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分，门铃响了。
小舟像颗小炮弹一样从餐厅冲出去：“魏叔叔！”
慕梓初端着咖啡杯，看着儿子踮起脚费力地扭开门锁。魏辰璟站在门外，今天换了身浅灰色休闲装，颧骨上的创可贴换成了更小号的肤色款，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吃早饭了吗？”魏辰璟弯腰把小舟抱起来，视线越过孩子的肩膀看向慕梓初。
“正在吃。”慕梓初转身往餐厅走。
魏辰璟抱着小舟跟进来，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小舟兴奋地比划着：“魏叔叔，我喝了牛奶，还有煎蛋！”
“这么棒？”魏辰璟抽了张纸巾，擦掉孩子嘴角的面包屑，“那待会去科技馆才能有力气玩。”
慕梓初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我九点半有个会。”
“我送他就行。”魏辰璟拿起桌上剩的半片吐司，很自然地咬了一口，“你忙你的。”
小舟眨巴着眼睛看慕梓初：“爸爸不去吗？”
“爸爸要工作。”魏辰璟替慕梓初回答，把吐司咽下去，“晚上我们回来，让爸爸请我们吃好吃的，好不好？”
孩子立刻被说服了，用力点头。
慕梓初看着魏辰璟在他厨房里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眼神沉了沉。他起身去拿西装外套时，魏辰璟正抱着小舟在水池边洗手，孩子咯咯的笑声填满了整个空间。
“我走了。”慕梓初说。
魏辰璟转头看他，水珠从他指间滴落：“晚上想吃什么？我定位子。”
慕梓初没回答，径直走向玄关。关门时，他听见小舟在问：“魏叔叔，你为什么在我家呀？”
“因为我想多陪陪小舟啊。”
门合上了，隔绝了后面的对话。
一整天，慕梓初的效率低得反常。第三个高管在他面前汇报工作时走神后，他索性提前结束了会议。
手机很安静。魏辰璟没发任何照片或消息来。
下午四点，助理内线电话进来：“慕总，有位吴小姐在前台，说想见您。”
慕梓初按了按眉心：“说我不在。”
五分钟后，助理又打进来：“吴小姐说她可以等。”
慕梓初盯着电脑屏幕，上面还停留在早上没看完的报表界面。“让她进来。”
吴佳怡进来时眼睛还是肿的，但妆容精致，穿着当季新款套装，手里提着个纸袋。
“你的东西。”她把纸袋放在办公桌上，里面是婚礼上那件被扯坏的礼服衬衫，“我父亲很生气。”
慕梓初没看那个纸袋：“礼金会双倍退还到吴家账户。”
“不是钱的问题！”吴佳怡声音拔高，又很快压下去，“慕梓初，我们之前说好的，互不干涉，你给我吴氏需要的资源，我当你儿子的母亲......”
“计划有变。”慕梓初打断她。
“因为魏辰璟？”吴佳怡扯出个讽刺的笑，“你和他那些陈年旧怨，非要拿我们的婚礼当战场？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吗？说你们早就......”
“吴小姐。”慕梓初抬眼，“我们的协议终止。作为补偿，城东那个项目，吴氏可以参与百分之二十。”
吴佳怡愣住了。那个项目的份额，远比他们最初谈的条件优厚得多。
“你......”她打量着慕梓初，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为了堵我的嘴？”
“为了效率。”慕梓初按下内线电话，“送吴小姐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慕梓初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这个高度能看见大半个城市的轮廓。科技馆在那个方向，白色的穹顶在阳光下很显眼。
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是张姨发来的消息，说小舟玩累了，在魏辰璟车上睡着了，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
附带的照片里，小舟枕在魏辰璟腿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攥着科技馆的门票。魏辰璟的手搭在孩子背上，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结实。
慕梓初放大照片，注意到魏辰璟手腕上那道浅白色的疤痕——很多年前留下的，当时缝了七针。
他关掉照片，拨通内线：“把晚上七点后的安排都取消。”
魏辰璟的车到楼下时，慕梓初已经等在公寓大堂。小舟还迷迷糊糊地趴在魏辰璟肩上，一见慕梓初就伸手要抱。
“玩疯了。”魏辰璟把孩子递过去，活动了下肩膀，“在球幕影院睡了一觉，流我一身口水。”
慕梓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儿童防晒霜的味道。“吃饭了吗？”
“他说想吃你做的意面。”魏辰璟很自然地跟着走进电梯，“我买了食材，放你厨房了。”
小舟在慕梓初怀里揉眼睛：“爸爸，魏叔叔说你做的面最好吃。”
慕梓初看了魏辰璟一眼。
“实话实说。”魏辰璟耸肩，“比你婚礼上订的那家酒店强多了。”
电梯镜面映出三个人的影子。小舟的脑袋靠在慕梓初肩上，魏辰璟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落在慕梓初侧脸。
开门时，魏辰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直接挂断。
