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公堂设在主峰的殿宇里，木质梁柱上刻着百年前的流云纹，被香火熏得泛出深褐色。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簌簌落下的声音，玄真子的拂尘悬在半空，玄清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几，两位长老的目光落在殿中对峙的两人身上，满是疑虑。
萧烬站在左侧，一身内门弟子服衬得他身形挺拔，可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了他的慌。方才厉血河提出验灵力、查行踪时，他还能强撑着反驳，说厉血河是“狡辩脱罪”，可当玄真子让人去传药房的看管弟子，他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刘师兄被他以“帮忙采稀有草药”的名义骗去了后山，此刻根本赶不回来，万一长老们起了疑心，派人去后山找，他的谎言就会像薄冰一样碎裂。
“大长老，”萧烬故意提高声音，试图盖过殿内的沉默，“厉血河分明是怕刘师兄来了也指证他，才故意拖延时间！弟子昨夜看得清清楚楚，他从药房后窗翻出来时，怀里的东西形状和雪莲盒一模一样，这还能有假？”
他说着，眼神扫过殿外围观的弟子，想让众人的议论声给长老们施压。果然，几个和萧烬交好的内门弟子立刻附和：
“是啊长老，萧师兄总不会撒谎吧！”
“厉师弟刚从秘境回来就偷灵药，也太急功近利了！”
“说不定他之前在小比上的表现，也是靠偷来的丹药撑的！”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殿内，厉血河却始终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云玄子给的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他没有反驳那些议论，只是抬眼看向玄真子，目光平静得像深潭：“长老若不信，可派人去药房后窗查验，弟子昨夜并未靠近那里，窗台上不会有弟子的脚印。倒是萧师兄，说去取清心丹，却绕到后窗，不妨也查查他的脚印。”
这话正好戳中萧烬的痛处。他昨夜为了避开药房正门的弟子，是从后窗翻进去偷雪莲的，窗台上定然留了他的脚印。他立刻打断：“我……我是去后窗附近的药圃摘薄荷，清心丹需配薄荷入药，难道这也犯法？”
“薄荷长在药房东侧的圃里，离后窗足有三丈远，”厉血河淡淡开口，“萧师兄取药要绕到后窗，未免太过迂回。”
萧烬的脸瞬间涨红，正要再辩，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略显慌乱的气息：“大长老！等一下！弟子有证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瑶快步走进殿内。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内门弟子服，裙摆沾了不少泥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青色的玉佩，跑得气息都不稳了。
“清瑶？你怎么来了？”玄清子皱了皱眉，苏清瑶是内门里出了名的温和谨慎，从不在宗门事务中站队，此刻突然闯入公堂，倒是少见。
苏清瑶定了定神，走到殿中央，对着两位长老行了一礼，然后举起手中的玉佩：“大长老，二长老，这是弟子方才在药房后窗的草丛里找到的，上面刻着‘烬’字，是萧师兄的贴身玉佩！”
话音落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块玉佩上——玉佩是青云宗给内门弟子的制式，青玉质地，正面刻着宗门徽记，背面刻着弟子的名字，而苏清瑶手中的这块，背面“烬”字的刻痕清晰可见，边缘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正是萧烬平日里挂在腰间的那块！
萧烬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昨夜翻窗偷雪莲时，玉佩的绳子被窗棂勾住，断了也没察觉，他以为丢在了后山，没想到竟被苏清瑶捡到了！
“你……你胡说！”萧烬的声音都在发颤，“这玉佩不是我的！是你故意找来诬陷我的！你和厉血河串通好的！”
“萧师兄，”苏清瑶抬起头，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闪躲，“你的玉佩边缘有一道裂痕，是上个月练剑时被你的剑鞘磕的，当时我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这玉佩上还沾着药房后窗下的红泥，和你昨夜说去摘薄荷的药圃泥土颜色不同，长老可以派人查验。”
她一边说，一边将玉佩递给玄真子。玄真子接过玉佩，指尖拂过背面的“烬”字和那道裂痕，又看了看殿外药房的方向——昨夜下过一场小雨，药房后窗下的泥土确实是暗红色的，而东侧药圃的泥土是黄褐色的，一对比便知真假。
“萧烬，”玄真子的声音冷了下来，“这玉佩，你可认得？”
萧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那块玉佩，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罪证，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围观的弟子也炸开了锅，之前附和萧烬的人此刻都闭了嘴，看向萧烬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原来真的是萧师兄栽赃！”
“太过分了吧，为了针对厉师弟，竟然偷雪莲嫁祸！”
“难怪刘师兄一直没来，说不定是被萧师兄藏起来了！”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萧烬身上，他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苏清瑶：“你为什么要帮他？你和他不过是在秘境里同行过一次，至于为了他诬陷我吗？”
