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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巡狩

两年后。

灼兴七年暑月,盛夏的阳光将行宫内的澄心池照得粼光潋滟,几尾硕大的锦鲤在碧水中悠然摆尾,荡开一圈圈涟漪。

皇帝赵寰一身素纱常服,斜倚在池边的凉亭栏椅上,难得的惬意舒展。

他喜欢夏天。

灼热的阳光驱散了他骨子里积年的阴寒,往日里纠缠不休的咳疾也仿佛被这旺盛的阳气压制了下去,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一连数日,他甚至无需冯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汤药,只觉得身体里久违地充盈起些许力气,连带着处理政务时,眉宇间那惯有的沉郁都淡了几分。

他信手从身旁的玉碗中拈起一点鱼食,漫不经心地撒入池中,引得锦鲤纷纷涌来争抢。

另一只手则执着一份奏折,目光快速扫过,朱笔偶尔批下一两个字。

一名新提拔上来不久的小内侍,屏息静气地跪在一旁,双手高高捧着一盏冰镇过的酸梅汤,碗壁已凝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赵寰目光未离奏折,只随意地伸出手,小内侍连忙将碗小心地递入他手中。

皇帝用银针一挑,确认无毒后呷了一口,眉头几乎是立刻便蹙了起来。

那酸梅汤入口酸涩有余,回甘不足,冰碴子也未完全化开,喝起来口感粗糙,甚至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药材苦味——

大约是御药房按养生方子加的,却坏了一碗简单饮品的纯粹。

“啧。”

赵寰不满地放下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味道不对,撤下去。”

小内侍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叩头,手忙脚乱地将碗端走,险些绊倒自己。

亭中一时只剩下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和鱼儿跃出水面的轻微噗通声。

赵寰的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却似乎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他忽然有些怀念起白晔伺-候的日子。

那小子,总是能将一碗最普通的酸梅汤做得恰到好处。

酸甜的比例永远精准地贴合他的口味,冰镇得沁人心脾却又不会冰牙,更不会自作聪明地添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止是酸梅汤,沏茶的温度、整理奏折的顺序、甚至只是在一旁安静地打扇,都仿佛能预先知晓他的心意一般,妥帖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是了,那小子如今已不是文书房那个战战兢兢的听用小太监了。

因着伺-候得力,心思缜密,年前已升了职,在他跟前伺-候笔墨起居,算得上是近几个月来最得他心意的内侍。

连冯敬那般挑剔的人,都偶尔会赞一句“是个妥当人”。

只可惜,一月前,宫里需采办一批上用的苏杭细绸和紫砂器等器用品类,数目不小,需得个精细人去督办。

冯敬斟酌之下,便点了白晔的差事。

如今想来,那小子离宫已一月有余了。

赵寰放下朱笔,微微向后靠去,望着池中争食的锦鲤,竟生出几分懒洋洋的意味。

并非身体不适,而是一种……习惯了一种极致的舒适后被突然抽走,所产生的细微落差和惫懒。

他习惯了白晔将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让他几乎无需在这些琐事上费神。

如今换了个新人,虽是恭谨,却总觉处处不合心意,连带着让他处理国事时,都莫名多耗了几分心神。

“冯敬。”

皇帝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夏日特有的慵懒。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亭外-阴影下的司礼监掌印闻声,立刻躬身上前:“老奴在。”

“江南那边……采办的差事,进展如何了?”

赵寰的目光依旧落在鱼池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冯敬是何等人物,立刻心领神会,皇帝问的不是差事,是那个人。

他垂首恭敬回道:“回陛下,前日有驿报传来,言一切顺利,白晔办事勤勉,已大抵妥当,想必不日便可回京复命。”

“嗯。”

赵寰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重新拿起了朱笔。

只是那目光,在奏折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方才更长了些。

夏日的行宫依旧静谧,赵寰心中的那点因白晔而起的细微怅惘,很快被政务重新占据。

他随手将批阅完的折子搁到一旁,又从另一摞中取过一份,展开阅览。

起初,他的目光只是惯常的快速扫视,但下一刻,他舒展的眉头骤然锁紧,捏着奏折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方才因夏日和慵懒而缓和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凌厉,一股骇人的怒意在他眼中积聚。

“当啷”一声脆响!

他猛地将案几上那方珍贵的紫金小铃抓在手中,用力摇响!铃声尖锐急促,打破了澄心池旁的宁静祥和。

一直垂手侍立在亭外的冯敬心中一凛,立刻上前:“陛下?”

