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晨雾还没散，檐角垂落的冰棱刚滴下第一滴融水，厉血河的房门就被拍得震天响。他刚叠好那身洗得发白的弟子服——衣襟上还留着秘境中被玄蛇尾扫过的裂口，用青线粗略缝补过，针脚带着几分帝王式的规整，不似寻常少年的毛躁——门外就传来外门弟子急促的声音：“厉师弟！快开门！长老们要见你！”
厉血河指尖顿了顿，将弟子服搭在床沿。昨夜他从废弃修炼室回来时，特意绕了药房附近的路，分明看见萧烬的身影在药房后窗晃了晃，当时只当是对方也来寻药，没多想，此刻听这动静，心头陡然沉了下去。他推开房门，晨光刺得人眯眼，只见院外站着七八个内门弟子，为首的是执法堂的李师兄，脸色绷得极紧，身后还跟着两位白发长老，大长老玄真子的拂尘垂在身侧，穗子都没晃动一下，显然是动了气。
“厉血河，”玄真子的声音比晨雾还冷，“药房失窃了一株千年雪莲，有人指证，是你昨夜潜入药房偷的。”
话音刚落，人群后就挤出萧烬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内门弟子服，腰间挂着宗门赐的玉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手里还攥着一块染了青泥的帕子：“大长老，弟子昨夜值夜，亲眼看见厉师弟从药房后窗翻出来，当时他怀里鼓鼓囊囊的，我还以为是捡了什么宝贝，没成想竟是偷了千年雪莲！这帕子，就是他当时掉在窗下的。”
厉血河瞥了眼那帕子——青布材质，边角绣着半朵枫叶，分明是前几日诸葛枫罚他抄戒律时，他不小心弄丢的那块。当时他找了半宿没找到，原来被萧烬捡去了，还成了“罪证”。他没立刻反驳，只是目光扫过院外围观的弟子，有几个外门弟子眼神闪烁，像是想说什么，却被萧烬狠狠瞪了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既有人证物证，那就搜一搜便是。”二长老玄清子不耐烦地摆手，“千年雪莲是宗门用来炼制筑基丹的主材，丢了可不是小事，若真在他房里，绝不能轻饶。”
执法堂的弟子立刻冲进房内，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厉血河站在院中央，指尖掐进掌心——这场景太熟悉了。前世他还是帝王时，南宫叛将诬陷他通敌，也是这样带着百官冲进御书房，从他的龙案下搜出“通敌密信”，那些密信上的字迹，模仿得跟他的亲笔分毫不差，就像此刻萧烬手里的帕子，恰到好处地成了“铁证”。
“找到了！”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喊。
执法堂的弟子捧着一个白玉盒走出来，盒盖敞开，里面躺着一株半尺高的雪莲——花瓣凝着晨露，淡白花瓣边缘泛着浅金，根茎处还沾着药房特有的青泥，正是宗门失窃的那株千年雪莲。萧烬立刻凑上前，声音拔高了几分，故意让周围的弟子都听见：“我说他怎么从秘境回来后，灵力恢复得那么快，原来是偷了雪莲！大长老，您看，这雪莲就藏在他床底下，若不是我指证，他怕是早就把雪莲炼化了！”
围观的弟子顿时炸开了锅。
“千年雪莲啊，那可是能让筑基期修士直接突破一个小境界的宝贝！”
“厉师弟怎么会偷东西？他之前在小比上不是挺正直的吗？”
“正直？我看是装的！他本来就是师尊捡回来的野种，没根没底的，偷东西有什么奇怪？”
“嘘！别让诸葛师尊听见……”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过来，厉血河却没像寻常少年那样急着辩解。他走到白玉盒前，弯腰仔细看了看那株雪莲——花瓣上没有任何指印，显然是被人小心地放在盒里，再藏到床底的。而他昨夜回房后，根本没动过床底的箱子，更别说藏什么雪莲了。
“厉血河，你可有话说？”玄真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厉血河直起身，目光掠过萧烬得意的脸，缓缓开口：“雪莲有灵，若真是我偷的，指尖必然会沾到它的灵气，长老可以查验我的灵力。”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丝微弱的灵力缓缓溢出——那是筑基初期该有的强度，纯净无杂，没有丝毫雪莲特有的温润灵气。
萧烬立刻打断：“你别装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把雪莲的灵气炼化了？或者用什么法子把灵气藏起来了！”
“炼化？”厉血河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停了，“千年雪莲的灵气何等醇厚，就算是金丹期修士，也得三天三夜才能炼化，我一个筑基初期修士，若昨夜真偷了雪莲，今日灵力怎会还是这般微弱？”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射向萧烬：“倒是三师兄，昨日我路过药房时，看见你在药房后窗徘徊了许久，手里还拿着个布包，当时我以为你是来给师尊取药，没多想。现在想来，你怕是那时候就把雪莲偷出来，等着今日栽赃给我吧？”
