。」
他回头看见对方正低头啃着笔杆，耳根红得像被晨光烤过。「谁要扔。」宋期许把画筒塞进桌肚，故意撞了撞他的胳膊，「画得还行，勉强留着。」
伶舟祺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摸出颗荔枝糖，弹到他桌上。糖纸在阳光下闪了闪，像个笨拙的道歉。
午休的铃声刚响，林野就出现在教室后门，手里拎着个印着蛋糕图案的礼盒：「周末我生日，来我家聚聚？我妈说想你了。」
宋期许愣了愣，刚要接话，就瞥见伶舟祺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犹豫了一下，接过礼盒：「我……我考虑下。」
林野笑了笑：「等你消息。」说完转身离开了。
整个下午，伶舟祺没说过一句话。物理课分组实验，他刻意跟宋期许拉开半臂距离；自习课宋期许把写好的纸条推过去，他直接当作没看见；就连放学整理书包时，宋期许故意把橡皮蹭到他脚边，他也只是抬脚踢开，眼神都没斜一下。
下课铃刚响，伶舟祺突然站起来，抓着宋期许的手腕就往教室外走。
两人在樱花树下站定，伶舟祺猛地松开手，力道大得让宋期许踉跄了半步。
「你到底想干嘛？」宋期许揉着发红的手腕，有点不耐烦了。
伶舟祺的眼眶红了，像昨晚在艺术楼那样，声音发颤：「林野生日你想去？」
「我还没答应……」
「那你就是想去。」伶舟祺打断他，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想去给他当寿星公，还是想再被他抱一次？」
「你能不能别总提这事！」宋期许的火气也上来了，「那就是个意外！」
「意外？」伶舟祺指着他的胸口，声音拔高了些，「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碰你时，你不立刻推开？为什么他喊你名字时，你眼睛亮得像有星星？」
宋期许被问得一愣，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看着伶舟祺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画纸上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原来这家伙在意的，从来不是林野，而是自己有没有推开的决心。
晚自习前，宋期许抱着两瓶冰镇荔枝汽水走进教室，瓶身凝着的水珠滴在桌面上。他把其中一瓶往伶舟祺面前一推，发出「咚」的轻响。
对方没看他，手指却在瓶身上顿了顿。
宋期许拧开自己那瓶，猛灌了一大口，清甜的气泡冲进喉咙：「周末我去。」
伶舟祺握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不过，」宋期许的声音慢下来，耳尖在灯光下泛着红，「那你周末和我一起去。」
伶舟祺猛地抬头，眼底的惊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我？」
「不然呢？」宋期许嗤笑一声，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不是总担心我被拐走吗？自己跟着，省得瞎想。」他顿了顿，手指攥紧了汽水瓶，声音轻得像耳语，「还有，那天在衣帽间，我不是没推开，是他动作太快。而且……而且，我以为抱我的人是你。」
窗外的月光爬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伶舟祺突然拧开汽水瓶盖，「啵」的一声轻响，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像他藏不住的雀跃。他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低头看着桌面，嘴角却悄悄勾起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放学时，伶舟祺突然把那个帆布画筒塞进宋期许怀里：「拿着。」
「干嘛？」宋期许掂了掂，画纸在里面沙沙响。
「里面有张画，」伶舟祺的耳尖红了，转身往楼梯口走，「照着画，周末去之前画完。」
宋期许愣了愣，拉开画筒翻到最后——是张没画完的速写，画的是两只交叠的手，握着颗荔枝糖，旁边留着空白的签名处。
他抱着画筒追到楼下，看见伶舟祺站在樱花树影里，手里转着篮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对方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弯起个极浅的笑，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光。
「喂，」宋期许跑过去，把画筒举到他面前，「画得这么烂，我可不签。」
伶舟祺的篮球掉在脚边，滚了两圈停在他鞋尖。「那我教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藏不住的温柔，「现在就教。」
晚风穿过茉莉树，带着清甜的香气。宋期许看着他低头捡球时，耳后那颗痣在夕阳下若隐若现，突然觉得——有些记忆，不用刻意铭记也会刻在心里。比如画纸上悬着的手，比如荔枝糖弹到桌上的轻响，比如那句「我以为抱我的人是你」，和此刻少年眼里藏不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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