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窗棂漏进几缕晨光，落在《万法归宗》残卷上，把“轮回咒”三个字照得发亮，却也让纸页边缘的霉斑更显扎眼。云玄子枯瘦的手指按在残卷中间，指甲盖泛着青灰，像是在触碰一件烫手的瓷器，每动一下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沉重。
“你再看这里。”老人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划过一行被虫蛀得有些模糊的小字，“‘轮回咒逆天道，施咒者折半寿半修为，受咒者遭命轮反噬——每引前世力，魂火减一分，寿元随魂火耗，直至魂飞魄散’。”
厉血河的目光顺着云玄子的指尖落下，瞳孔骤然收缩。“魂火减一分，寿元随魂火耗”——这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瞬间想起小比时试剑石泛起的血色光芒。当时裁判长老说“这灵力带着杀伐气”，他只当是前世战场本能的残留，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本能”，是他动用了前世的帝王灵力，触发了命轮反噬。
“试剑石……”厉血河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残卷，纸页被他捏得发皱，“小比时我催动灵力，试剑石泛血光，当时我胸口突然绞痛，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那就是命轮反噬？”
云玄子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似乎想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却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是。你前世是帝王，命格本就比常人重，轮回咒强行把你魂归少年身，本就打破了天道平衡。你每用一次前世的力量，不管是战场步法、帝王威压，还是带着杀伐气的灵力，都是在撕扯你今生的魂火。魂火弱一分，你的寿数就少一分。”
“少一分……”厉血河重复着这三个字，背脊瞬间凉透，像被寒冰潭的水浇了个透心。他想起入门第一天，面对诸葛枫的训诫，他下意识散出帝王威压；想起和萧烬对峙时，他用眼神逼退对方；想起秘境里被玄蛇咬伤时，他脑子里闪过的前世鸩酒幻象——原来每一次，他都在折损自己的寿数。
“那……那我现在还剩多少寿数？”厉血河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前世他死于三十岁，鸩酒穿肠的痛苦还在记忆里打转，今生他才十五岁，难道就要因为命轮反噬，连三十岁都活不到？
云玄子却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我不知道。魂火看不见摸不着，只能靠反噬的症状判断。你现在只是胸口绞痛、灵力带杀伐气，说明反噬还轻，要是哪天你开始咳血、灵力失控，甚至看见前世的幻象越来越频繁，就说明魂火快撑不住了。”
“咳血……”厉血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昨天攥紧拳头时掐出的红痕。他突然想起诸葛枫在秘境里为他逼毒后，嘴角溢出的血迹；想起师尊鬓角新添的银丝；想起上次在寒潭边，他练剑到深夜时咳出的那口血——难道师尊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厉血河强行压了下去。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如果诸葛枫真的是施咒者，为了让他重生折了半寿半修为，那师尊现在的身体，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承受着不知名的痛苦？
“云老，”厉血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施咒者……除了折寿折修为，还会有其他代价吗？比如……身体出现异常？”他没敢直接提诸葛枫，却在心里默默祈祷云玄子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云玄子却沉默了，他看着厉血河，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又带着几分惋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施咒者的代价，比受咒者更重。轮回咒是用施咒者的魂火做引，把受咒者的魂拉回来。施咒者折的半寿，不是慢慢减，是一次性扣掉；折的半修为，也是瞬间掉阶，而且再也回不到巅峰。更重要的是，施咒者会和受咒者的命轮绑在一起——受咒者的魂火出问题，施咒者也会跟着难受。”
“命轮绑在一起……”厉血河的心脏猛地一跳，脑子里瞬间闪过诸葛枫在观赛台上碎裂的玉扳指。当时试剑石泛血光，他触发了反噬，诸葛枫的玉扳指突然碎裂，指尖渗出血珠——难道那不是巧合？是因为他们的命轮绑在一起，他的反噬影响到了师尊？
“云老，你告诉我，施咒者是不是诸葛师尊？”厉血河再也忍不住，声音陡然提高，“上次秘境他用金丹灵力为我逼毒，事后鬓角多了好几缕银丝；试剑石泛血光时，他的玉扳指碎了，指尖流血；还有他小臂上的疤，那么深的疤，是不是施咒时留下的？”
他越说越急，情绪像失控的潮水，把他平日里的冷静和隐忍冲得一干二净。前世被背叛的阴影还在，他怕诸葛枫的“好”是假的，更怕这份“好”背后，藏着他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云玄子却突然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喉咙里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他捂住嘴，指缝里渗出一丝暗红的血。“别问了……”老人的声音带着痛苦，“我都说了，他和你前世的纠葛说不得。你再问，不仅我活不成，你也会被玄渊的人盯上。”
“玄渊又怎么了？”厉血河追问，“难道玄渊知道施咒者是谁？他们追杀我，是不是也在追杀施咒者？”
云玄子没有回答，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喘气，脸色苍白得像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给厉血河。“这是‘定魂丹’，你要是再感觉胸口绞痛、灵力失控，就吃一粒，能暂时稳住魂火。”
厉血河接过瓷瓶，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他知道云玄子是为了他好，可越是这样，他越想查清楚真相。“云老，谢谢你。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玄渊的人要杀我，萧烬也处处针对我，我要是连自己重生的真相都不知道，连护着我的人是谁都不清楚，迟早会再死一次。”
他的语气很坚定，带着帝王独有的决绝。前世他就是因为糊涂，信了不该信的人，才落得鸩杀的下场；今生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云玄子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几分无奈。“你这性子，倒真像你前世。”老人叹了口气，“罢了，我再跟你说一句——诸葛枫对你，没有坏心。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追问他的过去，也别再轻易动用前世的力量。你的命，不仅是你自己的，也是他的。”
“我的命也是他的……”厉血河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疼。他想起诸葛枫在秘境里踏剑而来的模样，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想起师尊罚他抄戒律时，眼底藏不住的痛惜；想起昨夜盖在他身上的青衫外袍，带着淡淡的冷香和余温。
或许，云玄子说得对，他不该再追问，至少现在不该。他要做的，是尽快变强，不再依赖前世的力量，不再触发命轮反噬，这样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诸葛枫。