赵寰看都没看他,目光死死盯着那份奏折,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冯敬苍老的面容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躬身,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出了凉亭范围,并将周围所有侍从一并清退。

他知道,皇帝摇这铃,只为一件事——

召见那条藏在阴影里的毒蛇,李玄。

而让自己退下,意味着事情隐秘甚至……丑恶。

李玄正在血滴子衙署处理公务,闻听皇帝白日急召,且铃声如此急促,心头猛地一沉。

他几乎一路疾驰而至,心中飞速盘算:

近日并无重大行动,胁迫官员、收受钱财那些勾当在他看来都是无伤大雅的“惯例”,断不至于让陛下如此动怒……究竟是何事漏了?

他快步走入凉亭,甚至来不及平复呼吸,便跪倒在地:“臣李玄,叩见陛下!”

低垂的头颅下,冷汗已悄无声息地浸-湿了内衫。

赵寰没有立刻说话,亭中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良久,他才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开口:

“多久了?”

李玄头皮发麻,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他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硬着头皮道:

“臣……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朕问你,多久了!”

赵寰猛地抬高了声音,如同冰雹砸落,其中的暴怒吓得李玄浑身一颤。

下一刻,那份奏折被赵寰狠狠掷出,精准地摔在李玄的面门上!

纸张的边缘甚至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李玄顾不上脸疼,手忙脚乱地捡起掉落在眼前的奏折,颤-抖着打开。

快速浏览之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那是一位素来迂直、不通人情的大臣的密奏,声称前几日夜里有急事路过北山,竟瞧见本应禁足的南宫月将军,双手被镣铐束缚,仅由少量护卫“陪同”,往北山深处而去。

大臣惊疑不定,不知是陛下另有密旨,还是出了什么变故,特此上奏询问。

李玄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他那日假传圣意,给南宫月戴上镣铐、并每次跑马都以此羞辱他的事情……

东窗事发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李玄再无半点侥幸,猛地以头叩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臣……是臣糊涂!臣罪该万死!”

赵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

他抬脚,用靴尖抵住李玄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李玄,”

皇帝的声音轻而冷,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出自朕的母家,朕看在这点微末情分上,看你办事还算伶俐,才将血滴子交予你执掌,予你信任,器重你。”

他的脚微微用力,让李玄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

“可你倒好……竟敢背着朕,自作起主张来了?”

赵寰的语调陡然变得无比森寒,

“朕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摆弄了?!”

这话如同尖刀,直刺李玄心窝。

他瞬间听懂了皇帝的真正怒火源于何处——

并非心疼南宫月,而是恼怒于他这条狗,竟敢未经允许,就去碰触、甚至“损坏”了主人的“所有物”!

“说!这等自作聪明、阳奉阴违的勾当,你干了多久了?!”

赵寰的质问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寂静的凉亭之中。

李玄伏在地上,抖得如同筛糠,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和狡辩,声音发颤,几乎是嗫嚅着答道:

“臣……臣罪该万死……自、自第一次跑马始,便……便如此了……算、算来,快……快两年半了……”

“两年半……”

赵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怒意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被这个时间长度激得更加炽烈。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渗人的冰寒:

“呵……李玄,你好的很啊。真是朕的好奴才!”

李玄以头抢地,五体投地,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引来更可怕的雷霆之怒。

赵寰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压下立刻将此人拖出去剁了的冲动。

他深知,血滴子这条恶犬虽可恶,但用起来确实顺手,且深知自己太多阴私之事,眼下并无更合适且能立刻替代他的人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硬如铁:

“既然知罪,那你可知……该如何罚?”

李玄如蒙大赦,知道性命暂时保住了,忙不迭地应声,声音依旧带着惊惧的颤音:

“臣知道!臣知道!臣这就去……去北镇抚司衙門,自请杖刑!臣甘受重责,绝无怨言!”

“知道还不快滚去!”

赵寰厌恶地挥挥手,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

李玄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这才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凉亭,踉跄着赶往北镇抚司去领那不知数目的杖责。

每一杖,都会打掉他一层颜面和威信。

赶走了李玄,亭中重回寂静,但赵寰心头的火气却并未消散。

池中的锦鲤依旧无知无觉地游弋,他却只觉得烦躁不堪。

南宫月这事,反倒成了棘手的难题。

那镣铐,如今是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若就此摘了,岂非明白告诉天下人,他赵寰被李玄这条狗蒙蔽了两年半?

皇帝的金口玉言成了笑话?

更是坐实了他虐待功臣,这有损他作为天子的威严。

若继续戴着,经此一事,那镣铐已不再是“圣意”,而是“奴僭越主”留下的耻辱印记。

继续让南宫月戴着,仿佛是在持续提醒所有人,他赵寰的威严被一个奴才践踏了,而他竟然事后才知道!这同样损及他的威严。

他发现自己竟被李玄这个蠢货逼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无论怎么处理,都显得他这位皇帝要么昏聩,要么无能。

“混账东西!”

