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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北山

夜深沉,赵寰半倚在软榻上,面色在烛光下更显苍白,凤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他执笔的手指纤细却稳定,在一份份奏章上落下或准或驳的朱红批语。

李玄如同阴影般跪在下方,正以毫无起伏的声线,逐一禀报着今日众臣府邸内外的细微动向,巨细靡遗。

“……吏部刘侍郎亥时初刻召见了其门生,密谈约两柱香时间,内容涉及明年春闱……”

“……都察院两位御史今日散朝后并未回府,相继进入城西一僻静茶楼雅间,滞留逾一个时辰。期间屏退左右,谈话声极低。据伙计送水时偶然所闻,似在议论此次科道官员考绩之事。”

“……”

赵寰听着,偶尔极轻地“嗯”一声,表示在听,笔下却未曾停顿。

良久,李玄回禀完毕,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赵寰挥了挥手,目光并未从奏折上移开,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朕知道了。下去吧,继续盯着。”

“是。”

李玄应声,却并未立刻起身退下。

那片刻的迟疑,细微得几乎难以捕捉,却足以让御案后那位极度敏感多疑的帝王抬起眼睑。

赵寰的视线冷冰冰地落在李玄低垂的头顶上。

“李玄,”

他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指尖的朱笔轻轻点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

“朕觉得你心思缜密沉安,才将血滴子交予你执掌。今日怎的如此吞吐不言?是还有什么‘小事’,觉得不值当扰了朕的清听?”

李玄心头一凛,知道自己的犹豫已被看穿,连忙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却维持着绝对的平稳恭敬,语速稍快,显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

“陛下明鉴!臣……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方才回府整理今日线报时,想起一事,涉及……南宫将军。他托臣……向陛下带句话。”

他巧妙地将“南宫月求他带话”说成“自己想起线报”,瞬间将自己摘了出去,仿佛只是被动传递一个消息。

“南宫月?”

赵寰眉梢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来了点兴趣,但又极力掩饰着。

他终于将朱笔搁在笔山上,身体微微后靠,拿起手边的墨玉镇纸,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玉面,声音听起来仿佛漫不经心,

“奇了。他不是在府里‘静思己过’么?有何事要求朕?竟劳动起朕的血滴子统领给他当传话筒了?”

他的语气平淡,但李玄深知其中隐含的审视与不悦。

李玄不敢抬头,继续道:

“臣不敢。他只是……今日在府门内与臣打了个照面,提及……他那匹战马乌啼,因久困府中,躁动不安,恐生狂疾。他恳请陛下……允他每半月一次,由臣等严密‘护送’至城北矮山,放马奔跑一个时辰,疏解马匹郁气。他保证赤手空拳,绝不携带任何兵刃,亦绝不离开监视半步。”

说完,李玄屏息凝神,等待天子的反应。

赵寰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将那方沉重的墨玉镇纸不轻不重地在御案上一顿。

“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敲得李玄心尖也跟着一颤。

这请求……

倒真是像极了南宫月会干出来的事。

赵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弧度。

那个从小就不安分、总想着溜出王府高墙去撒野的小子,如今被圈在将军府里,倒是学会“请求”了?

稀奇。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镇纸冰凉光滑的表面,那沁人心脾的冷意,却忽然勾出了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带着微弱暖意的记忆。

……

那时南宫月才多大?

十岁?

因为又一次偷偷溜出端王府,被管家王叔逮个正着,按在院子里打手心。

小小的身子跪得笔直,摊开的手心被打得通红,他却偏过头,朝着坐在廊下太师椅上、故意板着脸生闷气的自己咧嘴笑,眼睛亮得惊人:

“月儿知错了,二爷,下次真不敢了!”

他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赵寰一看就知道——

下次?下次他还敢!

当时自己没好气地问:“你这次又跑出去作甚?”

只见那孩子眼睛更亮了,小心翼翼地从怀里脏兮兮的小兜里掏出一块沾着泥土的墨色石头,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

“月儿看二爷读书时,悄悄瞧过大殿下和三殿下的墨玉镇纸……月儿就想着,二爷也得有!”

他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

“我听人说北山深处可能有,就跑去刨啦!看!就是这块!虽然…虽然比殿下们的小了点,我实在找不到更大的了……”

赵寰当时就愣住了。

墨玉镇纸他是知道的,今年父皇一共就得了两块上品,一块赐给了太子大皇兄,一块赐给了最得圣心的三皇弟。

大皇兄是储君,自然该有;三皇弟聪颖过人,文武兼备,父皇偏爱,也该有。

而他呢?