萧烬脸色一变，随即又硬气起来：“你胡说！我昨日是去给师尊取清心丹，有药房的刘师兄作证！倒是你，昨夜鬼鬼祟祟从后山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谁知道你干了什么勾当！”
厉血河心头一动——昨夜他确实在废弃修炼室喝了酒，还以为没人看见，没想到被萧烬盯上了。他没否认酒气的事，只是淡淡道：“我昨夜在后山练剑，累了便喝了点酒，宗门戒律虽不许酗酒，但也没说不许喝一点。倒是三师兄，你说你去取清心丹，为何要绕到后窗？药房正门难道关了？”
萧烬被问得一噎，眼神闪烁：“我……我是怕正门人多，耽误时间！”
“耽误时间？”厉血河步步紧逼，“清心丹是常备药，药房随时都有，你取药不过片刻功夫，何来耽误时间一说？再者，刘师兄若真见了你，为何此刻不出来作证？”
这话一出，周围的弟子都看向药房的方向。刘师兄是药房的看管弟子，性子老实，若是萧烬真去取药，他定然会出来说句话，可此刻院外静悄悄的，连刘师兄的影子都没见着。
玄真子也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对身边的弟子说：“去把刘师兄叫来。”
弟子领命而去，萧烬的额头渐渐冒出冷汗。厉血河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清楚，萧烬定是没让刘师兄知道，或者用了什么手段让刘师兄不敢出来。他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萧烬——前世他处理过无数次这样的栽赃案，对付萧烬这样的角色，只需一点点拆穿他的谎言，就能让他不攻自破。
没过多久，去叫刘师兄的弟子回来了，身后却空无一人。“长老，刘师兄不在药房，他的弟子说，他今早一早就被萧师兄叫走了，说是去后山采草药，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萧烬脸上。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我……我没有！我没叫他去后山！”
“是吗？”厉血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那刘师兄为何会突然去后山？而且还是在你指证我偷雪莲之后？”
周围的弟子也开始窃窃私语，看向萧烬的眼神充满了怀疑。玄清子的脸色沉了下来：“萧烬，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别怪宗门按律处置！”
萧烬慌了，他没想到厉血河这么难对付，更没想到刘师兄会被他叫走的事败露。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厉血河，眼神里满是怨毒。
厉血河没再看他，转而对玄真子说：“大长老，雪莲上没有我的指印，萧师兄的证词又漏洞百出，还请长老明察。”
玄真子沉吟片刻，拂尘轻轻一扫，白玉盒的盖子缓缓合上：“此事疑点颇多，在刘师兄回来之前，厉血河，你暂且禁足在房内，不得外出。萧烬，你也留下，协助执法堂调查。”
“长老！”萧烬急了，“明明是他偷了雪莲，您怎么能禁足我？”
“按我说的做。”玄真子的语气不容置疑，“若你是清白的，调查清楚后自然会还你公道。”
萧烬还想说什么，却被执法堂的弟子拦住了。厉血河看着萧烬不甘的眼神，心里却没松口气——他知道，萧烬背后定有其他人支持，否则以他一个内门弟子的能耐，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栽赃。而且，诸葛枫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师尊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是故意不露面，还是被人绊住了？
执法堂的弟子送厉血河回房，房门被贴上了禁足的符咒。厉血河走到窗边，看着院外萧烬被弟子带走的背影，又抬头望向后山的方向——那里是诸葛枫的居所，此刻云雾缭绕，看不到任何动静。他伸出手，摸了摸袖口缝补的地方，指尖传来粗糙的布料触感，就像他此刻的处境，看似平静，实则布满了荆棘。
前世他是万乘之尊，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栽赃他，就算有，他也能立刻下令查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可现在，他只是一个灵力低微的记名弟子，连自由都要受人限制。但他不后悔——重生一次，他不仅要查清前世被鸩杀的真相，还要护住那些值得护的人，比如那个总是冷着脸，却在秘境中为他耗损灵力逼毒的师尊。
