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血河把诸葛枫的青衫外袍叠得方方正正,藏进床底的木箱最深处,上面压了几件不常穿的弟子服。手指反复摩挲着外袍边缘的枫叶暗纹,指尖能触到细微的针脚,是手工绣的,不像宗门统一发放的服饰那样规整,倒像是谁在灯下一针一线缝的,带着几分笨拙的认真。
他蹲在床前,盯着木箱看了半晌,脑子里还是昨晚的断片——只记得自己对着月亮喊“诸葛枫你到底是谁”,记得那句“我恨你又谢你”,其余的全是空白。师尊为什么会把外袍留给自己?是恰好路过,还是一直守在枫树林里?这些疑问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心口发闷。
窗外的枫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已经升得很高了,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厉血河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从枕头下摸出那本《万法归宗》残卷。残卷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被他翻得起了毛边,尤其是“轮回咒”那几页,指尖反复摩挲的地方,墨迹都淡了些。
他必须去找云玄子。关于重生,关于轮回咒,关于师尊那些反常的举动,云玄子一定知道些什么。上次在藏经阁,云玄子塞给他半块能和诸葛枫袖中玉佩拼合的玉,还说“时机未到,问了反招祸”,可现在,他等不了了——试剑石的血色光芒、秘境里的玄蛇毒、昨晚的醉语,还有师尊鬓角的银丝,这些碎片像催命符一样,逼着他尽快找到真相。
厉血河把残卷卷好,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外面罩了件弟子服,遮住卷轴的轮廓。走出小院时,正好碰到几个外门弟子背着药篓往采药区走,看到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的打量——大概是还记着前些日子他被萧烬栽赃偷雪莲的事,也或许是好奇他一大早从后山方向回来,还抱着件不属于自己的青衫。
他没理会那些目光,脚步不停地往藏经阁走。藏经阁在宗门西侧,周围种满了老松树,常年飘着松脂香,混着旧书卷的霉味,像极了前世御书房角落堆着的陈年奏折,闻着让人莫名安心。
离藏经阁还有十几步远,就听到里面传来苍老的咳嗽声,是云玄子。厉血河放缓脚步,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打破了藏经阁的寂静。
云玄子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青云宗史》,看到他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咳嗽得更厉害了些:“你怎么又来了?上次不是跟你说,不该问的别问吗?”
厉血河走到书桌前,没绕圈子,直接从衣袖里拿出《万法归宗》残卷,摊开在云玄子面前,指尖指着“轮回咒”三个字:“云老,我知道你认识这咒文。它是不是和我的重生有关?残卷上说‘魂归少年身,逆命改乾坤’,这说的就是我,对不对?”
云玄子的目光落在残卷上,指尖在“轮回咒”三个字上停顿,指甲盖泛白,像是碰到了烫手的东西。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合上《青云宗史》,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你终究还是问了。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不查清楚真相,是绝不会罢休的。”
“所以,我说的是对的?”厉血河的心脏猛地一跳,声音有些发紧,“我能重生,就是因为有人用了轮回咒?是谁?是诸葛师尊吗?”
云玄子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凉茶,咳嗽了几声,才慢慢开口:“轮回咒确实能逆转生死,让魂归少年身。但这咒术霸道得很,逆天而行,代价极大,不是谁都敢用的。”他没直接回答“是谁用的咒”,反而话锋一转,说起了咒术的代价。
厉血河却抓着刚才的问题不放:“云老,你告诉我,是不是师尊用的轮回咒?上次在秘境,他用金丹灵力为我逼毒,事后鬓角多了好几缕银丝;还有他小臂上的疤,和我前世刺向‘叛徒’的剑痕那么像……他是不是为了救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越说越急,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前世被背叛的阴影还在,他怕诸葛枫的“好”也是一场骗局,更怕这份“好”背后,藏着他承受不起的代价——就像安宁公主递来的毒酒,开头是甜的,最后却是致命的。
云玄子放下茶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血河,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诸葛枫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非要追根究底?有时候,糊涂点,反而能活得轻松些。”
“我不能糊涂!”厉血河猛地提高声音,手掌按在残卷上,指节泛白,“我前世就是因为糊涂,信了安宁公主,信了南宫叛将,才落得个鸩杀的下场!这一世,我不能再糊涂,不能再被蒙在鼓里!云老,你就告诉我吧,轮回咒的代价是什么?是谁为我用了这咒术?”