一个不受重视、体弱多病的二皇子,怎会入父皇的眼呢。

可现在……

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孩,竟用一双通红的小手,捧给了他一块。

虽然粗糙,虽然小,但那是独属于他的。

那一刻,他心里莫名一暖,堆积的怒气霎时烟消云散。

北山?

那么远……这孩子就为了这个跑去的?

他嘴上笑骂:“你不要命了?北山深处有狼,小心被叼了去!”

小南宫月却浑不在意,甚至跪在地上就笨拙地比划起来:“才不会!我偷偷跟王府的护卫学了拳脚,能打狼!”

……

赵寰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墨玉镇纸上。

这块,早已不是当年南宫月懵懂刨回的那块粗糙原石,而是他即位后,命能工巧匠寻遍天下觅得的极品墨玉精心雕琢而成,更大,更沉,更光滑,象征着无上的权力。

可那一刻,那个孩子捧着石头、眼睛发亮的样子,和眼前这个为了跑马而“请求”的将军身影,诡异地重叠了。

他心底那丝因回忆而泛起的微弱波澜,迅速被更汹涌的冰冷覆盖。

是了,那时他不过是个无人看重的病弱皇子,南宫月是他买的奴仆,眼里却只有他,会为他任何一句无心的话拼尽全力。

而现在呢?

他是君,南宫月是臣,一个功高震主、让他夜不能寐的权臣。

去北山跑马?

只是跑马吗?

赵寰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阴鸷。他缓缓抬起眼,看向依旧屏息跪着的李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准了。”

李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但赵寰接下来的话,立刻将他打入冰窖:

“既然是他亲口求的,朕岂能不近人情?半月一次?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仿佛在嘲笑南宫月的小心翼翼,“既是疏解郁气,何必等那么久。朕看,一旬……不,七日便可一次。”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森寒锐利,每个字都像冰锥:

“但是,李玄,你给朕听好了,也给他把话带到了——”

“让他收起那套纵马长街、惊扰都城的做派!更不许他的马蹄子,再沾上醉月楼那条街的半点尘土!”

皇帝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与警告,

“他要跑,就给朕老老实实、悄无声息地直奔北山!若再敢惊动都城,引得百姓侧目、言官上奏……”

赵寰的指尖重重叩在镇纸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

“那就不必再回来了!朕的耐心,有限。”

稍作停顿,压下那丝因回忆不堪往事而涌起的怒火,赵寰的声音恢复冰冷的平稳,继续布置那看似恩典实则枷锁的条款:

“每次跑马,你亲自带人‘陪着’。记住,给朕看紧了,他看了哪棵树,踩了哪块石头,见了哪只飞鸟……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至于那匹马……”

赵寰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镇纸,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

“跑之前,给它喂足最好的精料,别饿着咱们南宫将军的爱驹。只是……马蹄铁,就给朕卸了吧。北山石子多,别硌着了马蹄,也让南宫月……跑得‘安心’些。”

这不是恩准,这是更深的羞辱、禁锢与试探。

准你出去,却要让你寸步难行,让你的一切行动都在监视之下,连纵马奔驰的快-感都要剥夺。

频率的提高并非体恤,而是更频繁的折磨和更严密的监视,并带着一丝对过往那份纯粹温暖的践踏和探究。

“还有,”

赵寰补充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告诉他,这是朕的恩典。让他每次出发前,亲手写一篇谢恩折子递上来。朕要看看,他有多少‘诚意’。”

李玄心中凛然,立刻叩首:“臣,遵旨!”

…………

将军府后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

南宫月依旧站在门内阴影里,神色平静。

他手里托着两样东西:一封刚刚用馆阁体工整写就、墨迹犹新的谢恩折子,以及一个紫檀木描金的狭长宝匣。

“李统领,陛下要的东西。”

他声音不高,将两样东西递出。

那宝匣正是盛放白虎刃的,南宫月并未如对李玄所言那般将其挂在墙上日日赏玩——

陛下赏下时,他叩谢隆恩后,便直接命管家董叔收入了库房深处。

他素来不喜这些过于炫目、镶金嵌玉的器物,觉得失了兵器的杀伐本真,徒留浮华。

李玄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目光首先就黏在了那宝匣上。

他强压着激动,故作随意地掀开盒盖——

刹那间,即便在昏暗的夜色下,那柄短刃也瞬间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黄金打造的刀柄盘绕着白虎纹路,镶嵌其上的漠北血玉即便在微弱光线下也流转着暗红幽光,白虎口中的那颗锐利獠牙更是散发出冰冷霸道的气息。

成了!终于到手了!

