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其实什么都挺好，就是喜欢时不时开口唱上一两句，可没办法，她的天赋大抵都加在了颜值上。
所幸，她一人独居住得远，至今未被投诉过。
洛黎身上冷得直打哆嗦，可嫦娥却一直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锦袋，耳畔蛙鸣此起彼伏，隐隐还夹着断断续续地伐木声。
嫦娥的故事，他自小便听，耳熟能详，若是现在让他说出个梗概，也是信守捏来。
他环顾四周，池边的桂树枝叶微颤，金色的花抖落了一地，只是并未看到伐木者。忽觉手腕似是蹭到了冰，一股冰寒几乎要将他半个身子冻麻，这种感觉很熟悉，让他莫名想到他刚到天庭的那天。
洛黎低头去看，只见一只素白的手握在他的手腕上，顺势望去，正是嫦娥的。
他竟没有察觉，她何时放下了怀中的兔子。
“已经许久不曾有仙家来过，奴家新作一曲，不知仙君可有兴趣？”
嫦娥说话间，淡淡的桃粉渐渐爬上她素白的纱裙，衣袂流转这银辉，她身姿纤柔，似带香的桂，浓烈却又远观不可近亵。那双眸子似含秋水，带着千年前难以言喻的孤寂，沉默而又幽怨。
洛黎一时被美得挪不开眼，仙姿玉容大抵就是如此。
风声萧萧、蛙鸣呱呱，伴着“咚咚”伐木声，他眼前朦胧，仿佛岁月回溯，带它回到了千万年前，一股离别凄凉之意油然而生，缓缓红透了眼，正欲感慨，一声犀利的女高音打破了这份寂寥。
什么孤城、什么萧瑟、什么无边落寞……顿时一扫而空，洛黎灵台忽然清明，滚烫的泪竟倒流了回去，只觉喉间一咸，身上那股寒意又重新涌来。
他抬眸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凭空冒出的戏台，台侧雪白的兔子团成一团，长长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两侧，手盖着眼睛，嫌弃之意毫不遮掩。
再看台上衣袂翩翩、裙摆轻扬的嫦娥，举手投足间皆是美，只是从那翕动的薄唇中送出的调子，凌乱且漂浮不定，一句词几个调，高亢时仿佛指甲划过黑板的尖锐，低沉时又似他幼时邻居家弹棉花声。
洛黎紧紧挨着老鹤，双手捂着耳朵，面色难看。可他瞧台上沉浸在自己歌喉中的嫦娥，想她大抵自我感觉还算良好吧！
一曲方罢，嫦娥见洛黎还未离开，神色欣喜，冲下台就要与他握手，被洛黎闪躲。
她自是有些失了仪态，捋着落在胸前及腰的发，缓缓道：“仙君觉得怎样？”
“仙子是我见过最为努力的仙家，明明能靠颜值闯出一条赛道，却硬要靠实力！”洛黎双手交握，拱手道。
“那你是觉得好？”
嫦娥又上前一步，洛黎默默后退了一步。
“旁人认为曲子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仙子自己意下如何？”
一旁老鹤不住翻着白眼，瞧着仿佛马上就要背过气去。它不停甩着长颈，挣扎着起身，方才若不是洛黎一直紧紧吊着它的脖子不松，它早就跑路了，何苦在这儿受魔音的荼毒。
嫦娥将鬓边碎发勾到耳后，垂眸红着脸，嘴唇微动，洛黎连忙开口打断：“哎呀，老鹤你怎么又犯病了。”
此言一出，老鹤的长颈也不甩了，以一种极其不舒适的姿势就这么任由洛黎吊着，拳头大的脑袋慢慢撇向洛黎，长长的鸟喙冲着他脑袋狠狠啄去。
一人一鹤距离太近，洛黎躲闪不及，硬生生扛了这一击伤害，手中的锦袋脱手而出，正巧落在了嫦娥的怀中。
“既然灵丹已经送到，那我与老鹤便回去复命了，仙子留步，不用送。”
洛黎手脚并用，爬上老鹤的后背，什么礼仪什么仪态，都不如活着重要，他在心中狠狠记下：远离月宫，保平安。
老鹤似是读懂了洛黎的心声，转身展翅腾起，一气呵成。
“仙君日后常来！”
洛黎听到身后嫦娥的声音追着来，用力拍着老鹤的背：“再快点再快点。”
老鹤破云而出，洛黎只觉眼前天光乍破，一时晃了眼，竟有些头晕目眩。他慌忙闭上眼，扯了衣袖挡在眼前，适应片刻，再层层落下，重新缓缓睁开眼。
他忽觉右眼跳得厉害，抬手按住：“左眼财右眼灾，奇怪，按理说这应该在去月宫前跳哇！”
洛黎盘腿揉着右眼皮，脑中灵光一闪，慌忙伸手往怀里摸：“没有，没有？没有！”他眼眸瞪圆，眼中带着惊恐和不舍，还掺着几缕幽怨，回头望着来时的云路，“老鹤，你刚刚瞧清楚，我给嫦娥丢的锦袋上绣的是满月还是元宝？”
老鹤拍着翅膀，似是加快了速度，洛黎更是欲哭无泪，伸手又要去扯袖子，手却突然碰到什么物件，摸出一看，再定眼细瞧，这可不就是刚刚以为落在月宫的元宝锦袋嘛！
洛黎咧嘴露着大白牙，仰天大笑，偶遇赶路的仙真，纷纷将头探出轿辇循声望来，见是位临风玉竹般的仙真，只当是他遇上了什么好事，遥遥为他道一声贺。
“谢了，谢了！”他倒是也毫不客气，挥着手，将这些贺喜如数收下。
这是他在天庭上收到的第一笔薪酬，因与凡间的定时定KPI发放不同，洛黎其实并不清楚这样的薪酬何时才会发放一笔。
可转念，他又觉得自己并不是不期待薪酬的发放，谁发工资会不高兴呢，约莫是他还未寻得天庭消费快乐的门道，所以除了被通知时候的惊喜，其实并没有兴奋太久。
现在静下心，那股子兴奋倒是重新回来了不少，他捧着锦袋左右端详，又掂了掂分量，随后拎着拿到耳边晃了晃，隐隐约约能听到些钱币碰撞的声音。
