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停歇,天将放明。丫鬟下人们都还在打着瞌睡,提着扫帚懒洋洋得扫雪伸伸懒腰,却见雪地中几个乌泱泱的人火急火燎得走过来。
带那帮人走近,才发现领头的原来是周楠渊。只见他怀中抱着他的爱宠长生。满面怒容。身后还跟着几个府上的小厮,其中还有一个身材矮小却结实矫健的一个乡野俗人,那人留着八撇胡子,驼背负包,只见他左手拎着一把长叉,右手拿着一个麻袋,面容狠戾。
架势吓人,丫鬟小厮们都站在两侧避让,看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周家大小姐周瑾的住处。
“大清早的二少爷这是要干什么?这阵仗整得这般吓人。”一个小丫鬟对着一个说。
“你看这路不是通往大小姐屋的?看见刚才二少爷手上的那王八了没有?蔫头耷脑的,怕是要死了。”
“怎么了?”
那丫鬟挑着眉毛,故弄玄虚,“有好戏看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走。”说着便扔下手上的活拉着丫鬟一起往那边去了。
只见周楠渊到了周瑾院门口,鼓了一肚子气便开始对着那扇门开始嚎骂:
“周瑾,你给我出来!快给我出来!仗着你那破长虫就开始在府上作妖了是吧?你快给我出来,我可不怕你。”周楠渊的怒火在寒冷的清晨从体内化作晨雾从嘴里喷出,惊得旁边光秃秃树杈子上打盹儿的冬鸟扑棱棱乱飞。
“快出来!”
“……”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丫鬟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挤出来,脸上煞白,缩着脖子,几乎是矮了半截身子小跑到周楠渊跟前,那腰弯得都快贴地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二…二少爷,您息怒,大小姐…大小姐她还没起呢…有…有什么话您先跟奴婢说,奴婢这就去通传…这大清早儿的,您在这院门口…实在是不好看…”
“呸!跟你个丫头片子有屁可放!” 周楠渊一口啐在地上,眼珠子都气红了,“少在这儿给爷打马虎眼!赶紧让周瑾那贱人滚出来!她回来才几天?啊?非要把这周家搅合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才舒坦是不是?我好好儿的‘长生’啊…”
他猛地顿住,像是心尖被剜了一块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冲天的怨毒:
“长生那是我的命根子!当亲爹老子一样供着的!你那破长虫得了失心疯了,逮什么咬什么!” 周楠渊捶胸顿足,指着门里嘶吼:“周瑾你快出来!你赔我的龟!你那破蛇是饿死鬼投胎?专拣老子的宝贝祸害!今儿个你不给爷个说法,爷跟你没完!把你那破蛇揪出来炖汤!”
周楠渊越说越来劲,一口气叽里咕噜冒出来了好长一段说辞,又哭又跳,像是唱戏的一般。那丫鬟脸更白了一节,她想制止周楠渊,无奈却插不上一句。
就在这时,院门被彻底拉开。周瑾披着一件素锦斗篷,乌发微乱,显然是被吵醒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慵懒的起床气,手腕上,一条通体翠绿的螫手正懒洋洋地缠绕着,时不时吐一下猩红的信子。她慢悠悠地走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清冷:
“大清早就在这吵?不过一个破王八又什么稀罕的?”
“什么破王八,长生可是千金龟,可是从玉溪河游来的,当年七千两我都没卖,你赔我的长生!”
周瑾瞧着他怀中奄奄一息的长生,轻笑了一声:“什么黄金千两,我看它眼光呆滞,行动缓慢,分明就是个家龟。”
说完在门后偷看的小丫鬟们也都噗呲笑了出来,低语道:“可不是嘛,二少爷这乌龟整日介得在府上养,再有神性的龟都被他养成家龟了,二少爷的宝贝长生恐怕放在乡下池塘都没人要。”
周楠渊听周瑾这样说,更加上火,什么也说转身就指派身后的那个农夫,指着周瑾手中的螫手说道:“你……快快……快去,把那长虫给我抓回来泡酒。”
原来那农夫是个捕蛇人,那农夫只是拿钱办事,哪知道这府上的关系厉害谁高谁低?给了钱便是大爷,便要上前。
周瑾却一把甩了身上的斗篷,大喊一句:“谁敢!”
那身材矮小的农夫看一介女子如此蛮横,眼神一厉,常年捕蛇的粗糙大手闪电般举起那柄带着倒钩的短叉和一个麻布口袋,矮身就朝周瑾猛扑过去!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一股子土腥气!