李玄心中狂喜翻涌,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恨不得立刻将其握在手中感受那份沉甸甸的权力象征。

他费了好大劲才维持住面上的冰冷,不动声色地合上盒盖,仿佛那只是件寻常物事。

然后,他才似乎才想起另一件东西,略显敷衍地展开那封谢恩折子,快速扫了两眼。

字是极好的。

清瘦峻拔,筋骨内含,力透纸背,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锋芒,却又规整地约束在馆阁体的框架之内。

行文更是流畅典雅,引经据典,将“陛下天恩”捧得极高,又将“臣之惶恐”写得极真,措辞谦卑而精准,挑不出半点错处。

即使李玄对南宫月满怀厌恶,也不得不承认,这字这文,绝非寻常武夫所能及。

他猛地想起,眼前这人,当年是陛下在国子监的伴读,是真正在圣贤书堆里浸染过、被大儒教导过的。

一股混合着嫉妒与轻蔑的酸意涌上心头。

哼,不过是沾了陛下潜邸时的光,得了国子监的便宜罢了!若非如此,一个被王爷随手买来的野小子,岂能有这般文采?

定是国子监的好处,与他南宫月何干!

他将这丝不快压下,将折子与宝匣仔细收好,冷硬地丢下一句:“陛下旨意,七日一次,北山脚下。规矩,你都清楚。”

南宫月面色无波,微微颔首:“成。有劳玄哥周全,规矩,我都省得。”

他语气平淡,仿佛卸去马蹄铁、身无长物本就是应有之事。

李玄却眯起眼,疑窦丛生。

他从不信南宫月会如此安分。上前一步,声音冷硬:“站着别动。”

说罢,竟亲自上手,毫不客气地在南宫月身上仔细搜查起来。

从肩颈到腰背,从手臂到腿侧,甚至靴筒都未放过。

南宫月今日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靛青色劲装,布料单薄,的确藏不下任何东西。

李玄搜了一遍,一无所获,只得讪讪收手,脸色更沉,侧身让开通道,没好气道:“去牵马。”

南宫月依言步入马厩,很快牵着已卸去鞍鞯、仅套着简单笼头的乌啼走出来。

乌啼见到生人,不耐地打了个响鼻,蹄子轻轻刨地,虽没了铁掌,依旧显得神骏非凡。

就在南宫月即将与之错身而过的瞬间,李玄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忽然从腰间掏出一副沉甸甸、泛着幽光的玄铁镣铐,“哐当”一声扔在南宫月脚前。

“戴上。”

李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扭曲的快意,

“陛下特意交代的,防着你……身手太好,万一跑丢了,兄弟们不好交代。”

空气骤然一凝。

南宫月的目光倏地扫向李玄,那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流光剑,光寒刺骨,竟让李玄心头猛地一悸,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几乎以为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已被彻底看穿,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南宫月确实怀疑。

陛下心思阴鸷多疑,行事酷烈,或许真会下此等羞辱之令;但也极可能是李玄假传圣旨,公报私仇。

他目光在李玄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权衡利弊。

与李玄在此事上争执?

徒费口舌,甚至可能授人以柄,耽误乌啼期盼已久的奔跑。

罢了。

他眼底的锐光顷刻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沉默地拾起了那副冰冷的镣铐。

玄铁沉重,血滴子特制的镣铐环扣之间锁链极短,将双手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方寸之间,姿态极其屈辱。

“咔哒”两声轻响,他自行扣上了镣铐,将那双曾挥斥方遒、斩将夺旗的手禁锢其中。

李玄见状,心下稍安,那点虚张声势的气焰又回来了,冷哼一声:“走吧。”

南宫月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只是用戴着镣铐的手轻轻拍了拍乌啼的脖颈,随即利落地翻身而上,即便双手被缚,他的动作依旧流畅稳定,腰腹核心力量惊人,稳稳落在光裸的马背上。

乌啼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欢愉的嘶鸣,驮着它被禁锢却脊背挺直的主人,迈开步子,朝着北山的方向小跑而去。

晨曦微露,在那身靛青劲装和玄铁镣铐的衬托下,马背上那道身影显得格外孤峭又隐忍。

李玄盯着那一人一马的背影,嘴角终于扯出一丝得逞的阴笑,挥手带着一群血滴子精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老板:回忆与员工往事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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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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