洛黎眉头一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忽然想起天庭的代币名唤“香火功德”，即是这般抽象的东西，总不该打开后是一团团烟雾缭绕的香火烟气吧？
洛黎咽了口口水，深深吸了口气，手捏在袋口，心脏跳得极快，“哗”一声扯开袋口，面带喜色，朝里头看去。
“四方通宝？”
元宝锦袋中竟是一袋子方孔铜钱，洛黎不敢置信地倒了些在手掌心，方孔四周雕着“香火功德”四个字。
天庭的钱币这么接地气？感情你香火功德是年号呗！
洛黎捏着一枚仔细打量，越看心中越是气急，将它重新丢回锦袋，随手塞进腰间的破囊中，与那些不知有何用处的东西放在了一处。
他现在莫名有种老实人进城被忽悠了的赶脚，双手环胸，气鼓着脸，一声不吭。
老鹤驮着洛黎，在云端上飞得平稳，霞光自九天上落下，依旧夺目。
忽然，老鹤一个急刹车，发呆的洛黎被径直甩了出去，倒葱般栽进云团里，只留一双腿还在外边挣扎得胡乱晃着。
老鹤心惊，匆忙落下，咬着他的衣摆，将他拽了出来，许是见势不对，发病似的左右晃着甚至，将偌大身躯挤进云团，又埋头于羽间，约莫是以为洛黎眼瞎，看不出那白花花的一片云层中埋了个灰黑的煤球。
“老鹤！”洛黎一脚踹在老鹤的屁股上，大声喝道，“你今天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咱就都别活了。”
老鹤的小脑袋从鹤羽间探出，瞄了眼满头落了云絮的洛黎，又重新埋了回去，浑身抖动。
“你再笑，你就别活了。”
此话一出，老鹤的身子果然不再颤抖，小眼睛自羽间偷瞄了眼洛黎神色，抬头冲着一个方向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一翅膀拍在他后背，又将他拍出去踉跄了几步。
洛黎站稳回头正要发作，却见老鹤不住朝他使着眼色，他顺势看去，只见不远处，还真有团黑漆漆的雷云挡在了他们方才前行的路径上，一动不动。
他开口“喂”了两声，见雷云毫无反应，与老鹤对视一眼，下一秒他突然双手掐诀，来了一套凌乱的招式，只是一通操作下来，洛黎额间冒汗，却无事发生。
老鹤摇了摇头，认命般地走上前，用长喙碰了碰拦路的小雷云。
洛黎的茫然也凝固在了脸上，看着自己的手指，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四顾所幸无人，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跟在老鹤身后，缓缓靠近。
“这或许就是朵寻常的云。”洛黎不久前在雷云演武场才知道，原来能出现在天庭的雷云都是开了智的，只是眼前这朵，若不是寻常的云朵，那想来便是智商不高的。
他绕过老鹤，朝前又迈了两步，面前的小雷云忽然一上一下浮动起来，云体内亦是忽明忽暗，隐隐有闪电划过，但因着这朵雷云太小，着实看不仔细。
洛黎又要往前，肩上一沉，侧头看去，毛绒绒的利爪搭在自己肩膀，扭头去看：“老鹤，你的翅膀底下再还有只爪？”
老鹤豆大的黑眸直勾勾得盯着小雷云，爪上稍稍用力，将洛黎勾回自己身后。
就在此时，小雷云乌黑的身体一缩一膨，忽大忽小，自身体内劈出的雷电，落在老鹤身周。老鹤煞有巍峨不动的意思，可瞧着也是巧，那道道闪电竟没有一道是真劈到老鹤的身上，洛黎看着地上被劈后留下的道道黑痕，咽着口水，担忧地看向老鹤。
老鹤抬着翅膀指着小雷云，低头看着洛黎。
“你是想让我抓到它，把它送回演武场？”洛黎见它点头，抬手拍在他的翅膀上，“你疯啦，你没看到它通电啊！”
老鹤翅膀一转，拍在它自己的胸脯上，大有“出事我顶着”的气概。
可洛黎心虚：要真出了事，我都魂飞魄散了，要你顶着有啥用！
他正想得悲观，身后忽被推了一把，他朝前迈了几步，再看，小雷云竟扭头跑了。
“啊这？”洛黎话音未落，老鹤一个箭步飞了出去，徒留他一人愣在原地。
洛黎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皆是一望无际的空旷。仙家大多有独属的坐骑，最常见的便是仙鹤，但很可惜，刚刚的情形他也拦不住老鹤，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两条腿，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老鹤，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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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鹤老鹤，你莫要再冲动~
嫦娥嫦娥，你也别再搞创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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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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