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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下来

姜宅。

姜楚烬的夫人单桃珍可没少让他头疼,自他从谢府回到家,耳边就充斥着夫人怨天尤人的声音,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回事,不是时候要升职了吗?他诚王可是把自己择干净了,你呢?他许给你的事情呢?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最后还比不上一个初回都城的小子,我看这陛下也是……”

女人鬓边的珍珠步摇在头上轻轻晃动,粉白的脂膏层层堆叠,却填不平眼角蛛网般的细纹。眉梢挑起的弧度里浸着三分算计,猩红的唇角尚未启齿,那股在街头巷尾讨价还价、热衷家长里短的市井烟火气,便混着廉价香粉味扑面而来。

姜楚烬见她越来越口不择言,一拍桌子,打断她的话:“嚷什么嚷!事情这不是还没办成!我不着急吗?老子在这个位置混了八年了,最着急的不是我吗!管好你那张嘴,你不想活我还想呢!”

单桃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低下了头,想到在市井妇人面前夸下过丈夫升官的海口,心中又不免升起一股无名火,只能把气撒在儿子身上:“看什么看!睡觉去!明天学堂不去了吗!”

儿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只能低眉顺眼地跑去睡觉。

翌日清晨,法场。

韩昭跪在斩刑台上,一旁坐着喝茶的是大理寺少卿姜楚烬,悠哉悠哉喝光茶水,开口道:“勾结外敌,出卖城防军机,致使边关将士血染黄沙,私通敌国文书、卖国契约皆现于此,铁证如山,韩昭,你可知罪!”

昔日的将军,如今的卖国贼,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生怕血溅不到他们的身上。

这么多天的牢狱之灾已经让韩昭的身体吃不消了,暗无天日的这些天,他愤懑,疑惑,不平,他想告诉所有人,他没有叛国,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是对一个将军莫大的侮辱,但谁会听?陛下吗?陛下听了又能怎样?铁证如山,他怕是到死都不会知道那些证据从哪里来的。

宫内。

韩郁跪在永和殿外,她已经一连跪了三日,用膳或是睡觉时间到了,礼祈渊就派人将她送回去,强行叫人喂了饭,看着睡了觉。

过了这两个时间段,韩郁又会自己跑到殿外,前两日,她只为韩昭喊冤,今日已经不喊冤了,她只求陛下饶他一命。

韩郁是皇帝后宫的妃子之一,三皇子的生母,韩昭的姐姐。

膝盖上的血汩汩流出,与即将被撕裂的内心相比,□□上的疼痛不值一提。

辰时正刻,宫墙内外仍被雪幕笼罩。琉璃檐角垂着冰锥,铜铸仙鹤的长喙结满霜花,两行灯笼早被积雪压灭了光。

执事太监们弓着腰沿宫道撒盐,新靴踩在尺余深的雪里,咯吱声惊起寒鸦掠过影壁,抖落的雪粒掉进蟠龙浮雕的鳞片间隙,很快又被风抹平了痕迹。

宫外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接受了现实,心想:“不重要了。”惨淡一笑:“黑云压境锁孤城,骤雨摧旗猎猎风。冰心已共山河固,铁骨何妨谤焰攻。青史几行名姓改,苍天三尺剑光横。莫言浊浪能吞月,丹忱不灭贯长虹。”

韩昭的身后是他的副将张谦,认命似的闭上眼,喃喃道:“韩昭,下辈子,我要当将军,你来当副将。”

韩昭二十岁入伍,二十三岁任千户,演武场上打得所有士兵心服口服,二十五岁任都司,练出“龙啸军”一营强兵,二十八岁任副将,上阵杀敌,所向披靡,三十一岁任将军,成为他国将士口中的“铁面修罗”,三十五岁被召回都城将封骠骑大将军,却不想,这封号成了压在他脊梁上的千斤巨石。

姜楚烬转动手中的斩牌,颇为轻蔑地听着将军最后的遗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苍蓝箭影撕裂凝滞的雪幕,玄色狐裘翻卷起霜雾,来人踏碎满地琼瑶,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声如裂帛般穿透寒冽空气:“住手!”

祝斯年来得太迟了。

姜楚烬嘴角扬起一抹邪笑,一声令下:“斩!”