苏清瑶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弟子不是诬陷，只是不想看到有人被冤枉。昨夜我路过药房时，看到你在窗下徘徊，神色慌张，当时就觉得奇怪，今早听说厉师弟被指证偷雪莲，便去药房附近查看，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的玉佩。”
她说得滴水不漏，可厉血河却注意到，她在提到“昨夜路过药房”时，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隐瞒什么。他心里泛起一丝疑虑——苏清瑶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在夜里外出，怎么会偏偏在昨夜路过药房？而且，她找到玉佩的时机，正好是在长老们即将派人去后山找刘师兄的时候，未免太过巧合。
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玄真子已经拿着玉佩，对执法堂的弟子下令：“立刻去后山找刘师兄，另外，将萧烬拿下，关进思过崖，等候发落！”
执法堂的弟子立刻上前，拿出锁链，套在萧烬的手腕上。萧烬挣扎着，嘶吼道：“我没有！是厉血河算计我！是他让苏清瑶诬陷我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可没人理会他的辩解，弟子们架着他，强行拖出了公堂。萧烬的嘶吼声渐渐远去，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玄真子看向厉血河，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厉血河，是宗门错信了人，让你受委屈了。”
厉血河躬身行礼：“多谢长老明察，弟子无碍。”
“你先回去休息吧，”玄清子摆了摆手，“后续的事情，宗门会处理好，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冤枉。”
厉血河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殿门口，苏清瑶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厉师弟，这是清心丹，你之前在秘境中受了伤，服用这个可以稳固灵力，避免灵力紊乱。”
厉血河停下脚步，看着她递过来的瓷瓶。瓷瓶是药房的制式，上面贴着标签，写着“清心丹”三个字。他想起前世，那些背叛他的大臣，也是这样笑着递上“补药”，里面却藏着剧毒。他的手指顿在半空，迟迟没有接过。
苏清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笑了笑：“师弟是不放心吗？这是我今早从药房取的，有刘师兄的签字，你可以去查。”
厉血河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的疑虑更重了。他最终还是接过了瓷瓶，声音平淡：“多谢苏师姐。”
“不用谢，”苏清瑶笑了笑，“我们都是同门，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刚受了冤枉，肯定心情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厉血河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才握紧了手中的瓷瓶。瓷瓶冰凉，却让他觉得有些烫手——苏清瑶的善意，到底是真心，还是另一场算计？前世的背叛像一道伤疤，刻在他的心底，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师姐。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摸了摸袖口的半块玉佩，心里一片混乱。萧烬的栽赃虽然被戳穿了，但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萧烬只是一个内门弟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偷宗门的千年雪莲，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而苏清瑶的出现，看似是帮了他，却也让他更加看不清真相。
厉血河走出殿宇，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抬头望向后山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是诸葛枫的居所。自始至终，师尊都没有出现在公堂，甚至没有派人来传一句话。师尊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出面？是在试探他，还是在暗中观察？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像一团乱麻。他握紧了手中的瓷瓶，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不管苏清瑶的目的是什么，萧烬的背后是谁，他都必须尽快变强。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查清前世的真相，才能保护自己，不被再次卷入阴谋的漩涡。
回到住处，厉血河将瓷瓶放在桌上，没有立刻服用。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枫树。枫叶已经开始变红，一片片落在地上，像极了前世宫墙上的血迹。他想起苏清瑶腰间的香囊，想起那块刻着“烬”字的玉佩，想起云玄子说的“逆命者血必焚”，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这场看似简单的栽赃，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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