周瑾一把从斗篷中抽出一条更长的“长蛇”,像是双手凌空翻了个花手,那鞭子把便向那汉子劈去。那汉子身形矫健,常年与蛇打交,早练就敏捷的身手,身形一闪看准时机,便伸手向花斑蛇探去。周瑾未能留意,那花蛇受了惊一个咕噜从手臂上掉了下来。
那汉子看准时机,举起长叉便向螫手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鞭响,狠厉的长鞭准确无误得击中捕蛇人的眼睛,顿时在其眼睛上划下一道血红的裂痕。
那捕蛇人扔下蛇叉,双手捂眼哀嚎起来。
周瑾一步踏前,绣鞋尖儿毫不留情地踩在了那柄掉落的蛇叉上,小心翼翼捧起螫手,抚慰一般摸了摸冰凉的蛇身。
“留你一只眼睛,再敢胡来,当心变成抓瞎。”
说完周瑾毒蛇般的目光扫过周楠渊,阴冷、黏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警告。跨步朝院内走去,只留下众人在门外雪地里呆滞。
事后周楠渊高价买了个木实小盒全当棺材,将长生之于其内,挖了个坑将其埋了。周楠渊心痛不已,紧握着手中不知何人送来一张白布,在长生坟前暗暗发誓,这件事情与周瑾没完。
这日晚间,周楠渊偷偷跟着周瑾,想要给她一点教训,哪怕微不足道,他也要一报前仇,他眼见着周瑾出了门,脸上竟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明媚喜悦,她一路行至后院的高墙之下,脚步轻盈。竟没发现身后跟踪的周楠渊。
只见周瑾站定,微微仰头,右手凑近唇边——一声清脆嘹亮的布谷鸟鸣划破寂静,紧接着又是两声,婉转悠长,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布谷——布谷——布谷——”
几乎是鸟鸣落下的瞬间,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出现在高墙之上!那人背对着高悬的圆月,面容完全隐没在深邃的暗影里,仿佛一头栖息在悬崖之巅的夜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与疏离。
那人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墙下的周瑾没有丝毫犹豫,足尖在墙面上轻盈一点,身姿如燕般掠起,一个利落的飞檐走壁,纤纤玉手已稳稳搭上那只等待的手掌。借力一纵,她便轻盈地落在了高墙之上。
两人并肩而坐,身影在巨大的圆月映衬下宛如一幅剪影。周瑾自然而然地侧过身,将头轻轻靠在那人的肩头。
周楠渊看到这幕,不禁目瞪口呆,他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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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自从除夕那晚之后,周檀渊和周樱的关系更是妙不可言。一方面周檀渊似有亏欠一般,对他们二人的关系避而不提,更像是将她作为门上客,吃食用住都是待客之道,二人同住一院却若即若离。
可是他们刻意的疏离并没有让风言风语停止,在府上早已经吹捧开了。
文雁娆也没有加以制止,而是通过沉默的态度默许了二人的关系。在文雁娆看来,周樱在府上已经呆了多年,周瑾回来便将其赶走似乎落人口实,想来在周檀渊院里也算是仁至义尽。便就此不提。
这日晚周樱本打算回房睡觉,却发现枕头被褥都不见了踪影。她叫来丫鬟,谁知那丫鬟却倒挂着脸,没好气儿的说道:
“姑娘还睡这干嘛呀?早该挪窝了。跟我来吧。”
说着那丫鬟将周樱带到一间卧室,刚进屋,便闻见满屋檀香,屋内陈设简单俱净,风格简约,看上去像个客房。周樱还未开口说话,那丫鬟已经走了。
周樱今日读了四卷,眼疲乏力就一骨碌躺在床上睡了,睡到大约后半夜,有一人进来并未点灯,那人顺势往床上一趟,瞬间,两人都惊呼起来。
周瑾一个激灵挺身坐起来,却听见那耳熟的声音——周檀渊包含怒火的声音厉声呵责。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周樱瞬间僵住,脑子一片空白,疑惑得问道——“周檀渊?”
黑暗中两个人都僵住了,像是夜色的大网笼住,无法脱身。周檀渊回过神来,只听窸窣几声轻响,他迅速点燃了床榻两侧的烛台,才看见周樱正攀扶着床栏准备站起来,她发丝微乱,睡眼惺忪,脸上残留着未尽的惊惶。
“你怎么在这?”周檀渊脸煞得变红,像是碰到什么难为情的事情。
“是一个丫鬟让我来的——说让我搬来这——”周樱也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得说,可说到一半她便明白了,这哪是什么客房,这明明就是周檀渊的房间。
“我这就走。”周樱脸羞得通红,想赶快逃离此地,不想再多停留一分。
然而,心越慌,手脚便越是不听使唤。匆忙间,她的脚踝被自己的裙裾绊住,身体一个趔趄,眼看就要狼狈地摔下床沿。周檀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周樱更是窘得无地自容,头垂得更低了。
“……慢些。”周檀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周樱飞也似的逃出周檀渊的寝室,可是等她回到原先住的那间房子,才发现枕头褥子什么也没有。没办法她只能将就一晚上,她将披风牢牢裹在身上,可风却丝丝入骨。她打着哆嗦,连打了几个喷嚏,却听见有人在门外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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