他的声音里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震得书桌上的墨水瓶都晃了晃,溅出几滴墨汁,落在残卷的“逆命”二字上,像滴上了一滴血。
云玄子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几分惋惜。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轮回咒的代价,是施咒者的半条命——一半的寿数,一半的修为。用一次,折一次,没有回头路。”
“半条命……”厉血河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过。他想起诸葛枫鬓角的银丝,想起师尊为他逼毒后苍白的脸色,想起那道深可见骨的小臂疤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难道……师尊为了让他重生,真的付出了半条命?
“那试剑石泛血色光芒时,我心口的绞痛,还有练剑时闪过的前世画面,是不是……”厉血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说出“命轮反噬”这四个字,却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云玄子点了点头,拿起残卷,翻到后面几页,指着一行模糊的小字:“你看这里,‘逆命者血必焚,每动前世力,寿减一分’。这就是命轮反噬。你用前世的帝王威压、战场功法,都是在动用前世的力量,每用一次,你今生的寿数就会折损一分。”
“寿减一分……”厉血河的背脊瞬间发凉,像被寒冰潭的水浇透了。他想起小比时,为了赢过对手,用了前世的战场步法;想起和萧烬对峙时,不自觉散出的帝王威压;想起昨晚醉倒时,喊出的那些帝王专属的自称……原来每一次,都在折损自己的寿数。
“那诸葛师尊……”厉血河的话刚说出口,云玄子就猛地摆了摆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咳嗽声也更剧烈了,捂住嘴的帕子上,竟渗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
“别问了!”云玄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与你前世的纠葛,说不得!说了,不仅我活不成,你也会有危险!玄渊的人无处不在,你要是再追问,只会引火烧身!”
厉血河看着云玄子嘴角的血迹,心里一沉。云玄子从来都是沉稳的,哪怕提到玄渊,也只是谨慎,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态,还带着恐惧。这说明,诸葛枫和他前世的纠葛,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玄渊……又是玄渊……”厉血河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前世的死,是玄渊的阴谋;我今生的重生,也和玄渊有关;现在连师尊的事,都要被玄渊威胁……玄渊到底想干什么?”
云玄子靠在椅背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他看着厉血河,眼神里满是复杂:“玄渊的目的,是掌控轮回,逆转天命。你是天生的逆命者,你的灵魂能帮他们打开上古祭坛,所以他们才会追杀你,想把你炼成‘逆命丹’。”
“逆命丹……”厉血河记住了这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会变强,会查清楚所有真相,会为前世的自己,也为被玄渊害死的弟子报仇。”
云玄子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厉血河:“这里面是‘凝神丹’,能缓解命轮反噬带来的灵魂刺痛。你要是再动用前世的力量,就吃一粒。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再用那些力量了,你的寿数,经不起折腾。”
厉血河接过瓷瓶,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对着云玄子行了一礼:“多谢云老。”
“你走吧,”云玄子挥了挥手,又拿起了那卷《青云宗史》,却没再看,只是盯着书页发呆,“别让别人知道你来找过我,也别让别人知道你有这本残卷。玄渊的眼线,可能就在宗门里。”
厉血河点了点头,把残卷和瓷瓶都藏好,转身离开了藏经阁。走出藏经阁,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心里的寒意。
他站在松树下,看着藏经阁的木门缓缓关上,心里更确定了一个念头:师尊、玄渊、重生,还有那半块玉佩、书房里的画像、小臂上的伤疤,这些绝不是巧合,而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把他牢牢困在里面。
而诸葛枫,就是这张网的中心。他是护着自己的人,还是……玄渊布下的另一个陷阱?
