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斯年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他缓缓起身,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书桌,摊开纸笔,指尖微微颤抖着,一笔一划勾勒出记忆中谢都的模样。那眉眼、那轮廓,每一笔都倾注着他的思念与不愿承认的悲伤。
遥想童年,谢渊身为太子太傅,虽无掌控天下的实权,却深受皇帝信任,整日在皇宫中忙碌,鲜少归家。母亲唐浅安醉心经商,同样无暇顾及他。那段孤独的岁月里,无人陪他谈天说地,无人伴他成长,直到谢都的出现,才为他黯淡的世界添上一抹亮色。
他深知,谢都虽非谢家血脉,却胜似亲生。自小,只要是谢澄拥有的,他必定也会为谢都准备一份。他守在谢都身旁,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学会与自己嬉笑玩耍。
犹记得谢都刚学会说话时,谢澄满心期许地问:“你会一直在这里吗?”那时的谢都,不过是个懵懂孩童,哪里懂得这话背后的深意,只是用那稚嫩且含糊不清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哥哥”。
在那漫长的五年时光里,陪伴谢澄的,除了谢都奶声奶气的呼唤,就只剩仆人们毫无感情的嘘寒问暖,无人在意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好不容易盼到谢都五岁,能流利说话了,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却无情地将一切美好化为乌有。
谢都死去的那一刻,八岁的谢澄,心也跟着死了。此后,他被噩梦纠缠了五日五夜,五日后,那具孤独灵魂所寄居的躯壳竟忘却了那场可怕的灾难。可即便如此,噩梦依旧如影随形,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再度将他紧紧包围。
谢都好不容易学会说“我会一直陪着哥哥”,可转瞬之间,所有的承诺都化作泡影。谢都的出现,就像一场绚丽的美梦,可梦醒之后,迎接他的却是更加残酷冰冷的现实。
十五年来,陪伴祝斯年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以及同样暗自惆怅的唐芜。后来遇见宋初旸,他内心的孤独也未曾有丝毫消减。他羡慕宋初旸,这位与他同龄的少年,拥有一整个家族的长辈关怀,他的童年必定充满欢声笑语,幸福美满。
就像一棵在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的树苗,又怎会懂得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的小草的孤独呢?所以,祝斯年从未向宋初旸提及自己的过往,也并不奢望这世间会有人真正理解他。
也正因如此,他始终无法坦然接受谢都的死亡。然而,不承认又能改变什么呢?人死不能复生,哪怕谢都的魂魄尚有一丝残留在这世间,他也再无相见之日。
祝斯年久久凝视着那幅画像,思绪逐渐飘远,开始思索孟景铄的来意。鹤汀堂,作为有名的医药世家,虽说传承历史不算悠久,但在孟钧泽的带领下,发展得蒸蒸日上。可关于鹤汀堂的具体内情,祝斯年了解得实在太少。
正出神间,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孟景铄端着一碗汤药,声音清脆:“哥,喝药。”
祝斯年起身去开门,心中隐隐带着些许不满。可当门打开的瞬间,他的目光定住了,孟景铄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竟与记忆中的谢都有几分相似。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提醒自己,谢都早已不在人世,就死在自己的怀中。
孟景铄笑意盈盈:“哥,想起来了吗?我熬了些安神的药,快喝了吧。”话还没落音,他便自顾自走进房间。
将汤药放在桌上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书桌上的画像,不过,他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祝斯年走近汤药,没好气地说道:“我有说过我想记起那些事吗?”
孟景铄像是受了委屈,微微嘟起嘴,端起汤药:“凉了药效就散了。”
祝斯年接过药碗,下意识说道:“你很像......”话到嘴边,理智让他刹住了车,转而问道:“你的耳坠为什么只有一只?”
孟景铄顿了顿,说:“我也不知道。”
说罢,他轻轻将药递到祝斯年嘴边,哄着他喝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里,宋初旸正对着棋盘复盘,目光从棋子缓缓移向眼前仿佛由自然雕琢的绝美面容。叶清涵的美不加修饰,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无需打磨便已熠熠生辉。
而叶清涵在送走祝斯年一行人后,独自坐在前厅,眼神空洞,呆呆地发着愣。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再来,内心空落落的,像被挖去了一块。母亲林璃也不知所踪,这让她满心难过。从小到大,母亲从未离开过她,这是第一次,母亲主动离开了这个家。
回想起云岫镇着火的那晚,林璃和叶铭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叶清涵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这对她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可那天晚上,林璃似乎动手打了叶铭风,然后在深夜悄然离去。第二天清晨,叶清涵醒来,发现母亲不见踪影,父亲叶铭风则烂醉如泥,躺在小院的草丛里。
桌上,只留下林璃的一封书信,上面短短几字:“清涵,无事,勿念。”
叶清涵看着这封信,满心茫然,不知所措。她将信折好,放进柜子里,可没一会儿又拿出来,塞进花瓶,随后又取出,放在枕头下,如此反复折腾,最后,她还是将信放在蜡烛旁,看着它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她心里明白,母亲被这深宅大院束缚了太久,一定是父亲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才让母亲如此决然地离开。那场大火,更是让她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她进不了叶铭风的小院,无法知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回忆起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这时,叶铭风走进前厅,叶清涵急忙低下头,慌乱地擦干眼泪。叶铭风面容威严,不知从何时起,叶清涵对他的敬畏,已悄然变成了惧怕。
叶铭风声音低沉,不怒自威:“你娘......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叶清涵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没有。”
叶铭风神色稍缓:“别哭了,我在找她了。”
叶清涵深知,父亲疼爱自己,却对母亲毫无夫妻之情,这在她看来,是世间最可悲的事。
叶铭风在桌前坐下,看着已被收拾整齐的棋子,自顾自下起棋来,问道:“今天我们家来人了?”