“我知道了，云老。”厉血河把定魂丹和残卷都收好，对着云玄子行了一礼，“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再轻易动用前世的力量，也不会再追问师尊的过去。”
云玄子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你走吧。藏经阁不宜久留，玄渊的眼线多，别让人看见你在这里。”
厉血河应了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云玄子：“云老，你多保重。要是玄渊的人来找你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
云玄子笑了笑，摆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玄渊的人还看不上。你顾好自己就行。”
厉血河没再多说，轻轻带上藏经阁的门，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走。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心里的沉重。命轮反噬、施咒者的代价、和诸葛枫绑在一起的命轮……这些事像一张网，把他牢牢困在里面，却也让他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方向——变强，保护自己，也保护诸葛枫。
路过寒冰潭时，厉血河停下脚步。潭水还是那么清澈，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偶尔有小鱼游过，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想起昨天在这里练剑时，胸口突然传来的绞痛，当时他还以为是练剑太累，现在才知道，那是命轮反噬的症状。
“不能再用前世的力量了。”厉血河对着潭水轻声说，像是在跟自己发誓。他要靠自己的努力，修炼青云宗的功法，而不是依赖前世的战场本能。只有这样，他才能稳住魂火，延长寿数，才能有机会查清楚玄渊的阴谋，保护诸葛枫。
他转身继续往小院走，脚步比刚才更坚定。路过苏清瑶的小院时，看到她正坐在院门口晒药草，看到他过来，笑着挥了挥手：“厉师弟，你从藏经阁回来啦？要不要来喝碗草药茶，我刚煮好的，能清热去火。”
厉血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谢谢苏师姐，我还要回小院巩固灵力。”他现在还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像苏清瑶这样，笑得温柔，让他想起安宁公主的人。但比起之前的警惕，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客气——云玄子的话让他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他不能因为前世的阴影，就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苏清瑶也没强求，只是点了点头：“那师弟路上小心，萧师兄昨天从面壁崖出来了，听说他找了几个外门弟子，好像在找你的麻烦。”
“我知道了，谢谢苏师姐提醒。”厉血河对着苏清瑶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小院走。萧烬找他麻烦，他早有预料，只是现在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用帝王威压或者战场步法应对，他要靠青云宗的功法，靠自己的实力，打败萧烬。
回到小院，厉血河把残卷和定魂丹都藏好，然后拿出诸葛枫教他的《青云基础剑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页一页仔细翻看。阳光洒在剑谱上，照亮了上面的字迹，那是诸葛枫亲手写的注解，字迹苍劲有力，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厉血河的指尖拂过注解，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暖意。不管诸葛枫是不是施咒者，不管他们的命轮是不是绑在一起，师尊都是真心护着他的。他不能让师尊失望，更不能让师尊为他付出的代价白费。
他站起身，拿起放在院角的木剑，按照剑谱上的招式，一遍一遍地练习。没有用前世的战场步法，也没有散出帝王威压，只是单纯地按照青云宗的剑招，一招一式地练。虽然进度慢了些，却让他心里很踏实——这是他靠自己的力量在变强，不是靠前世的残留。
练到中午，厉血河才停下休息。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变强的路还很长，命轮反噬的威胁还在，玄渊的阴谋也没解开，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
他看着院中的枫树，枫叶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像极了前世皇宫里的红墙。厉血河的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他会靠自己的力量，守护想守护的人，活出自己的意义。
下午，厉血河继续练剑。他按照剑谱上的招式，一遍一遍地打磨，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偶尔胸口会传来轻微的绞痛，他就吃一粒定魂丹，等绞痛缓解了，再继续练。
夕阳西下时，诸葛枫突然出现在小院门口。他穿着青衫，手里拿着一卷新的剑谱，看到厉血河在练剑，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练得怎么样了？”诸葛枫的声音冷如碎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厉血河停下动作，对着诸葛枫行了一礼：“回师尊，弟子正在练《青云基础剑谱》，已经能熟练掌握前五式了。”
诸葛枫点了点头，走进小院，把手里的剑谱递给厉血河：“这是《青云进阶剑谱》，你基础打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练这个了。记住，练剑要心平气和，别带着戾气，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厉血河接过剑谱，指尖碰到诸葛枫的手指，感觉到一丝凉意。他抬头看向师尊，发现诸葛枫的鬓角又多了几缕银丝，眼底也带着几分疲惫——难道是因为他之前触发了命轮反噬，影响到了师尊？
“师尊，你……”厉血河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问师尊是不是不舒服，又怕被看出破绽；想问师尊是不是施咒者，又想起云玄子的话，不敢再追问。
诸葛枫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身往门外走：“好好练剑，别偷懒。明日早课，我要检查你的进度。”
“是，弟子遵命。”厉血河对着诸葛枫的背影行了一礼，看着师尊的青衫消失在枫树林里，心里满是复杂。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青云进阶剑谱》，封面上还留着诸葛枫的体温。厉血河握紧剑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尽快练好这卷剑谱，尽快变强，不仅要应对萧烬和玄渊，还要保护诸葛枫，不让师尊再为他付出更多的代价。
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院里，把厉血河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拿起木剑，继续练剑，剑风掠过枫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为他加油鼓劲。他知道，前路肯定布满荆棘，但他不会退缩——他是厉血河，是踏平六国的帝王，更是诸葛枫的弟子，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好这一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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