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深秋,寒意渐浓。梧桐树叶已大半凋零,光秃的枝桠划破灰蒙的天空,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痕。
姜逸晨刚结束在华山医院的调研,手机便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父亲”二字,他微微蹙眉,按下了接听键。
“逸晨,今晚回家吃饭。”姜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有重要的事要谈。”
姜逸晨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我晚上还有论文要……”
“推掉。”姜父打断他,“六点,准时到。”
电话□□脆地挂断。姜逸晨握着手机,心中升起一丝不安。父亲很少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跟他说话,除非是真正重要的事。
姜家别墅坐落在西郊一处安静的街区,法式风格的建筑在秋日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姜逸晨停好车,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餐厅里,长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银质烛台反射着温暖的光。姜父坐在主位,见到他只是点了点头。姜母从厨房方向走来,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笑容。
“晨晨回来了。”她上前帮儿子脱下外套,低声补充了一句,“你爸爸有重要的事,好好谈。”
晚餐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进行。佣人一道道地上菜,银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席间的沉默令人窒息。
姜逸晨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父亲的习惯——重要的事情总要留到餐后才谈,仿佛美食能软化任何可能的抵抗。
果不其然,当甜品被端上桌时,姜父放下餐巾,清了清嗓子。
“逸晨,你已经大四了,马上要毕业。”他开口,语气平静,“关于你的未来,我有些安排。”
姜逸晨放下叉子,静静地等待下文。
“苏氏集团的苏总,你见过的,他有个女儿叫苏婉宜,刚从伦敦政经学院毕业回来。”姜父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合作,“你们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很适合见个面认识一下。”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姜逸晨感到一股凉意从脊椎升起,他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爸,我现在专注于毕业论文和实习,没有考虑这些事。”他尽量保持语气平和。
姜父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只是见个面,吃个饭,不影响你的学业。苏家家风端正,婉宜那孩子我也见过,知书达理,相貌出众,与你很是相配。”
姜母轻声附和:“是啊晨晨,婉宜确实是个好姑娘,你们可以先做朋友……”
姜逸晨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餐巾。他明白这场“见面”背后的含义——两个家族的联姻,资源的整合,利益的最大化。在上流社会,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安排,只是他从未想过会落到自己头上。
“我尊重苏小姐和苏家,”他斟酌着用词,“但现阶段,我确实没有发展感情关系的打算。”
姜父的脸色沉了下来:“逸晨,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下周五十点,外滩华尔道夫,我已经约好了。”
一种反感的情绪在姜逸晨胸中升腾。他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如果我只是您商业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那很抱歉,我拒绝这样的安排。”
“放肆!”姜父猛地拍桌,餐具随之震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为了你好!苏家的资源和背景能给你未来的事业带来多少助力,你考虑过吗?”
“我的人生不需要靠婚姻来铺路。”姜逸晨的声音冷了下来。
姜母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晨晨,爸爸也是为你的将来考虑。苏家确实是个好选择,门当户对,婉宜那孩子又优秀...”
“门当户对?”姜逸晨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就像您和母亲那样吗?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各过各的?”
这句话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姜家父母的婚姻确实是典型的商业联姻,多年来相敬如“冰”,各自有着不为人知的生活。
姜父的脸色由红转白,语气危险地平静:“你是在教训我吗?”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姜逸晨站起身,“我不会去周五的约会,也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包办婚姻。我的感情和未来,由我自己决定。”
餐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姜母担忧地看着儿子,又看看丈夫,欲言又止。
姜父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姜逸晨沉默了片刻。他脑海中闪过一个金发身影,那双碧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选择。
但他不能提起江季云。那是一个在姜家几乎成为禁忌的名字,一个被刻意遗忘的伤痕。
“没有理由,只是我个人的选择。”最终,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姜父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三年来,你从来没有真正走出来过。你选择研究什么晚期病人医疗自主权,频繁往医院跑,住在那个人的公寓附近……”
姜逸晨的心猛地一沉。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未点破。
“但那已经过去了!”姜父的声音突然提高,“人要向前看,不能永远活在过去里!你是我姜明远的独子,姜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有些责任你必须承担!”
“所以我就必须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您的商业版图?”姜逸晨反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幸福?”姜父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以为婚姻是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不,婚姻是合作,是联盟,是利益的结合!感情可以婚后培养,但机会稍纵即逝!”
这种**裸的利益至上论让姜逸晨感到一阵恶心。他看着父亲,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其实从未真正理解过爱的意义。
“对不起,爸,我做不到。”他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我不会为了利益结婚,也不会接受没有感情的婚姻。如果您坚持要联姻,那就找别人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餐厅,不顾身后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呼唤。
夜风吹拂着姜逸晨发烫的脸颊。他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即发动引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理解父亲的考量,也明白商业联姻在他们这个圈子的普遍性。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被如此安排,无法想象与一个陌生人共度余生。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早已被一个人占据,即使那个人已经离开三年,即使他们从未真正开始过。
手机震动,是林凡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家里没事吧?”
姜逸晨简短回复:“没事,很快回学校。”
刚要发动汽车,副驾驶座的车门突然被打开。姜母坐进车里,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
“晨晨,你别怪爸爸,”她轻声说,“他也是为你好,只是方式不对。”
姜逸晨叹了口气:“妈,我知道你们为我好。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姜母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问:“是因为季云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姜逸晨一直努力压抑的情感闸门。他没有回答,但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已经发白。
“我就知道……”姜母的声音带着心疼,“那孩子……确实特别。但是晨晨,他已经离开三年了,你不能永远活在他的影子里。”
“这不是影子,妈。”姜逸晨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一种……无法替代的存在。”
他转过头,看着母亲:“就像有些人,你遇见了,就再也无法将就。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无法接受别人。”
姜母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她伸出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我明白。但你爸爸那边……”
“我会处理好的。”姜逸晨承诺道,“但要以我自己的方式。”
送母亲回屋后,姜逸晨驱车返回学校。夜色中的上海繁华依旧,霓虹灯闪烁,车流如织,却无人知晓这座城市里正在上演的悲欢离合。
回到宿舍,林凡正焦急地等待着。见到姜逸晨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家里出什么事了?”林凡关切地问。
姜逸晨摇摇头,简单解释了联姻的事。
林凡震惊地瞪大眼睛:“这年头还有包办婚姻?还是你们有钱人都这么玩?”
姜逸晨苦笑:“比你想的普遍得多。在我们圈子里,爱情往往是最后的考量。”
“那你怎么打算?真的要屈服?”
“不可能。”姜逸晨的语气坚定,“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少年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三年时间,他经历了生死别离,看透了人世无常,也学会了坚持自己的选择。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父亲发来的短信:“周五的约会照常,不要让我失望。”
姜逸晨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许久,然后缓缓打字回复:“我会去,但只是作为礼貌的见面。不会有任何进一步发展。”
发送后,他将手机静音,不再理会可能的回复。
这个周五,他会去赴约,但只是为了亲自向苏小姐说明情况,而不是顺从父亲的安排。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不逃避,不妥协,以自己的方式面对和解决难题。
就像江季云曾经做的那样,即使面对死亡,也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选择。
夜深了,姜逸晨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打开手机相册,看着那张海边的合影。照片上的江季云侧着脸,金发被海风吹乱,嘴角带着极淡的笑意。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他轻声问,明知不会有回答。
但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清冷声音:“遵循你的内心,阿晨。就像我选择如何离开一样,你也要选择如何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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