霎时间,一声炮响,刑场周遭烟雾四起。

“有人要劫囚!”姜楚烬脸上的笑意刹那间灰飞烟灭。

刽子手刀刃即将落下的刹那,听到:“念安!出!”祝斯年只手一挥,剑出鞘,挡走未来得及落下的刀刃。

彼时,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掠过刑场,快若闪电,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绳索应声而断。

众人目眩神迷之际,人群中骤然刺出一抹冷芒,匕首直奔韩昭咽喉,劫囚之人左一个张谦,右一个韩昭,双臂如铁钳死死护着怀中之人,却在仓促间失了先机,眼见念安剑与那匕首抗争。

无人察觉一旁倒下的刽子手竟又爬了起来,借着烟雾的掩护拾起刀,一刀劈向韩昭,血溅长空。

“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喧嚣。

张谦死死攥住劫囚之人尚存温度的手,喉间腥甜翻涌,他咬破舌尖强撑着剧痛,将浑身瘫软的人狠狠揽入怀中,足尖点地腾跃而起,那道青色身影在房檐间起落如飞,渐渐化作烟雾里一抹模糊的残影。

寒光突然调转方向,祝斯年忙操控匕首,竟是无用,匕首直直没入刺客喉间。猩红血线顺着刃身蜿蜒而下,那人喉间发出嗬嗬声响,瞳孔里映着祝斯年苍白的面容,轰然倒地。

祝斯年一怔,耳畔清越鸣响,念安化作流光没入鞘中,只余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晃。

“追啊!”姜楚烬气急败坏对属下喊道。

“碎魂烟?”祝斯年想。

自云岫镇到东篱,再到都城,祝斯年渐渐明白,自己的气凝万象对碎魂烟不起作用,匕首上沾染一滴碎魂烟,他就不能操纵那匕首。

雪落无声,渐渐覆住满地凌乱。

祝斯年踩着积雪上前,凝血未消处开出冰花,寒鸦惊飞又归于沉寂。

他用帕子拾起刺客遗落的匕首,刃上未凝的血珠混着雪水,映出祝斯年难以平复的心绪。

“祝大人,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姜楚烬在一旁讽刺道,祝斯年刚踏足刑场,劫囚之人便出现,同时还引来个刺客死无对证,恰似有人执棋在暗,将他入局的时刻也算得分毫不差。

大理寺卿上任的第一天,囚犯被劫走一个,刺杀一个,刺客自刎一个。

寒风吹过檐角铜铃,叮咚声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当场抽出佩剑劈开这颠倒黑白的浑水。喉头腥甜翻涌,却硬生生压下怒骂,只将满腔愤懑化作一声从齿缝间挤出的冷笑,在风雪里碎成尖锐的冰碴。

“指认韩将军私通敌国的文书与卖国契约,我已逐字看过。仅凭这文书上的字迹,何以断定就是韩将军亲笔?况且韩将军至今未肯认罪,通敌时间、地点、接应之人一概语焉不详。姜少卿明知疑点重重,却急着将人推上刑场,何故?”祝斯年声线如万年玄冰中凿出的碎块,每个字都裹着霜雪坠落,不疾不徐却字字砸在人心头。

姜楚烬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原本是想把韩昭和张谦一起解决掉的,却被横空出现的两个刺客打乱了节奏,揉了揉太阳穴,冷静下来说:“忘记告诉祝大人了,在祝大人回都城之前,这一案就已经敲锤定音,文书是从韩将军府中搜出来的,通敌巨细也都呈在文书上,韩将军认不认罪对此案结果如何并无影响。”他垂眸轻笑:“倒是大人您,三番五次替罪臣辩解,偏偏劫囚、行刺的时机又这般天衣无缝——不知祝大人对这叛臣贼子,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祝斯年袖中指尖微蜷,寒雪簌簌落在肩头,倒比姜楚烬话语里的寒意更轻些。

回都城之前敲锤定音的人是谁不必想,答案显而易见,无论是劫囚还是刺客行刺,姜楚烬一股脑儿将脏水全都泼在祝斯年身上,护着的又是谁?祝斯年心中思忖这前后因果,越发觉得诚王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圣旨到!”福公公的声音回荡在刑场,震碎万民的是非之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氏遇刺横生变故,副将遭劫下落未明,前案诸多疑窦盘结如麻。着大理寺卿祝斯年总领重查,彻究来龙去脉,毋使忠奸颠倒、冤屈难昭。钦此!”