赵寰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李玄,还是在骂这让他憋屈的局面。

他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

正当赵寰胸中郁结难消,对着满池游鱼生闷气时,一个明快又带着些许亲昵的声音打破了亭中的低气压。

“皇兄——!”

只见五皇子赵琰穿着一身簇新的湖蓝色杭绸常服,发冠上的美玉随着他轻快的步伐微微晃动,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像只快乐的小豹狗般小跑进了凉亭。

他刚行过加冠礼,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加之夏日炎炎更让他精力充沛。

他一眼就瞧出赵寰面色不豫,立刻凑上前,毫不拘束地挨着皇帝坐下,语气带着十足的关切:“皇兄,谁又惹您不高兴啦?瞧您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快别生气了,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气坏身子多不值当!您可是万岁爷呢!”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拿起旁边的团扇,笨拙却又真心实意地给赵寰扇着风,眼神清澈透亮,满是纯粹的担忧和讨好。

若是旁人这般近乎“僭越”的举动,早被拖出去了。

但赵琰不同。

他的天真烂漫,他的毫无心机,他全然的依赖和亲昵,像一汪清泉,奇异地浇熄了赵寰心头大半的燥火。

赵寰看着他这幼弟,紧绷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几分,甚至极轻微地哼了一声:

“就你话多。”

见皇兄语气松动,赵琰笑得更开心了,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来意:

“皇兄,我在王府里都快闷出芽儿啦!前儿个请了帮戏班子,唱那江南的采莲曲,哎呀呀,说什么‘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听得我心里跟猫抓似的痒!”

他扯着赵寰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带着撒娇的意味:

“皇兄,您看,我都加冠了,是个大人了!您赏我个恩典呗?咱们好久没一块儿出去玩了,您带我去江南瞧瞧吧?就咱们俩!我保证乖乖听话!”

若是别的皇子提出这种要求,赵寰立刻就会怀疑其动机——

离京意欲何为?结交地方官员?图谋不轨?

但这话从赵琰嘴里说出来,就只剩下纯粹的“贪玩”和“想跟哥哥出去玩”的孩子气。

赵寰看着他这不成器却又无比讨喜的幼弟,心中那点因李玄和南宫月而起的暴戾和烦躁,竟真的被冲散了不少。

他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能让他放松的“弟弟”。

然而,他是皇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瞬间也被勾起的、对江南水乡的些许向往,摇了摇头,语气却难得温和:

“胡闹。朕是一国之君,岂能擅离京师,去游山玩水?这满朝的奏折,天下的政务,难道都堆着等朕回来不成?”

他每日批阅奏章到深夜,恪尽职守,正是以“明君”的标准要求自己,岂会因私废公。

赵琰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嘴巴撅得老高,满脸的失望,看着好不可怜。

但就在这时,赵寰看着弟弟这副模样,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江南……游玩……代天巡狩……南宫月!

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在他心中成型,完美地解决了他方才所有的难题!

他不能去江南,但……五皇子可以去!

而护送五皇子的人选……

还有比那个禁足两年半、需要戴罪立功、且绝对有能力保证皇子安全的南宫月更合适的吗?

如此一举三得。

一是,全了自己的心愿,展现了自己作为兄长的慈爱。

二是,给了南宫月一个合理的、暂时解除禁足和镣铐的理由——护卫皇子。这不是皇帝朝令夕改,而是“国事需要”。既全了皇帝的颜面,又达到了实际目的。

三是,将南宫月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让他离开朝堂视野,也免得自己看见心烦。同时,护送皇子是个辛苦差事,也算是对他另一种形式的“惩戒”和“打磨”。

赵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算计的轻松笑意。

他抬手,故意板起脸,点了点赵琰的额头:“罢了罢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朕是万乘之尊,不能轻动。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看着弟弟瞬间又亮起来的眼睛,缓缓道:“你既加冠,也该替皇兄分忧,历练一番。朕便封你一个‘代天巡狩’的钦差名头,替朕去江南看看民风吏治,如何?”

“真的?!”

赵琰惊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君无戏言。”

赵寰微笑道,

“至于护卫你的人选嘛……朕看,就让南宫月去吧。他身手好,有他护着你,朕也放心。”

这一刻,所有的怒火和难题似乎都找到了出口。

赵寰心情大好,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实在是英明无比。

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小月已经家里蹲练习时长两年半了,终于终于要放出来了~马上马上两个男主重逢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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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巡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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