厉血河摸了摸袖中那半块玉佩,玉佩的纹路硌着指尖,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寒冰潭的方向走——他要去练剑,要变强。只有变强,才能撕开这张网,才能查清楚所有真相,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也才能弄明白,诸葛枫到底是谁。
寒冰潭的水还是那么刺骨,站在潭边,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还有偶尔游过的小鱼。厉血河脱下外袍,只穿着里衣,走进潭中。冰冷的水瞬间没过脚踝,顺着小腿往上爬,冻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拿起放在潭边的木剑,摆出诸葛枫教他的“枫落三式”起手式。阳光洒在他身上,少年的身影在潭水中摇晃,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我不会放弃的,”厉血河低声对自己说,手中的木剑挥了出去,剑风掠过水面,激起层层涟漪,“不管真相有多残酷,不管玄渊有多强大,我都会查清楚,都会报仇。”
剑招一遍遍重复,冰冷的潭水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他想起云玄子的话,想起命轮反噬的代价,想起诸葛枫鬓角的银丝。或许,他该试着相信师尊一次,哪怕只是暂时的。
至少,在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诸葛枫是唯一能护着他的人。
厉血河的剑招越来越快,越来越稳,潭水中的涟漪也越来越大,像他此刻的心绪,虽然混乱,却渐渐有了方向。他知道,前路肯定布满荆棘,但他不会退缩——他是厉血河,是踏平六国的帝王,哪怕现在只是个青云宗的记名弟子,也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练到中午,厉血河才走出寒冰潭。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冻得他嘴唇发紫,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穿上外袍,拿起木剑,往自己的小院走。路过药房时,看到苏清瑶正站在门口晒药草,看到他过来,笑着挥了挥手:“厉师弟,练剑回来了?要不要来喝碗草药茶,暖暖身子?”
厉血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谢谢苏师姐,我还要回小院整理功法。”他现在还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像苏清瑶这样,笑得温柔,让他想起安宁公主的人。
苏清瑶也没强求,只是点了点头:“那师弟路上小心,萧师兄昨天从面壁崖出来了,你别跟他起冲突。”
厉血河的脚步顿了顿,萧烬出来了?他心里冷笑一声,萧烬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已经不是刚入宗门时那个灵力低微、任人欺负的少年了。若是萧烬再敢挑衅,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忍气吞声。
他对着苏清瑶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小院走。阳光洒在他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不管是萧烬,还是玄渊,不管是前世的背叛,还是今生的谜团,他都会一一面对,一一解开。
回到小院,厉血河把木剑放在院角,走进屋里。他从床底的木箱里拿出诸葛枫的青衫外袍,又拿了出来,放在阳光下晒。外袍上还带着山巅的寒气,还有一丝淡淡的冷香。他看着外袍上的枫叶暗纹,心里暗暗想:等下次见到师尊,他要把外袍还给师尊,还要问问师尊,关于轮回咒,关于命轮反噬,关于玄渊,师尊到底知道多少。
或许,他该试着和师尊好好谈谈,哪怕只是问一句“师尊,你是不是为我付出了很多”。
阳光洒在外袍上,金色的光映着枫叶暗纹,像镀上了一层金边。厉血河看着外袍,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或许,真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残酷;或许,诸葛枫真的是在护着他;或许,他这一世,真的能找到可以信任的人。
他把外袍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转身走进屋里,拿出云玄子给的“凝神丹”,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万法归宗》残卷,继续研究上面的功法。他知道,只有尽快变强,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险,才能查清楚所有真相。
窗外的枫叶还在“沙沙”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残卷上,照亮了“轮回咒”三个字。厉血河的手指在这三个字上停顿,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他一定会解开这个谜团,一定会弄明白自己重生的意义,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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