祝斯年接旨:“臣接旨。”

姜楚烬跪着,眼珠一转,顿感不妙。

福公公一甩拂尘,扬长而去。

姜楚烬一怒,狠狠瞪了祝斯年一眼,直奔诚王府去。

祝斯年想:“陛下对诚王这么纵容吗?”

一场冤案,本已成定局。

祝斯年儿时见过韩昭,怎么看都不是叛国贼的模样。

年方弱冠,却已生得剑眉星目,肩若峰峦,一袭玄甲裹着凛凛身姿,举手投足间自有虎虎生风之势,那股舍我其谁的锐气,与胸中浩然正气交织,恍惚间竟让人窥见了沙场点兵、万军辟易的将军风骨。

“这宫中的演武场就是不如我们边塞,耍不开啊!”韩昭将刚刚被打趴的武将扶起来,满眼笑意。

谢澄跟着谢渊,坐在观武台上,静静看着。

祝斯年接过玄枭递来的白布,捂上韩昭的眼睛,那张脸似乎没怎么变过,他轻轻将白布盖在上面,眼底流出悲愤。

他撑着膝盖缓缓起身,呼了口热气才惊觉掌心沁满冷汗,方才俯身拾起匕首时瞥见的那方白布还死死攥在指间。

那是一纸血书。

应当是韩昭养子韩墨留下的。

姜楚烬进了诚王府,却不见其人。

“你错的太多了。”顾云笺红着眼尾,头被按在礼维祺怀里说。

“什么时候能再听到你叫我的名字呢?卿卿。”礼维祺说。

绮窗半敞着,冷风灌进礼维祺眼中,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殿下,大理寺少卿来了。”外面的人敲门道。

顾云笺轻轻推了推礼维祺,他才依依不舍松开了手,转而关上窗:“知道你喜欢风,但下雪了,天冷,今日少吹一会儿好不好?”

顾云笺点点头,自始至终不看礼维祺的眼睛,走去书案前。

礼维祺望着他的背影,笑意还未抵达眼底,便垂眸敛去情绪,将门轻轻阖上。

“书房里多加两盆炭火。”他向下人嘱咐道。

“是。”

姜楚烬强压下内心的不安,站在前厅候着,只听到诚王的脚步声便已经俯首作揖,谨慎地想好了措辞:“殿下,韩……”

诚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下人讲完了刑场的大概,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他原本和顾云笺抱在一起的小时光,此刻相当不爽。

姜楚烬被诚王的脸色吓住半晌,抹了把头上的虚汗,说:“殿下,陛下这旨意是……”

诚王面有愠色地坐下,冷哼一声:“我说怎么这次这么顺利,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姜楚烬不明白诚王的言下之意,硬着头皮说:“殿下,此为何意?”

礼维祺:“且行且看,要不是我的死士去的及时,现在你我都不会好好坐在这里说话。”

“是……属下疏忽……”

“好好在祝斯年身边待着,他恐怕知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勾当,别叫他过得太舒服。”

“需不需要……”

礼维祺眼中闪过一瞬警惕:“不能杀他,这勾当即便摊在他眼前又何妨?他连暗处的敌手都辨不清。”

“是。”

祝斯年去大理寺找来韩昭一案的卷宗,拿回谢府去。

姜楚烬早将大理寺上下打点周全,那些熬尽半生仍困在胥吏之位的老臣,心底淤积的升迁无望之恨,此刻如淬毒的暗箭,尽数射向祝斯年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

祝斯年当然知道,与其受着白眼在大理寺闷头苦干,不如回谢府关起门来,将那错综复杂的疑案细细剖解,不受旁人掣肘。

刚进门就看到乱成一堆的庭院,飞檐走壁的孟景铄,仓皇逃跑的书澜,和站在屋檐下笑眯眯看着这出好戏的夏末雨,一股无名火在胸底升起,祝斯年一挥手,念安替书澜挡走了孟景铄劈过来的剑。