“公司有事你可以先走。”慕梓初说。
“没事。”魏辰璟把买来的食材拎进厨房，“吵着要分家的几个老东西，晾他们几天就消停了。”
小舟被放到沙发上，立刻又精神起来，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机器人：“爸爸你看！魏叔叔赢的！”
那是个很简单的塑料玩具，科技馆游戏区的奖品。
“射击游戏。”魏辰璟在厨房里解释，声音混着水声，“我玩了三次才拿到。”
慕梓初拿起那个小机器人。做工粗糙，漆都涂得不均匀。
他走到厨房门口。魏辰璟正背对着他洗番茄，T恤后背被汗水洇湿一小块，贴在肩胛骨之间。
“你陪他玩了一整天射击游戏？”
“差不多。”魏辰璟关掉水，甩了甩手，“还有个模拟太空舱的项目，他身高不够不能玩，闹了半天脾气。”
慕梓初看着魏辰璟的后颈，那里被晒得有点发红。科技馆的户外项目很晒。
“医药箱在电视柜下面。”慕梓初说，“有晒后修复。”
魏辰璟转头看他，挑眉：“关心我？”
慕梓初没理他，转身去看小舟。孩子正在沙发上摆弄那个小机器人，嘴里模仿着激光的声音。
晚餐时，小舟兴奋地讲着今天的见闻，说着说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慕梓初把孩子抱回床上，出来时看见魏辰璟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他们爱闹就闹，看谁先沉不住气......”
夜风吹起魏辰璟的头发，他说话时下意识用指关节敲着栏杆，那是他烦躁时的习惯动作。
慕梓初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魏辰璟打完电话进来，很自然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公司麻烦？”慕梓初问。
“小问题。”魏辰璟放下杯子，“几个叔叔觉得我最近心思不在正事上，借题发挥。”
他在沙发上坐下，仰头靠着靠背，闭上眼睛。“你当年说得对，魏家这潭水，比你们慕家浑得多。”
慕梓初在他对面坐下。茶几上还放着那个从科技馆赢来的小机器人。
“为什么是现在？”慕梓初问。
魏辰璟没睁眼：“什么为什么？”
“这么多年都没动静，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魏辰璟睁开眼，目光直直地看向慕梓初：“因为我收到你要结婚的消息。”
空气安静了一瞬。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你离婚的时候我没插手，是因为知道你们没感情。”魏辰璟坐直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但这次不一样。你要给儿子找新妈妈，要组建新家庭。”
他扯了扯嘴角：“我再不来，就真的没机会了。”
慕梓初看着对面的人。魏辰璟眼睛里有些红血丝，科技馆暴晒一天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像很多年前那个在篮球场上死死盯着他的少年。
“你没必要做这些。”慕梓初说，“讨好小舟，搅黄婚礼，介入魏家的内斗。”
“有必要。”魏辰璟向前倾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慕梓初，我们认识二十年了。打过架，拼过酒，抢过项目，也......”他顿了一下，“也睡过。”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在这个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现在我不想跟你做对手了。”魏辰璟看着他的眼睛，“就这么简单。”
慕梓初没说话。阳台的门没关严，夜风吹动窗帘，带来夏末微凉的气息。
魏辰璟突然笑了，靠回沙发背：“当然，你要是更习惯我们互相算计的样子，我也可以继续陪你玩。”
他指了指厨房：“不过得先让我吃完那盘意面。饿了一天了。”
慕梓初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魏辰璟还坐在沙发上，低头按着手机屏幕，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阳台吹进来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那道旧疤在手腕上若隐若现。
意面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时，慕梓初听见魏辰璟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嗯，在他这儿......明天？明天再说......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水沸腾的声音盖过了后面的对话。慕梓初把面条下进锅里，蒸汽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窗外，城市的灯火绵延至天际，与夜空中的星光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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