他走到床前，弯腰看向床底——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萧烬藏雪莲时，定是用了灵力清理过痕迹，可他忘了，雪莲根茎处的青泥，与药房后院的泥土一模一样，而他房里的泥土，都是前几日打扫时从后山带来的，颜色要深一些。这一点，只要长老派人查验，就能看出破绽。
厉血河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冷水。水入喉，带着一丝凉意，让他更加清醒。他想起昨夜在废弃修炼室喝酒时，曾听到窗外有脚步声，当时他以为是巡逻的弟子，现在想来，或许就是萧烬在跟踪他，确认他的行踪，好安排今日的栽赃。
“萧烬……”厉血河喃喃自语，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是南宫家的人，还是玄渊的人？”
前世南宫叛将是玄渊的走狗，今生南宫曜又带着那块熟悉的玉佩来到青云宗，萧烬的栽赃，会不会和他们有关？还有师尊袖中的玉佩，云玄子给的半块玉佩，以及藏经阁里的《万法归宗》残卷，这些线索像一张网，将他紧紧缠绕，而他现在，才刚刚摸到网的边缘。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厉血河抬头看向门口——符咒还在，应该是巡逻的弟子。他没出声，只是继续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刘师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只要刘师兄说实话，萧烬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但他不能只等刘师兄回来，他还要查清楚，萧烬为什么要栽赃他，是因为小比时他抢了萧烬的风头，还是因为他是诸葛枫的弟子？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用灵力触碰了符咒。厉血河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桌下的木剑——那是诸葛枫教他练剑时用的剑，虽然普通，却也能防身。
“血河。”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是诸葛枫！
厉血河立刻站起来，走到门边：“师尊？”
“我已让人去后山找刘师兄，”诸葛枫的声音透过符咒传进来，带着一丝模糊，“你放心，此事我会查清楚，不会让你受委屈。”
厉血河的心猛地一暖。他以为师尊不会管他，没想到师尊竟会主动出手。他靠在门上，声音轻了几分：“多谢师尊。”
“你只需在房内待着，别冲动。”诸葛枫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萧烬背后有人，你暂时别和他硬碰硬。”
说完，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厉血河站在门边，久久没有动。师尊知道萧烬背后有人？那师尊知道是谁吗？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师尊既然出手，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回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青云戒律》——那是之前诸葛枫罚他抄写的，还没抄完。他拿起笔，蘸了蘸墨，开始抄写。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就像他前世批阅奏折时那样认真。
他知道，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刘师兄回来，等待师尊查清楚真相，等待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露出马脚。而他，会像前世在战场上那样，冷静地观察，耐心地等待，一旦找到机会，就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宣纸上，将“不妄语、不偷窃、不欺弱”这几个字照得格外清晰。厉血河看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萧烬违背了戒律，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而他，会在这场重生的棋局中，一步一步，走向真相，走向那个被掩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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