“带书澜躲起来,别叫孟景铄看见。”祝斯年匆匆向玄枭交代了一句,直奔孟景铄而去。

书澜已经跑了好一会儿,自知打不过孟景铄,逃来逃去,却不敢逃出谢府,说不定岁澜就在外面的哪个角落守株待兔。

他此刻已经筋疲力尽了。

祝斯年上前与孟景铄交手,玄枭看准时机拖着书澜直奔后院。

念安与雨夜在冰天雪地里交锋,发出“噌噌”声响。

孟景铄旋身错步,靴底碾过满地白雪,腕间发力划出半月弧光,直取祝斯年咽喉,祝斯年足尖点地,念安借力斜劈而下,带起的劲风将枝头的雪吹落,洒在石桌上。

两人身影如游龙戏凤,剑光似星河流转。孟景铄侧身避开迎面刺来的剑尖,靴跟重重蹬在屋檐上借力反弹,手中长剑挽出七朵剑花封住对方退路。

“……该死。”祝斯年低骂一声,身形急退数步,稳稳落在庭院中央,袍角翻飞间,指尖凝出一道幽蓝光点,念安剑已不在手中,祝斯年只挥动一只手,念安就发动猛攻。

兵器交锋的闷响中,孟景铄喘息着拉开距离,目光自念安移向祝斯年。

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睛,许是天寒,祝斯年的眼角冻得有些泛红。

孟景铄不由呆滞了一瞬。

正是这一瞬呆滞,念安划过敌手的手臂,孟景铄眼中的猩红也尽数褪去。

祝斯年微微颤抖的指尖终于垂落,悬在雨幕中的剑身泛起细微嗡鸣,如归巢倦鸟般灵巧滑入剑鞘,沾着雪瓣的袍角不再鼓荡,起伏剧烈的胸膛渐渐平息。

“下来。”祝斯年抬头盯着站在屋顶的孟景铄说。

孟景铄眸光涣散如蒙雾的铜镜,好半晌才骤然清明。

“孟景铄。”祝斯年又叫了他一声。

他才双膝微屈,凌空而下,轻轻落在祝斯年面前,在雪地压出一个浅浅的脚印,双目始终不曾离开祝斯年那双眼睛。

“为什么不躲?”祝斯年问。

孟景铄没有回答,只觉内心有什么消失的东西正悄悄归笼,激起一阵酸涩。

雪停了,四下寂静无声,微风掠过树梢,枝丫上的积雪轻轻晃动,偶尔有一片雪花飘落。

夏末雨看着他们笑了笑,悄无声息地走了。

孟景铄的眼珠仍然定格在祝斯年脸上,那目光裹着蜜糖般的缱绻,将所有痛意都酿成了无声的眷恋。

“不疼吗?”祝斯年被那炽热目光灼得耳尖发烫,别开视线,伸出手查看那被念安伤到的手臂:“对不起。”

孟景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上祝斯年悬在半空的指尖,那尚未触及伤口的温度,却如春日暖阳驱散了所有刺痛。

隔着对方微凉的掌心,他缓缓运转灵力,试图从那片清冽中汲取力量。

祝斯年静默着,没有抗拒两股灵力的对冲,任由两人周身萦绕的灵力如翡翠流光般交融,裹挟着药香渗入伤口。

转瞬之间,翻卷的皮肉悄然愈合,汩汩鲜血也化作了干涸的暗红痕迹。

孟景铄露出一抹煦色韶光的笑:“谢谢,哥。”

躲在暗处的书澜暗自翻了个白眼儿,随玄枭去查韩墨的下落。

“抽丝剥茧?”孟景铄听了祝斯年的交代,出了一身冷汗。

昨夜半醒未醒时,听到耳边的声音“杀了书澜”竟不是梦。

是孟钧泽的命令。

抽丝剥茧初步完成时,任何人的话语都会被当做那滴血主人的命令。

今早起床后,他也未曾在孟府见到孟雨秦的身影,她会去哪儿?桂兰派吗?

祝斯年坐在石凳上,盯着孟景铄右耳下多出的赤色耳坠问:“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孟景铄仔细想了想,说:“不记得……”随即眼珠一转,笑道:“记得你送我的蓝釉药瓶。”

祝斯年没理他,伸手抚上那赤色耳坠,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问:“这里面是孟钧泽的血?怎么才能取下来……”

孟景铄苦笑:“取不下来,他不死,就取不下来。”

祝斯年垂下手来,自言自语说:“这真是亲爹吗……”

“不知道。”

“……”祝斯年强压下要开口骂他的怒意,问:“你怎么知道书澜在我这里?”

“我不是来找书澜的。”

“那你来干什么?”

“找你啊。”

祝斯年几乎要咬碎了牙才支撑起那一丝存之不易的理智,想:“七情六欲被斩断,来这里找我会为了什么?孟家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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