叶清涵如实回答:“来了。”
叶铭风追问:“你带他们去后院了?”
叶清涵摇头:“没有。”
叶铭风沉默不语,但叶清涵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叶清涵盯着棋局,轻声说道:“爹,你太聪明了。”
叶铭风嘴角扯起一抹笑,却让人脊背发凉。
叶清涵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继续说:“可是爹,你非要跟自己下一个死局吗?”
叶铭风扔下最后一颗棋子,起身弃局:“没人逼我。” 我乐意。
他确实聪慧过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无人能阻拦。他要找回林璃,不过是出于对女儿的爱,至于夫妻之间的情分,早已消逝殆尽。
第二天清晨,叶清涵一夜未眠,打算出门去云岫镇转转。可走到小院门口,却发现这里被设了法阵,月洞门无法穿过,围墙也翻不出去。
叶铭风从月洞门外缓缓走来,看着门内的女儿,平静地说:“屋内有早饭,解决完那堆事情之前,你就不要出来了。”
叶清涵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怒吼道:“爹!叶铭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错了!”
叶铭风神色平静,吐出三个字:“我没错。”
叶清涵眼眶泛红:“那可是一个镇子的人!”
叶铭风一脸不以为然:“那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个镇子的人,等他们把那一堆金矿挖出来,我叶家就将坐拥数不清的黄金,我会把云岫镇整个镇子都变成我的府宅,那些村民不过是一群庸夫,一群为生活奔波的蝼蚁,一群毫无用处的人,我把他们变成我叶家的仆人,已是仁慈,他们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是我把他们变成了有用的人啊......”
叶清涵望着叶铭风的脸,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像父亲。可此刻,她从未想过,这张曾经被她视为完美的脸,竟藏着如此疯狂的念头。
叶清涵泪水滑落,声音颤抖:“那我呢?爹,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很有用的人吗?”
叶铭风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在客栈里,祝斯年一行人围坐在桌前,盯着桌面,气氛有些凝重,无人说话。孟景铄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祝斯年,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那张脸美得近乎完美,找不出一丝瑕疵。
而宋初旸,思绪还停留在府尹家的前厅。他正想着找个借口再去叶家,孟景铄却抢先开了口。
孟景铄一脸狡黠:“哥,昨天赵羽为什么突然伤你,你不想知道什么原因吗?”
祝斯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想去就直说。”
孟景铄收回目光,看向宋初旸,脸上涌起一抹笑意:“不是我,是有人已经茶不思饭不想了。”
宋初旸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看向孟景铄:“你叫他哥,就应该也叫我一声哥。”
孟景铄撇了撇嘴,一脸傲娇:“就不。”
宋初旸这才想起正事,问道:“我还没问,你昨天怎么也在那里?还有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发现吗?”
祝斯年神色凝重:“叶铭风的院子是一个巨大的障眼法做成的法阵,整个镇子的人都在里面,只是他们看起来像失去了神志。”
孟景铄掏出一块手帕,说道:“他们应该是中了毒。”
祝斯年追问:“什么毒?”
孟景铄解释道:“昏影香,是一种迷药制成的毒,形似水,也可以化成气味,无色无味。人中毒后会失去神志,但时效不长,如果中毒不深,片刻后就能醒来。但要是长时间使用这昏影香,毒就很难解了。”
宋初旸震惊不已:“难道一个镇子的人都中毒了吗?”
孟景铄看向祝斯年:“哥,那天划伤你的匕首上就涂了这毒,我那天进洞穴时也闻到了昏影香的味道。”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接着说:“这手帕上的血我看过了,里面也有昏影香的气味,但是还多出一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闻不出来。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瓶:“这是昏影香的解药,只需这一瓶,打开,让它挥发到空气里,就能解村民的毒。”
宋初旸接过药瓶,仔细端详:“就这么一点儿......能行吗?”
孟景铄一把抢过药瓶,一脸得意:“这可是本少爷我耗费了整整五个时辰精心做出来的解药,你懂什么,这里面装的都是精华!”
祝斯年微微一笑:“那我们怎么把它放进去呢?”
孟景铄胸有成竹:“简单,只需要有个人引开叶铭风,我偷偷进去就可以啦。”
宋初旸连忙举手:“我来我来,我还没见过府尹的后院到底有多豪华。”
孟景铄调侃道:“你别是打府尹女儿的主意了吧。”
宋初旸一脸认真:“老弟,或许......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孟景铄放下刚举起的茶杯,看向祝斯年,意味深长地说:“那不是一见钟情,那是命中注定。”
宋初旸没注意孟景铄的眼神,连连点头:“有道理。”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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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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